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翊说:“如果我不答应呢?外国有什么好?我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的,你可以一直留在家里,照顾你妈和你弟弟。”
温耀志是从小乡村走出来的,刚来到大城市因为一身土包子气没少被人嘲笑。他自尊心强但懂得变通,很快就学会城市人的做派,和潘淑兰结婚后本来想着一家人不用那么辛苦地伪装,没想到稍稍放开手脚,妻子的批判更加尖酸刻薄,此后只能一直端着。直到离了婚,温家的家境越来越好,温耀志反而恢复了一些在家乡时的做派。别管在外多么温和有礼,回到家里放飞自我,开口说话时不时露一把流氓习气。温天翊有样学样,比温耀志更没顾忌。温耀志想到自己以前装得辛苦,不愿委屈儿子,就没有管他。
反倒是肖致然自小品学兼优,长相白净俊秀,挺直了腰背和温天翊站在一起,谈吐比温天翊更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
听到温天翊的话,肖致然心里一颤,一瞬间真有点害怕温天翊说到做到。让肖致然读书本来就是附带的,如果温天翊铁了心不想让他读,把他关在家里当个真正的“佣人”,温耀志不会反对。
但真到那个时候,肖致然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肖致然说:“那也是你的弟弟。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以后您要接手温氏,我也要出去工作。我们还要各自结婚生子……”
就算有心理准备,温天翊还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伸手捏住他的要害,口气危险地扬起:“结婚生子?就你?”
肖致然被捏得有些痛,轻声安抚说:“嗯,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少爷您以后要结婚生子,给温家传宗接代。”
这话没什么不对,但极刺耳。温天翊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哼一声放开他。不弄死他,他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他恨恨说:“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他背过身生气,肖致然像条蛇一样缓缓挨过来,舔着他的肩膀,柔顺说:“少爷,还要吗?”
他们在床上还是相当契合的。温天翊以前交过女朋友,技术不差,第一次动肖致然的时候怒归怒,但没有和男的做过,难免迟疑了点,比对女朋友时还要小心上十倍。肖致然明知躲不过,又不肯太吃亏,故意夸大反应,更加吓住了他。如果不是温天翊的性格不达到目的不罢休,那次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后来一个食髓知味,一个不想受罪,都往同一个方向学习进步,互相享受到才算完,情况才渐入佳境。温天翊敢上他,肖致然就敢拿他当按摩棒用,怎么舒服怎么来。别看他一脸恭顺,在床上可没有这么客气。偏偏温天翊吃他这一套,不然也不会看不上外面的女人。
温天翊翻身压在他身上,骂道:“浪货!”
肖致然抚摸他的脸颊,微笑说:“少爷,我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温天翊一阵心塞。听听,嘴巴甜得,话说得,满满都是讨喜和关心。上辈子他口上骂得再难听,心都是软的、得意的,以为肖致然真的重视他,离不开他。所以等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才会那么震怒,完全失去理智,整个人在呐喊“肖致然你居然欺骗我”!
但是现在,他却能听出肖致然貌似关心的话之下的腹诽。
肖致然真正想说的,估计是“没我这个‘浪货’在身边,看已经被我养刁了胃口的你上哪里找合心意的床伴,呵呵”……
温天翊的脸色狰狞了一秒,恶狠狠地低下头!
肖致然搂住他的脖子,可怜地哀求道:“啊,少爷,轻点……”
*
“哥!”温天蓉在圣乔治大学的学生餐厅找到温天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看到温天翊身边坐着的穆少凡,脸色立刻一变,趾高气扬不见了,脸颊升起红晕,难得有几分娇羞,低柔叫道,“少凡哥哥。”
穆少凡是穆家的长房三少爷,出身世家,个性温文尔雅,又淡漠疏离,号称圣乔治大学最难接近的三大男神之一。但因为长得太好,气质令人倾倒,爱慕他的人依然前赴后继。温天翊温天蓉两兄妹和他有点拐弯的亲戚关系。潘淑兰的大姐,温天翊温天蓉的大姨潘淑贤的丈夫姓穆,叫穆绍元,是穆少凡的堂伯父。三人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因为隔得太远,关系并不亲近。直到潘淑兰离婚后回了娘家长住,温天蓉和大姨那边的来往多了,和穆家渐渐熟起来。但以温天蓉的出身,在世家千金眼里多少有些欠缺。原本温天蓉也不以为意,直到她看到了丰神俊秀的穆少凡,春心萌动。
穆少凡微微颔首:“天蓉你好。我代沛真谢谢你送的包,她很喜欢。”穆沛真是穆少凡的妹妹,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穆少凡很难接近,他的爱慕者就一股脑儿冲穆沛真使劲。穆沛真狡黠,礼物照收,口风却半点不漏,别人不敢有怨言,怕惹怒她给男神留下坏印象。
这时听到穆少凡居然知道她送给穆沛真的包,温天蓉高兴坏了!不枉她花了大价钱,对温天翊极尽讨好!
温天翊说:“哦,那个包……”
温天蓉连忙打断:“哥!”一边恳求地使眼色。之前她因为合成照片的事得罪了温天翊,温天翊说要扣她零用钱,先前说好让她订的包也不付钱了,气得温天蓉想和他绝交。温天蓉好说歹说,签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才把包拿到手。现在被温天翊知道了包的去处,温天蓉大感不妙。绝对不能在男神面前丢脸!
温天翊说:“你找我干什么?”
温天蓉听说肖致然正在办出国手续,以为这是温天翊向她服软,为了妹妹不要那狐狸精。温天蓉高兴了,决定不再和温天翊冷战,翘起尾巴来和哥哥和好。
可是现在能说吗?
温天蓉忍气吞声:“没、没什么。很久没见哥哥,想你呢。”
温天翊点头:“知道了。我和穆少凡有事要说,你先回去。”
温天蓉偷偷看了穆少凡一眼,到底不敢打扰,有点不甘不愿说:“哦……哥,周末记得去潘家,外公外婆提了你好几次。”
温天翊“嗯”了一声。
温天蓉一步三回头走了。
温天翊瞪了穆少凡一眼:“不要招惹我妹。”
穆少凡失笑:“我可没有招惹过任何人。”他摇摇头,“你倒是疼妹妹。”
穆少凡也挺奇怪自己是怎样和温天翊熟起来的。父亲是暴发户,母亲是二流世家中风评不好的小姐,两人还离婚了。作为他们的孩子,按道理说很难被世家子弟接纳。但温天翊就是在那里了,以一种与别不同的作风打进来,成为穆少凡的朋友之一。这段时间温天翊刻意接近,穆少凡和他的交情又好了一些。
到了穆少凡这个层面,想攀附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但这些人讨好他,是为了得到回报,为了利益。偏偏温天翊对他一无所求,好像就是看到穆少凡有困难了,他就抬抬手,帮一把,等他渡过难关就立刻缩手,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穆少凡能有什么困难?家世好,容貌好,性情好,能力好,妥妥的人生赢家。但事实上,他的确有困难。
穆少凡在家里行三,继承家业的长子和备受宠爱的么儿都不是他,获得的资源和重视一般般。他又处于想做点什么为自己赚点家底又年轻不受家族信任的阶段,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难免施展不开。
温天翊不知打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主动找上他。
第七章
温天翊准备了一笔钱,写好欠条,计上利息,送到穆少凡面前,干净利落。
温耀志的身家在华安市是数得着的,不是首富也是第二富。但真的直面了,穆少凡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世家称这些富豪叫暴发户,一方面是自恃身份,另一方面也是羡慕妒忌恨。毕竟能和暴发户比家底的世家一年比一年少。暴发户能连续发几代,也就变成新世家。
而更令穆少凡惊讶的是温耀志对儿子的信任和宠爱。能不惊动父亲,轻飘飘送出这么一笔钱不带眨眼,温天翊手上的储备肯定不少。温耀志也不怕把温天翊纵成败家子。
不过看温天翊平时的所作所为,这个人也是极有分寸的。谁看他有钱,出手大方就把他当冤大头,那是做梦。他撒钱看场合,看对象。他和纨绔们的关系不差,但真能让他出大价钱帮忙的,寥寥可数,并且毫无规律可言。
穆少凡是其中之一。
真想靠上穆家,穆少凡的大哥穆少峻和小弟穆少炎是首选,穆少炎和温天翊的跟屁虫潘景华关系不错,和温天翊更相熟。偏偏温天翊选了他。但真的有心靠上他,钱不是送的,或者只借不计利息,这样更显得有诚意,而是要他连本带利归还,好似银行贷款一样公事公办,摆的脸色也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不愿牵扯太多。
令穆少凡开始努力回想他是不是不经意的帮了温天翊什么忙,他这是来还人情的。但穆少凡引而为傲的记忆力又告诉他,没有的事。
即使以穆少凡的心性,也开始对温天翊感兴趣了。
无意中知道妹妹穆沛真的奉承者中有温天翊的妹妹温天蓉,穆少凡又想温天翊是不是有意思叫妹妹和穆家联婚。
然而不过试探一句,就被温天翊打回去了,防他防得什么似的。明明很疼爱妹妹,面上也不给好脸色,一看就是欺压弟妹惯了的坏哥哥,打一棒,给一枣那种。
真是个有趣的人。
穆少凡多少有些羡慕。他的兄弟姐妹多,感情却淡,争来争去争个没完,他不胜其烦才想自立门户。但朋友一堆,知心的没几个,大家背景相似麻烦也是一堆,信得过又有能力的凤毛麟角。难啊。
“上次你给我准备的支票,还在吗?”穆少凡想了想,认真问。上次他没要,顺势和温天翊多些来往探底。这时再问,也没有不好意思的。
温天翊没什么表情,掏出支票簿和钢笔,刷刷的写了一张,撕了给他:“记得写欠条给我。”上次准备好的全撕掉了。
穆少凡百感交集地接过:“谢了。你倒是信任我。”连欠条都可以后补,“你真的不怕我赖账或者亏掉你的钱吗?”
温天翊说:“随便你。”
这信任真是诡异又沉重。穆少凡说:“不如你入股?”
温天翊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不用。”
穆少凡说:“如果我想和你妹妹约会……”
温天翊斩钉截铁说:“不行!”
穆少凡点点支票:“温天翊,我没有那么差吧?”这个人知不知道他在学校有多受欢迎?他自认也是个优秀的人。看刚才温天蓉的表现,她应该很乐意和自己约会,“我是认真的。”穆少凡估计温天翊拒绝是以为他会玩温天蓉?毕竟以温天蓉的家世,不是一个好的联婚对象。穆少凡的母亲眼高于顶,肯定看不上。但如果温天蓉的性格有温天翊的一半,穆少凡喜欢的话,他不是不会争取的。穆少凡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他也不是轻佻的人。
温天翊直言不讳:“你家乱成那个鸟样,温天蓉傻,她应付不来。”
温天翊为什么帮穆少凡?说白了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上辈子温天翊也是手松,得过他济的人多不胜数,等温家倒了,他落魄了,除了潘家那些小的,还他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穆少凡这个泛泛之交给的钱还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用钱帮他,他用钱还他,都是雪中送炭,很公平。温天翊记住了。
但除此之外,温天翊不想和穆家有其他牵扯。这个家族日后也是乱得像锅粥似的,摇摇欲坠。穆少凡过得相对好一点,可惜依靠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小叔穆瑾嵘。这对叔侄关系复杂,谁成为穆少凡的妻子谁倒霉。
穆少凡说:“你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他越来越相信温天翊真的对他一无所求。看他这瞧不起穆家的态度!连穆家都看不上,他这个依附穆家的三少爷,大概也没啥分量。
意外的,穆少凡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温天翊这个朋友值得交。
他想起他在小叔穆瑾嵘面前提起过温天翊。因为实在看不透这个同学,他只好请教小叔。穆瑾嵘是他最信任的亲人。
穆瑾嵘日理万机,温天翊是个无名小辈,在商界连崭露头角都不曾,他的名字自然没入过穆瑾嵘的耳。但穆瑾嵘知道温天翊的父亲温耀志。
穆瑾嵘的评价是:“心狠手辣,恩怨分明,修身齐家。”
敢搏敢拼,心狠手辣,才能在短短的二十多年里闯出一个温氏。有恩必恩,有仇必仇,得罪他的,拼掉一条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对他有恩的,十倍还之。潘家是典型。潘家对温耀志有恩,把潘淑兰嫁给他让他痛苦了十多年则是结仇。温耀志和潘淑兰离婚,把这个女人的脸皮扒下来任人踩,旁人还要叫一声好。离婚后,对待潘家这个前岳家十年如一日的恭敬,两家的关系没有生分反而更加亲密。温耀志离婚前守着一个妻子,离婚后守着一个情人,不嫖不赌,养着一个独子一个养子,谁也说不出他的不是,人人都反过来说潘淑兰不惜福,这么好的丈夫往外推。
穆瑾嵘说:“这种人,如果结了仇,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必须一下按死。一下按不死,千万不能动手。如果没结仇,能施恩或者交个朋友倒是可以。但施恩一定要等雪中送炭的时候。锦上添花等于肉包子打狗,他收得心安理得,你挡了他的道他照样把你往死里整。”
穆瑾嵘很信服他的小叔。就不知道温天翊这个儿子,继承了几分他老子的性格。
而且……
“你到底为什么帮我?”穆少凡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温天翊总不能说上辈子你帮过我吧?拉着脸,半天吐出一句:“看你顺眼。”
穆少凡呆了呆,片刻,拿支票挡住眼睛,轻轻笑起来:“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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