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中那一场别离醒来,垣市就在某个拐角等她,可她,却不知,自己还走不走得上去。
若有来日,若有来日……好一个若有来日!
府前行礼别过,晏子鱼钻入轿中,扯过轿帘,小声对刘甸道,“过闹市,到了巷口,叫我一声。”
刘甸见晏子鱼颜色凝重,回道,“要不要在洛图坛中心的酒楼等一等,我回去找先生。”
晏子鱼摇摇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宵禁令到,还是得回去,就这样走吧。”
刘甸一寻思,肯定是出了事,压低声道,“这样,过洛图坛,您就扯个幌子,去酒楼逗留一二,小的回不去,也会找人回去。”
晏子鱼一扬眉,“刘甸,记住,自己的事,若你还得起人情,大可开口求人,若还不起,一定不要求人。今日之局,是命,你还要去找人么?”
“明白了。”刘甸点头,跑到前面,低喝一声,“起轿。”
晏子鱼斜倚在轿中,懒懒扯了扯唇角,张茂出手,意料之中,只是没想过到会这么果决。
敢在风原出手,除却当年皓皇动手空了十座营帐,至今还未有有任何朝政之人当街死过。若她晏子鱼能开此先例,只怕日后,谁想杀谁,单凭一句话了。
她粗略的算了算时辰,依着脚程,该是过洛图坛了。
她掀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眼,比之那夜与柳承岩所会之地,风原的中心闹市,楼市林立,衣马鲜丽,更要繁华许多。
洛图坛,是依河图洛书而建,以河图为底,洛书为建。整个风原城四方格局,街市分临街后街,以及院街,四街对角而入则是房建。但凡要府之地,皆居数数之位,至于是七行之数中何数,早为礼部皇家宗府测算精准,方可设府,因此江流之人,继承其父之责,纵使比不上其父算测精准,仍为当朝各士恭敬一二,时常前去问测家常。
既是家常,涉命,涉前程,涉姻亲,非常人能断,京府之地,朝政变化莫测,江流也知其中厉害,早年为元帝警告之后,便不敢随意问测。要问,可以,拿元帝的诏令前去。
晏子鱼想到此处,忽而又明白了一番元帝的用意。
早知如此,倒是先等江流入府,再去平王府了。晏子鱼勾勾唇,转眼往北面皇城看了一眼,继而掩上轿帘,闭目养起神来。
刘甸走在轿子前方,出门时,谁都未曾想到会有变故。柳承岩教他文礼,他却也未放弃市井之行,毕竟活在刘光那样的家中,他不得不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母亲。市井拳脚学了几分,身上,亦暗藏了短匕,以防不时之需。
过了洛图坛,渐往原天道南走,离闹市愈远,行灯渐少,及至远观城心辉煌,眼前,终究渐渐愈来愈暗。刘甸早已把短匕扣在手心,小心地看着左右。
一路无声地行过原天道,终于见到了拐进晏府的巷口,刘甸心底紧了紧,做了一个手势,让轿子停下来。
他先去前面探了探,只见幽深的巷子,日常的诸家府灯都没有挂上。原天道上的昏黄浅光自巷口一点一点儿地推进,渐渐融进了黑暗深处。
刘甸自自己拉长的影子上收回视线,一路顺到足尖儿,敏锐地一转头,发觉巷口处躺了一个醉汉。他几步走过去,持着短匕揪紧那醉汉的衣襟,低叱道,“走开!”
醉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酒气冲天的呼气一下子熏出来,齁得刘甸一转头,怒气盈然道,“要活命的滚!”甩开醉汉,刘甸往回走,努力平复心口的起伏,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握着短匕的手几乎都捏疼了。
他才十九岁,他不想早死,不想母亲一辈子都为刘光糟蹋。
“家主,巷口到了。”刘甸叩了叩轿橼。
晏子鱼睁开眼,端正身子坐了一坐,才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往前走几步,晏子鱼突然侧首,阴影半衬的脸,冷峭峭的,“刘甸,你带他们几个走,等此处平静下来,再回府。”
刘甸摇了头,捏着短匕跟在晏子鱼的身边,回首对轿夫道,“你们出去,往回走,去平王府。”
晏子鱼看了一眼刘甸,笑,冷冷的,“算了,都在巷口等着吧。”
刘甸惊然,“难不成?”
晏子鱼没应他,径直踩了步子往巷子里走。
走到浅光一半的时候,晏子鱼忽然开了口,“刘甸,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将来想做的事?”
刘甸被晏子鱼的突然出声吓得背脊一颤,短匕差点儿都没握住。
他侧首看了看晏子鱼,发觉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少女,颜色不变,除了冷峭的昏黄,眉梢眼角都如平常,甚至里,还带有一丝别样的温俏。
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便转了过来,认认真的一汪瞳,清澈极了。
许是被她的淡定所感染,刘甸放松了一些,挽唇道,“没什么大的愿望,只愿来日,能和娘独有一间院子,安顿好她,然后娶个孝顺娘子,日日照顾好娘亲便是。”
晏子鱼听去,眉梢动动,“真是简单的愿景。”
只这一言,两人已经踏入了浅光最后的一点儿影子,界限没那么分明,可俱都明白,再往前,便是黑暗的深渊,进去容易,出不出得来,却是无从可知了。
“若有机会,我晏子鱼,定然帮你实现此愿。”晏子鱼抿唇轻道,正待将进,忽地一把拽住刘甸一扯,只听轻然一声撕裂,护住刘甸的晏子鱼,肩头已然迸了血光。
血光撕裂了刘甸眼前的黑暗,还未回神,耳际传来晏子鱼短促的一个字。
“杀!”
刘甸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晏子鱼已趁势抱住了那人的腰,心念所及,手中的短匕跟着划出。血光再度飞溅时,刘甸揽过晏子鱼,一脚踹开了那人。
那人捂着颈项,似乎还不相信眼前发生,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眼,蒙面的黑巾下呼吸急促地鼓荡着,接着就彻底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晏子鱼推开刘甸,走到地上仍在抽搐濒死,一身黑衣短打的人面前,直视了那人死不瞑目的眼,淡道,“都出来吧,既然要动手,就让我看看,我晏子鱼,值得你们多少人动手?”
☆、夜杀(二)
刘甸见晏子鱼右肩头血染一片,割了袖子就去缠。
黑暗中并未有什么动静,只是自巷道两侧的屋舍的过道缝隙中传来了短促的呼吸声,显然,晏子鱼的敏锐发觉,刘甸的迅速配合,都让黑暗中的影子摸不准晏子鱼的深浅。
垣市有武习师傅教导,晏子鱼常居长阙殿,未必不曾学过那么一两手。
她此刻肩头迸血,眉头皱的死紧,眼底仍旧清澈不扰,呼吸压着痛楚,竟是一矮身,将地上黑衣人的长剑给捡了起来。
晏子鱼将长剑递给刘甸,“短匕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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