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督主有令分节阅读9

    任仲平喜上眉梢,顿时看她顺眼许多:“当真?”

    世人但凡讲究个入土为安,秦慢却完全不在意,回答也是随性至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任仲平反倒没那么高兴了,看了她一会砸吧下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哦,你倒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秦慢在杂草丛生、树木拥挤的小园子里转了一小圈,“最近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任仲平满不在乎道:“江湖这么大,每天想找我的人不计其数。”他想想还是好奇,“你不好好找个犄角旮旯待着,满世界乱跑做什么?听说你拜了个师父,怎么着是哪位隐士高人,家里有没有什么传家秘药,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唉……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现在的秦慢做事说话墨迹地想让任仲平抓狂。

    “好吧好吧,我有了一个师父,而这个师父为我前途考虑,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有志青年,冉冉升起的江湖新星,我不忍摧残于他,又不忍当面拂尊师好意,只能连夜奔逃出山。”

    “咦,这回你做事厚道了许多,竟然不愿辣手摧草了?”

    感慨未完,秦慢突然话一转,慢吞吞道:“我记得与你许久不见了,你从哪听说我拜的师?”

    才夸完她厚道的任仲平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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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慢有个师父,正是不久前提起过的上清门门主。门中三人:师父,她,还有一个小师弟宋微纹。

    宋微纹原不叫此名,少时读了两本诗书后嫌原名流于俗套,便自行从首诗词里挑了“崖高人远,微步毂纹生”一句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不知他是故意还是不知,这首词原来是转为西南某国一个风流世子所做,与后来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也沾身的性子宛如天作之合。

    宋微纹不仅爱英雄救美,沾花惹草,还是天生的长舌男。秦慢私以为他拜错了师门,理应去江湖百晓生门下才是正理。

    “我就说那小子一口一个师姐,半句不离还当是哪位世外仙姝,没想到是你这个妖怪!”任仲平抱着药杵直摇头,“这小子还有点门道,黑灯瞎火地竟摸到我门上,要死要活地要我去救他那小情人。开什么玩笑,老夫早年夸下海□□人不医,那是年轻狂妄不懂事,真抱个死人来,当老子是阎王爷啊?!”

    “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一口气都没了!”任仲平斩钉截铁道。

    “那尸体呢?”

    “呃……”任仲平神色有点躲闪。

    秦慢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躺在落入院中的阳光下懒懒洋洋:“我猜宋微纹那小情人死因蹊跷,可能无伤也无痕,不是外伤所致也非内功震破。”

    “放屁!这天下怎么会老子看不出死因的尸体!”任仲平生平有两样东西重中之重,一样是他的奇花异草们,一样便是他的医术。骂完之后他神色瞬间大变,颤抖着手指向秦慢:“妖怪!你怎么知道那个姑娘的死相?是你杀的?因爱深恨???”

    “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做大夫,去写写戏文会更有前途些。”秦慢摸摸胸口的虎头钱袋,“我只是这两日在附近见过一模一样的尸体,所以有些怀疑罢了,没想到真猜了个准。你说你能看出,那究竟是个什么死法?”

    一个人变化能有多大,从秦慢身上或许能得出个答案,任仲平暗中观摩许久,也没能看穿那张貌不起眼的脸上透露出什么打算来。

    捉摸不透,也就不捉摸了,他捣着药道:“不是内伤也不是外伤那就只能是中毒了,只不过那个小姑娘所中之毒当世罕见……不,可以说已经绝迹已久。十多年前它曾在大燕境内昙花一现,据传说西南巫国王室的密药,专门用来处死大逆不道的王室及朝中重臣。留得他们尸身完整,毫无异样,毒入血脉甚至会散发缕缕异香。但实际上,中了这种毒后人会逐渐陷入幻境,镜中全是恶鬼修罗,烈火地狱。它名为十八镜,意思便是中毒之人会在幻境中轮番经历十八种地狱酷刑,直至气息断绝。”

    秦慢喃喃道:“真吓人……”说着不寒而栗地握紧小荷包。

    任仲平鄙夷看了她一眼,继续语气平淡道:“这种死法体面又残忍,关键是无药可解,诡谲异常。所以那时候大燕的皇帝下令民间没有官文,不得与巫国通商,就是担心此物流入中原,害我燕国人。但黑市走商嘛你也懂,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但很快为那时候的朝廷发现,从而只是短暂出现后就再没见过。没想到,今时今日我能亲眼见到中此毒的尸体,实在是生平之幸啊,生平之幸!”

    “你就断定是十八镜,不是其他毒物?”

    “你又在质疑我?”任仲平阴森森问道。

    秦慢点到为止,唔了声后道:“那这十八镜,现在何处还可能存有?你这没有?”

    他还真没有……

    这对于一个以收集药草为生平癖好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沉重打击。任仲平沉默半晌,道:“那时候禁的是民间,但皇室内就不好说了……”

    “原来如此……”秦慢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一件事来,“哦,这次我来还有件事求你……”

    ……

    刺鼻的药水从秦慢发梢,下颚落下,她垂着头认真地用布巾一寸寸擦干头发。任仲平一脸不忍直视地表情站在一旁,实在忍不住道:“你这是易容?你简直在侮辱易容!”

    秦慢啊了声,看看镜中的自己,有点委屈:“明明变了好多呀。”

    不甚清晰的铜镜之中映出的少女依旧是十五六岁的稚嫩模样,只是原先风尘满面的脸蛋被水滤过,露出的五官也仍是既不打眼也不算丑,顶多算得上清秀,只是肤色极白,宛如皑皑新雪,苍白得病态,与她肤色一样的还有发色。被秦慢梳起的长发,比普通人的黑发浅淡上许多,有点像大燕西边娑罗国人的浅棕色,阳光一照甚至隐隐折射出一缕淡金。

    乍一看,与原先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但秦慢也知道……经不起细看。

    反正她走走停停,不在一处停留太久,也不会有人注意,主要还是,她鼓起腮烦恼道:“之前我见过了华盟主,怕招惹麻烦还是换回原来的样子比较好。”

    任仲平阴沉沉地看她:“你这样,确定不会更招人注意吗?”

    “好一点吧!”秦慢眨巴眨巴眼。

    任仲平冷笑,不留情面地当即赶人:“走走走!你这妖怪快走!华肃青你也敢去惹,快给老子走!”

    “哦……”秦慢慢吞吞地将头发扎好,背起包裹,“那下次我再来看你啦!”

    “别别别!你一走老子也赶紧走!”

    “真是薄情啊……”秦慢就这么薄情地被任仲平赶了出去。

    他将门合上背着手左看看自己的花圃,右看看自己的草丛,心里总觉得不太平,要不还是出去避一避。他烦恼啊,每每一旦和秦慢这个人扯上关系,往往意味着天大的麻烦就要从天而降了。

    烦恼了没一刻钟,门又被敲响,任仲平恶狠狠地大步走去,将门一拉粗声粗气道:“妖怪!不是告诉你别……”

    门外人一笑:“你就是医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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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任仲平那里去后,秦慢暂时没想好下一步去往何处,她顺着车来人往的官道走了半天,到了处有座短途驿站的岔路口,路分两边,一边往燕京而去,一边直下南方。

    她踯躅不定,恰好肚子又饿了,顺利成章地她坐进了驿站旁的露天面摊子里。

    进去之前,她特意打量好了,嗯,没有奇怪的人或者尸体。

    她点了一碗阳春面,细白的软面,浇上高汤,烫一把小白菜洒在上面,清脆爽口。

    食指大动的她吃得满生香,端起碗来将汤喝尽,她打了个饱嗝,觉得人生惬意不过如此。在她打第二个饱嗝的时候,脚下大地微微震颤,紧跟着远处卷起高高的尘土,一队声势惊人的骏马雷厉风行般地从岔路口往南下的方向奔驰而去。

    秦慢仅仅来得及看清马上的人身着的似乎是官服,但具体是个什么官她没认出来,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可当她准备起身付钱时,方才的那列骑队又风风火火折返回来,他们停在了驿站外。

    秦慢有点呆,面铺里的所有人都有点呆,铺子老板眼尖一眼识得下马之人身上所着的飞鱼服,腿一软差点倒在锅灶上:“锦、锦衣卫?”

    “哈?”秦慢下意识看过去,就见着个熟悉身影愈行愈近。

    ☆、第12章 拾贰重遇

    短途的驿站,小得多几个人一站,乌压压地将铺子包围了起来似的。围着的人个个头笼黑纱,腰配绣春刀,皂靴铮亮,不言不语齐刷刷一站,重若千钧的气势上便已压得诸人噤若寒蝉,人人不敢动弹。

    秦慢识时务地抓着她的虎头荷包,恭顺地学着别人低头垂眼,盯着脚边土逢里爬来爬去的蚂蚁。

    打头进来的那位按着刀柄不疾不徐地踱入小小的面馆之内,他不说话鹰一样的视线从面铺中人身上挨个滑过,被他盯住的人情不自禁地腿脚发软。大燕境内没有不识锦衣卫与东厂的威名,在老百姓眼里那都是一个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鬼,谁会不怕?

    周围静得渗人,只听见靴底在地面的来回踱步声。逡巡了一圈,没发现想找的人,那人举起手示意收队走人。

    面铺子的老板连同食客们随着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数到四十只蚂蚁的秦慢亦是轻轻吐出口气。

    “慢着。”一只脚跨出去的锦衣卫回头,盯着铺子里某个角落,折而复返地一步步走到跟前,望着发色浅得不似常人的少女:“娑罗国人?”

    秦慢垂着的脑袋猛地摇摇。

    “月氏国?”

    还是摇摇。

    “问你话呢,抬起头来回话!”锦衣卫阴厉地斥道,与此同时按着刀柄的手向上提了一提,顿时有人倒吸了口气。

    低着的脑袋不情不愿地抬起,皱巴巴的小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官爷,我是大燕人,良民!”

    “……”秦关盯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哟,秦姑娘啊,两日不见俊了不少嘛。”

    秦慢摆着张苦脸不说话,干巴巴地呵呵笑了两声。

    “得,找到你也是一样的,能交差就成。姑娘和我们走一趟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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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大半日的路,被丢下马背的秦慢抚着胸抬起头,一眼看到了熟悉的门楣。一样摇摇欲坠的破门,一样青苔遍布的台阶,只是门口的老狗已经从生变成了死,舌头吐在嘴边,两只浑浊无光的眼珠子仰望向天空。

    看见老狗时秦慢怔了一怔,她有点儿悲伤,蹲下来将它的眼皮子抚下来叨咕着道:“有毛畜生,早死早托生。”

    后头的秦关却是不耐烦:“姑娘快请进吧,督主他老人家在里头等着呢。”

    “哦……”秦慢又摸了摸老狗已经发凉的脑袋,方慢腾腾地站起,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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