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65

    他侃侃而谈,云淡风轻。

    洛临冷然沉了脸色,他最不喜的就是老三露出这种万事控于掌心的镇定,分明他不是自己一手选定的储君,他不需要这等君临天下的从容巍然,可是,他的存在早已成了惜幼的威胁。

    边关大捷,他在北夜民心稳固,若生了反心,迟早动摇洛君承储君地位。

    洛临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洛朝歌,你敢威胁朕?”

    这冰冷深邃的黑眸山雨欲来、天崩地坼之势,却是他早已习惯了的。

    他想到,十年前,从南幽归来后,他的父皇也是这样坐着,露出这样震惊、痛恨的目光,那一天,他被责了三十杖刑,被盐水浸的皮鞭鞭挞了百余次,自从后,对于父爱心如死灰。也是自那时起,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若非遇到恩师,约莫早已不在人世。

    如果不是历经那样的痛和绝境,今时今日的洛朝歌,只怕还在可笑希求着什么认可。

    早就该看透了。

    “儿臣不敢。”

    “朕不会承认她,洛朝歌,你若敢忤逆不孝,朕便先废你羽翼。你要知道,朕如果要这么做,你根本不会有今日。朕容你至今,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朕的威胁。”洛临说道激动处,扶着龙头椅缘咳嗽气喘不已。

    墨廿雪躲在了他的身后,不是害怕,她是抱紧了他。

    或许是害怕的,却不是为了自己,她真正担忧的,是她的朝歌会想不开,会痛,会难过,会折磨自己,会诛自己的心。

    但她没有想到,她身前的人,早已独自面对这样的局面不知多少回了,洛临这辈子给予他最深刻的东西,不是这一身血脉,而是那不知凡几的寒凉的目光,从洛君承哪怕其他人身上转到他之时,便会瞬间凝冰,化作一股怨戾。

    他的父皇,还可笑地以为自己是个痴情人呢,这么多年忘不了,把对自己的自责和悔不当初,全罚在他一个人身上,把他作为祸端,来成全心里一个并非无情的自己。

    何其悲哀而可笑!

    他早已看透,只是不忍拆穿罢了,因为即便说破,又能改变什么?

    他的身上还是流着洛临的血脉,这一世都是他的儿子,没有选择。

    “我是不是威胁,惜幼说了才算,父皇年迈,早该让贤了。”这大逆不道的话殊不客气,要是洛临现在有这个手腕和决心,他定会当场拿了洛朝歌。

    但是洛朝歌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已经老了,很多事想起来也只是力不从心。只给自己添堵罢了。

    洛朝歌和墨廿雪离去不久,洛临捧茶的手突然一颤,明黄金龙雕纹的茶盏猛然摔碎在地上,“皇上!”有人惊呼而来,洛临只觉得眼皮沉重,倒地的最后一刹那,幻觉里突然看到一抹美丽的雪白身影,颊边的笑容淡若梨花,眼眸温和,好似潺潺溪流,柔婉端庄,濯清涟而不妖……

    墨廿雪整个过程里没有与洛朝歌说过一句话,他也无心多言,每一次面见洛临后,归来都是如此的疲倦。他揉着眉心,神色颓然。

    过了府门,入了宅院,绕过穿花回廊,洛朝歌一路送着她到为她备下的厢房。

    两个人进门,光线突然暗下来,他哑然地看着她掩了门扉。

    “廿儿?”

    终于看清,斑驳的已稍显黯淡的夕日余晖里,她隐隐心疼难抑的眸,她发狠似的将舌尖深彻贯入他的齿间,以一种不容推拒的架势。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呼吸燥热了。

    时机这样不对呢。

    “廿儿。”他推开了。

    他知道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可他爱她,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洛朝歌,是你的花车把我迎回了北夜。我从未在意过你父皇会怎么想,这里我举目无亲,这里,我信的,我爱的,都只有你一个人。你要娶我,我应许了。就算别人不承认,我也是你的妻子。”

    洛朝歌想,他从未见过这么温暖毅然的目光,融化了心尖所有深埋九尺的冰雪,万物回春。

    墨廿雪泪水横肆,眼睛却不肯眨一下,紧跟着,她身上的羽衣罗裳纷纷覆落……

    第七十二章 故烧高烛照红妆

    林复被封从三品绥远将军,在南幽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每日除却练功、斗鸡走狗之外,唯一的乐子便是到兄弟宋玦跟前挖苦他两句。看他们一道太学出身,他功成名就,宋玦身无功名。

    彼时,杨昭槿所在的秦府起了大火,当夜不知名烧起,救火的人桶里的水掺了油,火势更旺、更盛,当夜无一人生还。

    秦蓁并未有伤人性命之意,尤其那些无辜的下人,更不该被连坐,但她细想了番,并无可能是宋玦动的手,虽心中不忍,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踏实过日子便是。没将罪有应得的杨昭槿绳之以法,算是一桩憾事,但人死为大,千般罪孽都可以赎清了。

    宋玦自是懒得理会林复,因为正头疼该怎么跟秦蓁解释这事,他夸下海口却如此收场,但临走之际没忘了损回去:“我有佳人良辰,自然也算有小登科了,兄弟,还是早早料理自己的婚姻大事,莫打了一辈子光棍才好。”

    长街上,林复皱起了眉。

    与他许下婚约的云拂晓,他已经亲口说了,要父母退婚,后来她那样气势汹汹地威胁自己的父母,是存了心要报复他,还是单纯地想……嫁给他?

    后面那个念头让林复骇了一跳。那么野蛮凶悍的姑娘,要是娶回来,定会家宅不宁。

    他想了想,还是自心里又否决了自己。

    林复拂开拥堵的人潮,只影却扎入更深的人海里,纷错的青石长街,青烟雾水迷乱,云拂晓看着他一步步远行离去。她沉着火的目光,这一刻化作了一丝无奈。

    林复,我嘴硬了。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对你,倾盖如故。

    ……

    一丝烛火断续地如曼声低语和呜咽,绮红罗帐,绣衾软枕,墨廿雪细嫩如婴儿的肌肤暗藏了一丝桃花的淡香,圆润的香肩半裸,莹白如玉。她“嘤咛”一声,彻底滚入了床榻里边。

    他有点好笑,将这个女人拉过来,“羞什么!”

    墨廿雪抓着锦被捂住眼,怎么能不羞啊。昨晚她也就是稍微主动了一点,怎么就被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修长香雪般的玉颈,不用看,也知道密布红痕。墨廿雪遮住脸往里边蜷缩了起来,“你,你起开去!”

    “唔——”转眼软帐里又传来女人羞人的声音。

    洛朝歌的眼眸深不见底,墨色浓而不化,却在认真凝视她如画娇颜时,白皙的脸沁出了一丝薄红,不知是什么,墨廿雪被他压在身下,又羞赧又好奇。难道他还有力气?

    她眼眸之中的怀疑,是在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廿儿,是你主动送上来的,不是我欺负你。”男人的声音沙哑,多了平时没有质感和粗粝美,墨廿雪红透了面颊,催促他,“你、你快些,天都亮了。”

    洛朝歌凝眸注视她的眼漫出戏谑的笑,墨廿雪又开始磨蹭了,开始后悔自己的话。

    “唔——”又是一声隐忍的闷哼声,他已经彻底完全地进入了紧致幽深的所在。不知怎么的,在他动起来之后,如飞在絮团做的云间时,她还能想到一个不甚贴切的词:曲高和寡。墨廿雪泪崩,她是真的跟不上这个节奏啊……

    转折的柳树下,曲径长廊,水波粼光如碎玉,高照着假山楼阁,飞红泻翠影里,语声窃窃传来。

    多嘴的几个丫头害羞大胆地讨论主子的事,都说自从昨日傍晚殿下和公主进了房后,便再没出来,这其间如何多的好事,自然不必详说。到底还是南幽的公主,她们可从没见过哪个人能让三殿下如此上心的。

    最后墨廿雪双腿打颤地从房里出来,下台阶时走得急,差点便摔了,洛朝歌见不得她逞强,干脆抱着她软玉娇躯横着打包了,墨廿雪瞪他:“你,你成何体统!”

    “我的院子,我便是放肆了不成体统了,又能如何?”他挑了挑眉,薄唇似敛烟光。

    墨廿雪低头了,是啊,不能如何。

    一群人见三殿下这般带着公主出门,捂着嘴笑开了去,又唯恐被靖王殿下撞见,纷纷知情识趣地退开。

    洛朝歌将她一路抱上了马车,吩咐了外边的卢越,“驾车吧。”

    便又退回马车里,墨廿雪蜷着身似躲非躲,洛朝歌看得好笑,干脆的长臂一伸将她拽入怀中,放到腿上坐好,他伸手揽着她,马车起驾时晃悠了一下,墨廿雪彻底倚入了他的怀。

    洛朝歌在她耳边轻语,“本来该让你今日好好歇憩才是,不过怕错过了今日的盛景。廿儿最喜欢热闹了,可知今日年节,皇城里有哪些好玩的?”

    闷在他怀里墨廿雪忍不住撇嘴,“再好玩,我也玩不动了。算你行。”

    “廿儿恼了?”他笑意阑珊地徐徐低下头,靠着胸膛闭眸假寐的女人脸色绯染,年节前后气候正是寒冷,她有点受不住这北夜的风,抱着他的腰直往他怀里缩,怜惜之心大起,吻便自然而然坠落到了她柔软的耳垂,“我抱着你走。”

    这话说得,墨廿雪打了一个激灵,原本的睡意也都没有了,她在想,洛朝歌怎么这么能豁得出脸皮呢,这样在皇城里走一圈,有多少人要对他们指指点点。墨廿雪这辈子最不喜欢那些蜚语流言,她瑟缩了下,“我走得动,不要你抱。”

    马车缓慢驶入闹市。

    人行的光影在花灯彩月里变得迷乱散漫,墨廿雪偶尔听到礼炮的声音,掀开马车帘,窗外一盏盏灯花高照,条幅楹联参差不绝,掬了一捧人间富贵,将年的味道渲染得大肆张扬。

    流光溢彩的烟火在头顶盛放,映得她扶着侧壁的身影焕然得如一幅生动的画。

    她听到身后传来茫茫的叹息,“廿儿,南幽的烟花,也很好看。”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烟花自然是哪儿的都好看,墨廿雪转瞬间灵犀微动,她有点不可置信地拧过头来,“朝歌,难道你要随我回南幽?你不想当北夜的靖王了?”

    “也不是。”他笑了笑,“我确实不想当这个靖王是真的,可是我更想和你云游这世间。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么?”见墨廿雪摇头茫然作不知,他也随之望见了窗外的缤纷流光,“是沈阙。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他同我炫耀他的自在时,我还要一面微笑,一面假善的祝福他。其实我嫉妒他。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心上的枷锁,他可以那么洒脱,可是我不能。”

    “不过,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不能让你也戴上这厚重的锁,一辈子拘在此地。”

    墨廿雪偏过头去继续欣赏焰火,却表现得十足沉默。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一群品画的老古董说,洛朝歌的画作里有出世的意味。看来这群人也不全是混饭吃的。

    “廿儿?”他没等到她说话,有些疑惑。

    “原来你是在我商量啊,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了呢。”她有点不满,因为以前,他的什么决策几乎问过她,甚至利用她,也让她毫不知情。

    “你意下如何?”

    “我说什么你都应允?”墨廿雪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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