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错知道自己是撞在枪口上,但也欲哭无泪,安慰说这总比张大铁要好,而且他最不怕别人骂了。转念又想,这要是自己病死作死的也就罢了,死在别人手上总有点憋屈。
“那也可能……小明的爷爷没碰到过边玩,呃,边用手机边开车的?”林错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得到关于这种假设的解释,奚岳岑把手机往仪表台上一砸,车厢内瞬间静了下来,林错忽然有种九月飞雪的错觉,冷得人喘不上气,而奚岳岑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地开车,总算没再拿过手机继续撕逼…
人到底是有多奇妙?能上一秒笑如春风下一刻声嘶力竭,能人前乖巧可爱人后毒如蛇蝎,能一生郁郁寡言却只对一人胡天侃地。
到达第一家小超[注1]之后林错就忙碌起来,两天的货叠加起来量也不少。因为人手紧缺,北线很多店昨天都没能做“车销”,店主趁着林错算账,叫了两个人后自己也不急着去搬货,反而先数落起他来,念叨起他昨天的缺勤让自己损失了多少收益。
奶业都讲究保鲜,酸奶更是,所以库存时长和温度都卡地极为严格,每次开会都听见姚晓晓和物流部主管为安全库存、销货量等等吵得你死我活。
林错拿起架子上摆着的酸奶看了下保质期,分明是上个礼拜送来的货,居然到今天还没卖掉。
店主仍旧喋喋不休,直到林错算好账给他签完字、拍好单据照才去搬货。
按理说货车司机得负责卸货,可林错绕到货厢却没见到奚岳岑,居然只有店里的伙计自己在卸货,他也没顾上找奚岳岑,赶紧先爬进货厢数了数箱数,怕被顺手牵羊。数完保证没有缺量后,林错只好自己上阵帮忙卸。别看卸货只有一点点距离,才弄了剩下的小一半,林错就满头大汗,累的直不起腰。
回到车上,奚岳岑正打字打得指上飞起,估计还在撕逼大战。林错也不催促,先喝了大半杯水才慢慢缓过来。
等了约莫十分钟,林错正想说继续跑下一家,奚岳岑随手把手机仍到仪表台上发动车子,“今天货卸地这么慢?小超量不都不多的?这速度都赶上大超[注2]了。”
“因为还有昨天的量。”然后你这个货车司机也不积极履行职责。林错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虽然听着这一阵奚岳岑心态好像平和了些,谁知道下一秒万一又爆炸。
少年的心啊六月的天。
果然这一天,奚岳岑都没有踏进过货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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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行业术语,简单理解为规模较小的超市。(此处不定义规模)
注2:同上,规模较大的超市
第四章
马路边的栏杆上挂着一个透明薄塑料袋,不大,是普通早餐车、煎饼摊免费送的标准尺寸,装的却鼓鼓囊囊,走的近还能闻到一股过油的香味儿。偶尔有遛狗的路过总免不了被迫停下来,或尴尬或好笑,没办法,那狗冲着袋子汪汪叫,拉也拉不回头,明明是在家里喂饱了才带出来散步的。
林错早餐吃的简单,一杯白开水、一个一元钱的薄煎饼就能打发了事,他背靠着栏杆,一只手撑着铁栏,食指不由自主地“哒哒哒”敲着。看见撒欢奔过来的小狗还时不时逗一逗,就是不把袋子解下来,幸好一早上没遇见大个子,不然保准一爪子把早餐袋拍下来。
喇叭声在身后“嘟嘟”两声,林错立马拿着早餐回身小跑几步上了车,“早,你早饭吃了么。”
奚岳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个哈欠眼泪都挤了几滴出来,“没呢,你带了什么,好香啊。”
“餐车上买的,煎饼包子油条都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挑了几样。”林错解开袋子先把一包豆浆递给他。
“嘿,居然还有豆腐花,你这是要改行开早餐店呢,谢了啊。”奚岳岑直接接过塑料袋翻看,“你吃哪个?”
林错摆摆手,“我吃过了,就刚等你的时候,这些都给你买的。”
“不再来点?”奚岳岑一口吞了半个包子,嘴巴鼓鼓的,动起来像一只大型仓鼠,“这豆浆要是换成咖啡就更赞,瞧我这一天天的劳碌命,眼袋都能养鲨鱼了。”
林错默默记着明天带杯咖啡,反正办公室休息区有咖啡机,就是味道不怎么样,他自己也摆弄过几次,想喝喝这现磨的和速溶的到底有什么区别,随手加点糖加点奶尝了一口,结果发现还是速溶的好喝,自己做的总感觉味道怪怪的,不管怎么调比例都不对。
奚岳岑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路哼着小调,到高`潮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小幅度扭起身子。外面风和日暄,万里无云,林错撑着头抬眼望去,那天蓝得有家乡的情调,这车要是开在盘山公路或者沙漠里,倒真有了放`浪不羁,万物独我的架势。
到达目的地,林错没急着下车,反而有模有样地理着背包,不经意道,“这家小超有拼货,你等会儿卸的时候注意下别让他们全搬走了。”
奚岳岑半趴在方向盘上,侧过身体挑眉看他,“嘿,敢情你刚给我带早饭是怕我等会儿不干活是吧,拿人的手短?”
“哪能啊,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要是被坑了不还是我们俩扣钱,那早饭我是听你说老不吃才买的。”林错认真地点点头。
“行了,真当我傻的。老子不是不干活的人,昨天那是特殊情况,”奚岳岑撇开眼推门下车,回身指着林错忿忿道,“反正就只有昨天。”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可以说是林错这几年过得最舒坦的日子,每天给搭档带早餐外加一杯难喝的咖啡,听着不知名的小曲跑“车销”,奚岳岑天生是个自来熟,除却有点孩子心性以外几乎拥有全部林错羡慕的性格,开朗自信又无所畏惧。
林错的大学时光全部用来打工赚钱,一个朋友也没交到,上班了更没有,半月一次的hyhour只缩在角落里埋头苦吃,或者帮忙涮涮肥羊烤烤肉。因为经济负担重,衣服穿来穿去也就那么几件,刚入职时还有前辈打趣要给他介绍对象,久而久之也看出些名堂来,又穷又不会说话,谁爱来搭理你呢。
所以奚岳岑大概算是……同事以上朋友未满的……朋友?
不过林错很满足,林爷爷从小就告诉他不必在意,总有人看到你的好,接受你的一切,然后对你好,就像爷爷奶奶一样。
“法克,好辣好辣,哈……哈……”奚岳岑吐着舌头拼命呵气。作为月光族,离发工资还有两天,他已经连饭也吃不起了,只好和林错合买一份大锅干锅花菜对付。
“要不还是再点一个菜?”林错见他一副大狗样,滑稽地要命,“你不吃辣也不用逞能啊,我也不是不能吃别的。”
“你这连早饭的煎饼都要放点老干妈的人不要睁眼说瞎话行不?”奚岳岑又夹了一小筷子花菜放水里泡了泡,混着米饭扔嘴里,“再说我本来就只出十块钱蹭饭,当然得客随主便。这辣,哈……,这辣又辣不死人,哈……别说这个了,快讲讲别的转移转移我注意力。”
“讲什么……”
“嗯……讲,讲你为什么叫这名儿?我一直好奇来着。”奚岳岑咬着筷子,“呃……能说吗?其实念着念着觉得特好听特别致。”
“有什么不能说的,”林错勾起唇角,低头看着红彤彤的一锅花菜,“我妈起的,大概她觉得把我生下来是个错误吧。”
奚岳岑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辣椒确实辣不死人,但能把人辣成智障。瞧他开的什么话题。
“哦哦哦,不是,嗯……‘错,磨也。’你妈肯定是希望你多多磨砺,嗯,铁杵磨成针那种。”
林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那你呢?奚,岳,岑,”他一字一字念到,“你妈妈姓岳吗?”
奚岳岑还伸着舌头,摇摇头,“姓岑,岳本来应该是心悦的悦,但我外公嫌悦太小气,给改的岳山的岳。说起我外公,那可是我最最最最崇拜的人,他……”
奚岳岑大概是怕刚才的尴尬劲还没缓过来,居然呱啦呱啦地讲起他外公的发迹史,林错从小听的悬疑故事也没他这官场风云那么跌宕,听的快要入了迷,时间不等人,只好整个下午边跑线边断断续续听故事。
待到林错回公司打完卡登记好表格,还意犹未尽的时候才发现,这一个多月,好像下班比以前早多了,居然能赶上晚高峰挤地铁,他不禁对着奚岳岑感叹他俩效率可真高。
奚岳岑一脸你别逗我的表情,“公司到城北虽然远,但一般时候也不堵车,今天七点结束已经算晚了好吗??”
“……啊?可是我以前都要到十一点多……”
“那肯定是张大铁作的妖,他是带着你环城跑了一圈吧?!”奚岳岑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的,好好一个帅比非要学小流氓走路,“我知道张大铁不要脸,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怪不得那天晚上那么晚你还在公司。不过你这……也太不认路了啊……”
林错一听那名字,脸又气的通红,眼睛都蒙上水汽。自从换搭档以来他再也没见过张大铁,原先还怕被打击报复,细想下来他就是那种地铁上偷拍女生裙底的猥琐大叔,被揭穿之后只顾挡脸逃跑的变态。
“而且咱这些天都是六七点就下班的,我看你不但路痴,还反射弧饶地球三圈……”
奚岳岑话还没说晚,林错就一记轻拳打在他肩上,“你明天还想不想吃饭了!”
“哎哟想想想,壮士饶命,小人明儿可全指望着您呐。”奚岳岑嘴上喊着求饶,手上继续淡定地玩手机,忽然急道,“壮士!小人先告退了!明天咖啡少放点奶!爱你!”
说着人就跑上前面一辆公车,一溜烟儿地没了影。林错撇撇嘴,一个人慢悠悠去乘地铁,不由又感叹了一句,生活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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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有一种东西叫flag→_→
第五章
夜幕降临之后这座城市才慢慢变得鲜活,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高大茂盛,配合着点点彩色的霓虹灯和对岸标志性建筑不定期在外身展示的灯光秀,宏伟大气又细致浪漫。
托前辈请产假的福,林错除了自己的北线以外还负担了一部分市区的小超和零售店,下班虽然晚了一点,但也算是见过大城市的夜生活了。
然而他这天却没闲心赏夜景,他专注地盯着手机,正津津有味地玩一款在线经典小游戏——贪吃蛇,感谢公司统一配发的销售下单手机,虽然系统程序卡了点,但流量绝对足。
自从有一回看见奚岳岑在玩,林错好奇地也去下载了之后就无法自拔,上车后再也不打瞌睡不发呆,二十多年的人生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游戏的乐趣。而当奚岳岑早已摈弃了这“弱智”游戏的时候,林错依旧孜孜不倦。
“啊!已经一万分了!”林错喜道。要知道这游戏看着简单,但考验一定的操作能力和反应灵敏度,吃的豆豆越多身体越粗壮,控制难度大大提升。更何况还要防着猪对手瞎猫碰死耗子把自己给弄死了,太冤,林错吃过好多次亏。更何况长时间的神经紧绷,林错玩上半个小时比搬一车货还累。
除我以外全是猪。在小游戏上深受奚岳岑的影响,林错在这虚拟的小小四方天地里也变得更容易喜怒,偶尔还说脏话。
“嚯,终于啊,一个礼拜了总算上万了,真是可喜可贺,嗯,可喜可贺。”奚岳岑打小玩转各种游戏,手柄都不知道玩坏几个,贪吃蛇初上手就五千分打底,直到玩儿了三天上十万就卸载app了。不过他还是趁红绿灯的间隙装模作样地鼓鼓掌。
林错自然听出他话里没有恶意的调侃,腼腆地笑道:“我哪能跟你比啊,你那么厉害。”嘴上说话温温吞吞的,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奚岳岑对林错的赞美很受用,指尖有节奏地敲打这方向盘。
马路对面是一家ktv,装修地金碧辉煌,奚岳岑百无聊赖地望过去。这个时间点大多都是客人刚进去找乐子,恰有一对情侣相拥着往外走,一个男孩像蛇一样攀附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还不时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妩媚之态尽显。
还没吃上几颗豆,“彭”地一下,林错被大力开关门的声响吓了一跳,蛇头就这么撞在一条豆芽细的蓝色小蛇上死了。
他没来得及心疼好不容易刷新高分的游戏,就见奚岳岑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气势汹汹地朝对面疾走。
那架势,要是手里再拿一把菜刀,就像极了林错看过的电影里的黑道混混头子,一股“除我以外全都去死”的气场。
林错着急忙慌地下车去追奚岳岑,期间还不小心把头磕在门框上,他管不了许多,边捂着脑袋边跑。
奚岳岑一把揪住那男孩的领子拖到五步开外的门柱边上,男孩被突如其来的粗暴吓得反应不过来,趔趔趄趄地被拖行着,继而被他的双手钉在柱子上,而那男人被截胡竟然也不生气,反倒挑了挑眉。
奚岳岑喘着粗气厉声问道:“草你妈!你说!你们搂搂抱抱地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上声乐课的?嗯?每周都上的声乐课呢?刚不是还说在练声!你他妈说话!敢做不敢说了,啊?”
男孩稍矮一点,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样子,奚岳岑力气很大,领子边缘紧紧地陷在后脖的肉里,男孩被勒地脸上和眼睛都泛红。
林错见到这架势,说不出哪里怪异,又不知该不该阻止,一时间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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