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莲》分卷阅读11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大哥直挺挺站在呼啸的冬风里,长剑出鞘,脸上神色与剑上血槽同样清冷凶险。他说:“你不是安家的人。你走罢,我今日且不杀你,但你也永不要再回来。”

    不是安家的人?此话究竟何意?

    在李福与自己出逃的路上,这个疑问一直回荡在安落的脑海里。父亲的怨恨,母亲的忧伤,哥哥的淡漠,一张张脸,一遍遍在眼前浮现。

    他何等聪慧,仔细思量后,认为答案只有可能是——他并非爹亲生的儿子。

    娘亲几年前郁郁而终,死前留下一块玉坠及几句占卜卦象,告知儿子凭借此玉坠,便能在东方寻到此生对他最重要的人。

    然而天下如此之大,六州一疆,此人相貌几何,如今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又是何等身份,安落却全无头绪。

    入夜,老人蜷缩在几块烂木板搭成的床另一头,和衣睡去,鼾声阵阵,已然入梦。

    白麟挣扎着下得床来,全身疼的厉害,脚一挨地便打软,踩着棉花似的,险些摔倒。他赶忙扶住墙,一步一晃,两步一歇,用了半炷香的功夫,方才艰难地走到门口。

    说它是门,倒不如说是块搭在门框上的纸板子。他一看之下不禁暗叹,自己本也锦衣玉食惯了,如今竟沦落到此般地步,着实讽刺。好在命没丢,胳膊腿也还健全,还算老天开眼。

    白麟拉开门板一边,扶着门框往外迈去。门外刺骨寒风呼啸,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裹了裹单薄的衣裳。

    黑夜无边。不见五指。不远处凝重的夜空下,崇山峻岭,黑黝黝连成一片。山峦中央仿佛断裂了一条缝,峡谷底端,层楼叠榭,玉砌雕阑,红灯高挂,一片欣欣向荣。

    “西荣关啊!”他一面惊叹,一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玉坠。

    ☆、第六章 麒麟双刀陈常臻

    庆奉十六年,初春。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夕阳垂暮,安顺大街上渐渐冷清。

    艾江将宛海安顺大街一隔两半,分为南街和北街,两街之间凤栖五孔拱桥,桥旁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其中一座两层小楼,白栏靑瓦,雕廊飞檐,甚是脱俗。门匾上三个秀丽的小楷——挽露阁。

    二楼雅座,朱户大开,直对着潺潺流水。

    窗口一人,乌青发带,墨色劲装,腰间佩刀,脚下一双绛紫绣边飞云翘尖靴,正是泓州泓威镖行宛海分号镖头——陈常臻。

    常臻目光游离,望向窗外,手中香茗一杯,淡黄泛靑,香气萦绕。咂咂嘴,眯起眼,唇齿间清香四溢,后味浓郁甘甜,真真是上好的铁观音。

    自去年正月十六离开,一直在源州源阳城帮爹打理新开张的分号。源州本属泠州东泠城玄武镖局的势力范围,黑道白道均与之纠缠颇深。要从这大网中找到一处能立足的空隙,实属不易,一个不小心就得全盘否定,翻倒重来。常臻每日与官署商洽,结交江湖帮派,忙碌得食不暇饱,席不暇暖。

    此行一去,竟一年多没有回来。林烨……不知如何了?

    思绪翻飞,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庆奉十五年大年初四,依照林府传统,全家老小要去城北日芒山顶宁儒禅寺祭祖。日芒山路途稍远,来回需两日一夜。常臻推说宛海分号初六要开市,需要亲自去打理,便独自一人留在了林府。

    事实却是,林府上下前脚出了门,常臻后脚就提气一跃,轻巧飞上屋顶,看林烨一行人走远了,身形一展,足尖轻点,飞檐走壁,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白柳堂。

    跟杜淳之寒暄了什么,丝毫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支支吾吾说明了来意,杜淳之丝袖掩嘴,笑的花枝乱颤。

    那一夜,红烛高烧。

    罗带轻分,香囊暗解,颠龙倒凤,翻云覆雨。

    临走,还不忘顶着张红得发紫的脸,拜托杜淳之千万莫将此事告诉林烨。杜淳之俏眼一眨,悠悠道:“少年血气方刚,何足多言?放心就是。”

    嘿,好一个血气方刚,多少□□和不自制带来的烦扰,都迎刃而解,变得理所当然。

    并不是瞧不起风月场所的莺莺燕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据说白柳堂后院,松柏堂的姚倌儿风神灵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不弱才人公子,貌不逊粉黛佳丽,掷千金都难得一见,更不用说白柳堂的花魁尤露儿了。

    只是……自己一向严于律己,那般难以排解的**和情绪,实在不该发生,单单想起来,就满心别扭,难以释怀。

    常臻晃晃茶杯,自嘲一笑,仰头灌下。

    正月十三,泓京泓威镖行送来书信,命他开年即刻前往源州源阳城。

    正月十六,常臻在林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翻身上马,风袍翻飞,神骏嘶鸣。

    坐在马背上,却忽然想起程老伯说的话来,回过身,深深看向林烨。

    林烨本缩在后头,苦着一张脸,见常臻突然回过头来,急忙展颜一笑。

    常臻回以微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原来,以往也都是装出来的……

    一咬牙,一狠心,扭回头不再看。马鞭一扬,一声低喝,绝尘而去。

    一杯浓茶,后味——有点苦。

    店小二搭着抹布,在旁边不知转了多少圈,看了常臻多少眼,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来,低眉顺眼小心翼翼道:“这位客官,可要尝尝本店这季的新菜式?”

    常臻一怔,回神微笑道:“对不住,等的人还没来,可否再缓上一缓?”

    店小二也是一怔,呦,这客官生的如此俊,不知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少爷公子?

    “无妨无妨,客官且坐,且坐。”小二嘿嘿一笑,装作收拾旁边的桌子,眼睛却忍不住在他身上溜来溜去。

    常臻又给自己倒杯茶,摸摸茶壶,有些凉了。

    “小二,再给我上壶新茶。”

    店小二正瞧的意犹未尽,见他突然转过身来吩咐,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儿摔了手里的碗。急忙点头哈腰:“好嘞,客官请稍后。”

    常臻重新看向窗外,忽得往外探探身,目光一闪,笑意变浓。

    回身冲店小二朗声道:“小二!别上茶了,上壶好酒罢!”

    店小二正欲下楼,被常臻唤的浑身一激灵,脚底一滑,差点儿滚下去。连声应了,心下叫苦,好不容易走到楼下,放下碗碟,扯过肩上毛巾直擦头上冷汗。

    玉玦清脆,人未到而声先至。

    白衣公子抬脚迈进门槛,带来花香阵阵,杨柳青清。后面一老一少,随从模样,却无半点卑贱神态。环顾四周,并未理会汗擦了一半、看呆了的店小二,径直上二楼。

    “许是那位客官等的人到了。嘿呦喂,今儿个的客官,一个个都如此好家世好相貌,奇了,奇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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