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宜是不合时宜的一场梦。
古今悲欢终了了,为谁合眼想平生。
☆、第 17 章
修葺宫室的工匠来了,日夜赶工,荒芜的行宫重新被赋予了生机与繁华,迎来久久未至的圣驾。
白未秋充耳不闻,他留恋于得月楼的藏经阁中,昼夜颠倒,不识晨昏。
所以当皇帝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埋首于书卷中,并无反应。皇帝自身后将他抱住,他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压在墙上。
头昏眼花的一刹那,天旋地转的一刹那。
他还以为是李言宜回来了。
但李言宜即使再冲动,也不会这么粗暴。
这种粗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对他。
白未秋被掐住下巴抬起头,对上了皇帝的眼神。
那眼神依旧是深沉地,深沉且刚毅,从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皇帝小心翼翼地捏开白未秋的嘴,凑上去吻他的双唇。亲吻,这是他们之间极其难得的举动。
此处删去999字,请自行脑补。
白未秋瘫软着,喘气了片刻便挣扎着起身,无力收拾一塌糊涂的身体,他蹒跚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颤抖着要费力穿上。皇帝一言不发,脱掉自己的外袍,将他没头没脑地裹住,而后打横抱起,一路走了出去。
☆、第 18 章
外面已是傍晚,西面晚霞烧天,暑气逐渐消散。内侍尚翡候在阁外已久,这时见皇帝衣衫不整地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人,心中虽然有了准备,但仍是惊讶。不过他跟着皇帝当差已久,早已见怪不怪,只小心地跟上。
“更衣。”简短的吩咐。
“奴早已备下。”尚翡恭恭敬敬。
他们并没有走出得月楼,李言宜走后,白未秋常来藏经阁,为了进出方便,也住进了得月楼中,但他只挑了一间僻静干净的厢房起居,并没有入住主室。皇帝直接抱他进了楼中内厅,内厅已经布置一新。
博山炉中燃着熏香,雕花的屏风横置在内,屏风后热气袅袅,是一大桶预先备好的热水。
皇帝将昏然睡去的白未秋小心放了进去,自己也宽衣解带,步入水中。
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看着他身上纵横的青红淤迹,目光落在他腰际的“婴”上。水是热而微烫的,熨帖着肌肤,水汽暧昧,蒸腾得白未秋的一张脸更是越发唇红齿白,秀色妍丽。皇帝抚摸着他的鬓发,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他们之间很难像这样静谧安然,不过只这片刻而已。
越是短暂,越是贪恋。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皇帝叹了口气,觉得设想多余,白未秋有多恨他,他比谁都清楚。
醒来之后的白未秋已经被搬离得月楼,换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居室里,居室整洁,十分幽静。四周草木葳蕤,绿荫浓郁。
白未秋坐在桌前,放下书卷,揉了揉眼睛,抬头一看,天快黑了。
一天又将过去。
他站起身,走去打开了门,行走间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并非环佩,而是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条金属锁链,一头连在屋内,让他只能在这方寸间走动,出不了门去。
好在他所研读的古籍书卷都在,衣食所需都有人送来,并不算苛待。
皇帝来此行宫,自然不是他一人前来,必然携带后宫一众,人多眼杂,为了防止他乱跑,锁起来是最好的。
其实大可不必。
白未秋抬头望了望天,很好的月亮,流云逶迤,银白如莲。
丝竹声被风远远的送来。
白未秋凝神听了一阵,隔得太远,隐隐能辨出曲调,不过辨出又怎样,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过了些日子,倒也一直安稳无事,皇帝从未来过,白未秋脚踝上的锁链也一直系着。
这天他倚在门口枯坐,数着墙角的青苔与蚂蚁,忽而听得人声,是几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有人唤道:“公主,不可乱跑。”白未秋皱了皱眉,正要起身回房,却不料庭前的树丛里钻出一个番邦打扮的金发少女来。
少女是躲避同伴追赶,误打误撞进了白未秋的居所,她只见此处花木丰茂,不曾想林中竟有人居住。回过头看,见到白未秋一身青衫不声不响地倚在墙边,弱不胜衣,面色苍白,一时也是一惊,脱口而道:“你是谁?是人是鬼?”
白未秋听得她的汉话并不标准,又是金发碧眼的模样,料到应是皇帝在行宫款待的番邦宾客,并没有理会,转身回房。少女却步上台阶,不依不饶,歪头看清了白未秋的仪容,又是一惊,自言自语道:“鬼也不至于这么漂亮?再说——”她抬头望了望天:“大白天的。”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快离开吧。”白未秋眉目疏离,出言撵客。
“你是谁?”她的目光落在蜿蜒在地的金属锁链上,锁链的一端隐在白未秋的衣袍下摆。少女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睁大:“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白未秋没有回答,转身关上了门。侍女们终于在这里找到了金发少女,门外喧哗吵嚷了一阵,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宁静。
☆、第 19 章
夜到中宵,白未秋从梦中醒来,是箫声唤醒了他。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他起身打开门,庭外月白风清,月光下,是李言宜身长玉立的身影。
一曲毕了,白未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李言宜缓步上前,“前日新得的古曲,叫做《风雨如晦》。”
“这一次又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番邦少女么?”
“她是西凉的阿尼娅公主。”
白未秋坐在门口阶下,李言宜也挨着他坐下。
“这里隐蔽如斯,亏得皇兄竟然想得到将你藏在此处。如果不是阿尼娅误打误撞,我是如何也找寻不到的。”他低头看见白未秋脚上系着的锁链,眉头一皱,伸手扯动,“他竟然真的将你这么锁住!”
“这不算什么。”白未秋浑不在意,李言宜的双手颤动,停留在锁链上。
“王爷快要成婚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李言宜一惊,不料白未秋被禁锢于此处,几乎与人寰隔绝,消息竟如此灵通。
“我日日听见丝竹声,虽不分明,但也知道是礼乐番邦贵使的曲调。西凉与我国战事不断,今能来访,又带公主,必是和亲。陛下早已设立中宫,纳公主为妃亦是不妥。只能在众亲王中选择,王爷年轻有为,又未曾娶亲,更巧的,是曾在西凉八年,或许早已是公主心仪之人,如此选择不是皆大欢喜么?”
“我并不欢喜。”李言宜苦笑一声:“我虽认识阿尼娅多年,却只拿她当妹妹看待。所以皇兄虽欲赐婚于我,可我态度坚决,他亦无可奈何。若我实在违抗皇命,也不过是被削为庶人。再或者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死也就死了,也好过事事受制。宁要自由一时,不肯束缚一世。”
白未秋听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颇为讶异地看了李言宜一眼:“当此世中,如王爷这般行止无忌的并不多。可有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室的婚姻往往不论幸福,而涉及家国天下。不然,古今那些女子也不会背井离乡嫁到异国为妇。若是与西凉公主结亲能让无数百姓免除战事饥荒之苦,王爷,你会不愿吗?”
李言宜沉吟片刻,却避而不答,只道:“未秋,你僻居于此,也能洞晓天下事。以你这般才学不能登堂拜相,实在是大为可惜。”
白未秋沉默良久,直到李言宜轻唤一声“未秋”他才缓过神来,月光照着他的眉眼,尽是悲伤的神色。
李言宜神魂为之一荡,心中暗自懊恼:是我说了那番话,他才这般失魂落魄的么?他因懊恼,忽而生出满腔的柔情来,轻声道:“未秋,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的确是有一事想要劳烦王爷。”
“但凡是你所提,尽我所能,一定为你办成!”
“对于王爷来说,此事并不算麻烦。”白未秋眼光落在别处,低声道:“我虽是白家的罪人,但我总要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李言宜闻言眉毛微轩,不过白未秋垂着眼睛,没有看见。李言宜拉过他的一只手,护在掌心,眼神澄澈,似被冰雪洗涤:“我答应你,你能对我提这样的要求,我、我才是真正的欢喜。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你见到他们! ”他接着说:“先前我离开行宫,并没有回到京城,西凉来访,皇兄又召我来此处,所以并不是太清楚你家人的情况,不过我听说白三郎得了一个儿子,爱得不得了,也算是喜事一桩。”他转念一想,而后脱口而出:“我会尽力护你家人周全,如果,我能让他们安全的搬离京城,躲到连他都找寻不到的地方去呢?你是不是也就可以不受他的胁迫,可以重获自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哪至于如此。”他的面容在月光下落寞得很,“在这世上,他们是我唯一的牵挂。王爷能帮未秋这个忙,未秋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我真羡慕你的亲人。”
白未秋闻言竟微微一颤,神色似喜似悲:“王爷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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