《少年杯酒意气长》第三二五章 用之闵伤焉

    昭国并未参与进这场对于楚国领土的血肉狂欢。
    因为大昭如今已经握在手中的国土已经够多了,再多要下去就有贪多嚼不烂的嫌疑。
    白起与王翦长期在鄢郢之间并未继续进攻,除了因为廉颇的确颇有能力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在存楚战略被确认以后,昭国便熄了彻底灭楚的心思。
    而且为了让楚国在此战之后仍能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其余各国的侵攻,咸阳方面甚至在讨论是否要将刚拿下的随城,以及楚国旧都郢城还回去。
    然而不对领土做过多的要求,并不代表大昭会轻易放过对楚国主权的威逼。
    在重开和谈之后,一位大昭的“特约嘉宾”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列国使者面前。
    这位早在和谈开始之前就已经多有流言传播的特约嘉宾,是作为大昭使团中的“特使”身份参与进来的。
    而她另外的身份则是更为人所熟知的。
    楚王最宠爱的爱姬,以及已被预订为下任楚王的熊若之母,郑袖。
    郑袖此来,自然是为了在公子兰,以及各国使者面前宣读已故楚王熊槐的遗诏的。
    在最初毫无营养的祝各位大王的寿酒,以及扶苏念完对春申君的悼词之后,在扶苏的眼神示意之下,高进打开门,请一身素服的的郑袖从门外捧着已经被装裱到绸缎之上的遗诏低眉敛目地进了门。
    众位使者俱都眼神玩味,看着场间的郑袖,以及同为特使,不过是齐国这边特使的靳尚。
    两人之间的某些奇特的关系,早已是列国高层之间公开的秘密了。
    而因此,对未来楚王,幼子熊若的身世,也多有并未正式上得台面的猜测。
    对靳尚的关注只是片刻而已,众人的视线焦点,当然还是郑袖。
    除了对之前已有流言的遗诏的兴趣,同样引人遐思的,还有一身孝服的郑袖。
    女要俏,一身孝。
    因为要给楚王戴孝,郑袖放弃了往日喜欢的大红大紫,换上了裁剪式样简单的素服,脸上也未施粉黛,珠宝首饰更是一点没带。
    一改往日令人妖娆造型,换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郑袖反而有了一种胜于往昔的吸引力。
    以往在楚王宫中肆意妄为的郑袖在经历了被背叛,以及在昭王宫中的低眉顺目之后,身上多了些令男人更加想要欺负与保护的诱惑感。
    而搭配上这位俏寡妇的高贵身份——大楚太后。
    这种诱惑更让大多数男人鼻息加重。
    靳尚面无表情地看着哽咽念诵楚王遗诏的郑袖,没人能够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其人所思所想。
    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八卦之火,并非只燃烧在街头巷口的老妇人心中。
    靳尚与郑袖这对爱恨交织的地下恋人是否会有好戏上演,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直到郑袖念完遗诏,重新退了出门,两人之间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互相将对方都当作了空气。
    这让等着看戏的众人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这份失望没能停留多久。
    毕竟看戏的心态不过只是附加的乐趣,众位使者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所来的目的。
    在郑袖念诏的时候,为人所关注的,除了靳尚以外,当然还有公子兰。
    毕竟遗诏中所提到的内容,表面上看似只是废后而已,实际上众人心知肚明,此举的实质目的仍是在于针对熊横,以及熊横的最主要支持者,屈氏的力量。
    废除掉屈氏太后而患上郑袖,屈氏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块屏障。
    等到大昭利用摄政王熊启,以及不得不依赖昭国力量的郑袖,昭国势必会将自己的力量完全渗透进楚国朝堂。
    如今,在黄歇死后四分五裂的楚国朝堂能否合力抵挡住大昭的渗透?
    几乎完全不可能。
    沦为继魏国以后的大昭附属国,对于楚国而言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
    这封遗诏的意义如何,公子兰当然比谁都清楚。
    虽然同样面无表情,但从他攥紧着的颤抖右拳,扶苏能够清晰感受他死死压制着的不甘与愤怒。
    公子兰当然愤怒。
    他的愤怒来自于大昭对楚王的欺骗,以及率领列国对楚国的侵略。
    他的愤怒同样来自于借和谈为名,实际如兀鹫般盘旋在头顶的各国使团。
    他的愤怒甚至还来自于自己的导师与盟友,春申君黄歇。
    黄歇的死,自然令公子兰悲伤不已。
    然而悲伤之后,公子兰心中便涌现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
    愤怒于对方放弃了大楚,也放弃了他,反而只让公子兰一人承担起大楚落败之后更为风雨飘摇的局面。
    这种愤怒多少有些无的放矢,毕竟突然的离世并非是黄歇能够控制的。
    然而即便明知自己如此没什么道理,公子兰仍是难以忍住胸中的悲愤。
    若是黄歇还在,即便随城被破,大楚又有何畏惧?
    有了朝中支持,公子兰不相信已经能够将楚军如臂指使的廉颇真能挡不住并未真的想要打到底的昭军。
    但就之前扶苏所料想的那样,没有了黄歇在背后为其提供支持,廉颇一个外人,想要控制住组成成分极为复杂的楚军,只能是力有未逮。
    “令尹以为如何?”
    在公子兰的悲愤中,扶苏的声如同穿透了虚空,印入了他的脑海。
    公子兰忍住了冷哼。
    如何?他还能如何?楚王还能如何?
    “既是……怀王遗命。”公子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道,“大楚君臣,自当奉诏而为。”
    怀王是已死的前楚王熊槐的谥号。
    怀者,失位而死曰怀,用之闵伤焉。
    谥号“怀”,应当是取的这个意思。
    看来在楚国国内,熊槐的同情者还是占了多数。
    其实楚国如今沦落到为列国蚕食的凄凉状态,是可以归责于熊槐的。
    然而新楚王熊横毕竟是纯孝之人,而且死者为大,国人也对身死异乡的先王有所怜悯,到底还是给了熊槐一个中谥。
    然而熊槐与黄歇一死了之,真正要面对楚国现状的人。
    还是他公子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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