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荀公子聊聊,明日不必去孙府了。”说毕人已走了出去。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些个孙公子、荀公子想来不过一路货色,只钱给的孰多孰少之别罢了。”李澹暗下心想。
“荀公子好。”
“这是你的字?”那人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前几日李澹在漱清室无聊誊录的词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下附几行小字“暮雨忽来鸿雁杳,莽关山、一派秋声里。催客去,去如水。”
“却是友风的字,不知荀公子要问何事?”李澹说。
“我已经向那人赎了你出来,你不妨收拾收拾细软,半刻钟后来这里与我一同出去。”
荀公子坐在陈叔的八仙椅上,出于礼貌李澹并不敢将他细查,只记得一件藏青色锦袍。
李澹回到漱清室发现并无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友风以前的东西与自己一概无关不必再留,寄居在漱清室的几日吃穿用度又一概是广陵的,只得怔怔地坐在床上,等一刻钟到了再去三楼。
“既能得以脱身就是件该庆贺的事,临行一别我倒没什么送的,只是大抵这个东西你用得着,我好歹也是找人物色来的。”广陵塞来一个细长的小药瓶,“他们哪里会准备这个,我倒替你先办妥了。”
“这是什么药?”
“你倒跟我装糊涂起来。啊,对,对,你从前只跟着陈叔,不与其他小倌往来,这种房事舒缓的药物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李澹到底也只将几本词集并着那药瓶收拾了个小包袱着再去三楼找那藏青色锦袍。
“这么些东西收拾了这样久?”
“与同住的朋友道个别,说了些许闲话,荀公子莫见怪。”
李澹没想到第二次走到一楼大厅,就是光明正大地离开闲月阁,彼时吵闹不休纷纷攘攘的环境,如今也看作欣欣向荣一派生机的场面来。
荀公子原是骑着匹深棕色的马,马眉间一簇雪白。“你可会骑马?”他问。
“不会。”
“那你抓牢我,虽则雪眉性情温和,但你最好安分一点。”
李澹一路上一边看道边两旁的店铺,一边感叹,到底是汽车坐着舒服。荀公子虽然已经知会自己抓牢他,但一路大庭广众,抓住他哪里,总不可能紧抱着腰不放,已经从闲月阁出来,再也不当是小倌做派。
兜兜转转几条街道后在一深宅大院人家停住,两侧石狮镇门,院墙围至不见边际,硕大的匾额上书“荀府”二字。
藏青色锦袍领着李澹从侧门进,主屋是延展的“串”字形结构,经由正门进入后是大院,院落是处四方的池塘,屋宇延池塘四周而建,池塘中间一桥连接两端,从桥上走过便是正厅,匾额上书“诗礼簪缨”;正厅穿堂而后是一四方的花林,“后面是假山湖水一类的园林,我就不带你去一一看了,你以后就住这西厢房一边,有事的话去东厢房找我。”藏青色锦袍如是说道,便将李澹领进一间厢房,环境布置倒都十分清雅。
“你先休息片刻,待会我与你一同吃晚饭。”说罢藏青色锦袍就出门去。
☆、小松
藏青色锦袍走后,李澹、不,如今该唤作友风,便坐在床边打开包袱收拾行囊,几本词集放在床头权作无聊时的消遣,看到药瓶想想还是塞在枕头底下作罢。友风心想大学期间已经明白自己同性取向,也曾有过伴侣,虽然最终都不欢而散。藏青色锦袍一路上有所打量,人倒长得不错,锐利的眉眼,锋刻般的轮廓,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放在大学期间不失为伴侣的好对象,只是如今自己只是个被其从闲月阁赎回的小倌,料得别人也并不会正眼看自己。双方地位至始便不对等,如何希冀日后相敬如宾共度一生?
“公子?”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孩童低声在床边唤道。
“嗯?”
“少爷吩咐,将这些书挪到公子房里,不知公子打算将它们放在哪儿?”
友风正眼一看,密麻麻竟好几摞的线装本协同一些宣纸笔墨,这荀公子倒蹊跷,赎人回来留在他家看书的?“先放在那边书桌子上吧,我过会儿自己来收拾。”这孩子眉眼看上去竟颇似一高中好友,“你是荀公子近身服侍的人?”
“奴才只是少爷房里一个普通下人,并不近身服侍。”
“那你待会儿就留在我这里可好?我向荀公子知会一声,你以后就在我这当差也是一样的。”
“多谢公子厚爱。”
“你叫什么名字?”
“小松。”
小松十分乖巧,性子并不活泼。在收拾那堆书籍时,自友风说了句“不用帮忙”后便一直只在书桌边站着,友风想,最喜欢同这种人打交道,没话找话说实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藏青色锦袍送来的多是唐宋的诗词集,兼有不少散文政论疏注,倒很合友风口味,荀府只看一眼便知其管理森严,以后只怕多半都只能闭在着西厢房内,诗词这类东西打发时间倒是好的。
不一会儿陆续有人往屋子里端饭食进来,乌压压地要将房子挤破,藏青色锦袍倒最后一个进来。
“你们都先下去吧。”。
友风自觉地给藏青色锦袍端饭伺候,只是除此外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便只默默在一旁吃自己的。藏青色锦袍也不要他多话,吃完后自己支使外面的人进来撤走餐饭。
友风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还请荀公子照顾,方才送书进来的小厮我看眉眼可亲,便擅自留下来作这房里的下人,还望荀公子海涵。”
“这倒是小事,原本你房里也该有下人伺候。”
“多谢公子。”之后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友风只好起身往藏青色锦袍杯里添茶水。
“你可还有其他需要?”他问道。
“其他的事情想来吩咐小松去办就行,不必再麻烦公子了。”
“这样也好。”他喝口茶继续说,“那你这些日子可以专心将那些诗词全部誊录一遍。”
“荀公子?”
“把你从闲月阁赎回来原是请你帮忙,将这些诗词工整地誊录一遍。”
“友风明白。”暗下想,“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乎问我字迹,进府第一件事便是送来书籍纸墨,不过总比在闲月阁谋生要好。”
“那是不是我抄完这些诗词就可以走了?”
“当然不,你闲月阁的卖身契还在这里,走不了。”,他继续说,“你先抄着。”
“是。”
☆、驿杨
友风一心想着早日脱身,虽然在荀府有吃有住,衣食无忧,但到底寄人篱下。况且誊录诗词的工作迟早会结束,与其这样温水煮青蛙一样地被荀府渐渐腐蚀,不如尽早出去,谋得一份稳定活计。因此几近没日没夜的抄写那卷卷诗书,半个月后终于事成。
“这些诗集我已经抄写完毕,荀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说来也是怪事,荀公子将友风从闲月阁赎出已有半个月,除却每人固定来他房里吃顿晚饭以外?并无驻足。至于那一类风花雪月的事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广陵送的那瓶药膏躺在友风的床头也就这样渐渐地被弃掉。
这时便是惯例他们二人单独用晚饭的时候,下人们此时都在外头候着。
“友风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荀驿杨看完友风抄写的那些诗书后,猛地跪下。
“荀公子不必多礼,能力范围内必定竭尽全力。”
“驿杨无能,当日在闲月阁窗下偶得公子手笔,度得今日公子必能助我。”荀驿杨站起身来,复又坐下。“只是此事难于启齿。”
友风挺挺身说道?,“有事相求四字我求之不得,只是事成之后,公子要将闲月阁的卖身契给我。”友风喝口茶,心想荀驿杨明明处处相逼,哪里是什么求助的姿态,但帮他也是帮自己脱身,何乐不为?
“公子甚是明白。”
几近彻夜的长谈,天际破晓之时荀驿杨方才离开。
当今圣上已是古稀之年,皇位争夺却愈演愈烈。嫡长子六皇子母家败落,六皇子生母继后慧贤皇后年久不得宠,后位几近架空。长子三皇子虎视眈眈,三皇子生母瑾贵妃摄六宫事,大权独揽。荀家是皇后母家侧系,自然是尽力辅助六皇子。
“你的字迹像极了先皇后,简直如出一辙,一月后便是殿试,你改名为唐渡函,江陵考生。前事我们尽已安排妥当。”荀驿杨看了眼友风的神情,继续说道,“放心,皇上不好男色。当今圣上心思极其多疑,为人愈老愈为狡诈。唐渡函只是江陵一介乡民,身无半分背景,皇上要的就是这一类人。你定能一举夺魁。”而友风的责任,便是在后续皇上的信任之中各处助得六皇子登基。
荀驿杨走后,友风在帐中辗转难眠。不是胆怯而是兴奋,这样的机遇、挑战好似一场大戏。对于友风,这场挑战是没有代价的。他原本就是李澹穿越而来,这幅相貌、身材乃至生命都不过是外来之物,事成,他拿到卖身契一走了之;事败,身首异处,那也不过是友风的身首,与他李澹何干?甚至说不定能因此回到现代社会。况且他对这里毫无留恋之心,从陈叔到荀驿杨,从闲月阁到荀府,处处是利用。只广陵还有点人情味,但他无需自己挂念,广陵为人本事比他高明得多。
只是多少感慨,如今他又改名叫作唐渡函,李澹、友风都不是归宿,这个唐渡函又是哪一方?
☆、殿试
霎眼一月已过,唐渡函与四书五经和席而睡的日子也到了尽头。
事先为避人耳目早已从荀府搬了出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即便尚未入宫,一行考生的面貌状态浑然已是昂首蓬勃,中或不中,也已是得以殿试之人,一生无虞。
唐渡函穿插在众人之间并不瞩目,策对笔试过后,是漫长但并不焦灼的等待。
“唐渡函。”太监高声喊到,唐渡函上前,前方是龙椅。
“草民唐渡函觐见。”
“字迹倒极工整,只是行文到底浅薄些。”不能直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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