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大军已然进行整顿,但因祁辛刻意延期,以至诸事待定。
自昨日攸廿归来,祁辛便邀了他去喝酒,美名其曰:庆功宴。
傅望之有伤在身,自是婉拒,而攸廿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被祁辛灌了一大坛子陈酒,硬生生地被底下的士兵抬回了营帐。
宿醉未消,傅望之以为两人今晨会难以起身。
自顾自地推着祁辛昨日让人赶做的木制轮椅,傅望之在琉璃河畔欣赏宽敞而明媚的夏景。
“望之。”
推着轮椅的人应声停下,转眸探去,一袭玄色锦袍的攸廿就在他的身后,伸手扶住了他后背倚靠着的木椅。
“攸廿?”傅望之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听说昨夜的庆功宴极其热闹,就连号称‘千杯不倒’的攸廿将军也醉得不省人事。”
傅望之侧着头说道。
攸廿片刻仿佛跟着想起了什么,一拍巴掌,戏谑道:“你说昨夜啊!昨夜王上不怀好意地想将我灌醉,我只好将计就计,趁着势头将王上给撂倒了。”
所以,还在醉生梦死的人变成了他们尊贵的王上。
傅望之闻言愣住,半晌,突然笑出了声,“攸廿,你可真是……”
傅望之摇摇头,一笑展颜。这是攸廿到了这三苗边境,头一次见他流露出内心最真挚的情感,攸廿怔住。
“望之,王上已经得了你族至宝——青萝玉。”
身后的攸廿低头看他,傅望之敛眸,但觉攸廿话中有话,心思沉重。
“青萝玉虽是残了,但好歹有用。”攸廿伸手轻缓地推动轮椅,“望之身为三苗族人,可知青萝玉有何作用?”
傅望之没有回头,眼底露出恍然和惊慌的神色,攸廿终是知晓了些什么。
傅望之蹙眉,语调平淡,“攸廿,你心中所想并非青萝玉吧。听随行的士兵说,你进了三苗圣地。想必,你已然通过青萝玉探知了些许……”
傅望之很聪颖,攸廿利用庆功宴灌醉了祁辛,今晨又支开众人独自前来寻他,定是要同他说一件不能公诸于众的大事。
而这件事,必定牵涉到他。
傅望之抬眸苦笑,攸廿嘴边的笑容现了又隐,“望之,我知晓你本性纯良。我只想知道,你当真是纪国旧人——扶叔夜之子?”
攸廿辗转了一夜,最终还是相信身前的这个人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错。”傅望之避开攸廿的目光,“我是纪人扶良,而非三苗傅望之。”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沉痛,“纪国虽亡,但纪国的臣民却故土难离。我虽沦为一介布衣,为复旧国,亦甘愿倾尽绵薄之力。”
他的这番话,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隐姓埋名潜入周饶的来意。
攸廿没想到他说得如此明了,竟无一丝一毫的掩饰。
“王上在梨落河遇伏,是你做的?”
攸廿知晓纪国根底,纪国湮灭不复存在,但梼杌刺客团却不见踪影,他记得,梼杌刺客团的掌权人最初是楚睿,而今……
攸廿不得不怀疑眼前之人。
在攸廿那双森寒凛冽的眼眸里,映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将一汪夜色尽数揉碎在眼底。
靠得很近的两人开始相互对视,甚至从未掩饰彼此眼中的敌对和无奈。
傅望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你我各为其主,倒是身不由己。那日王上遇伏,确是我通风报信,将王上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在他最徘徊不前的时候,他无法拨开云雾预见前路,难免会就此倾斜于“复国大业”,只是他未曾料到,梼杌刺客团野心勃勃,竟从未打算放过祁辛。
梼杌刺客团想要的,也是覆灭一国,甚至荡平天下。
傅望之不愿看着纪国的硝烟弥漫至周饶的国土,但是,依他如今这般尴尬至极的身份,他帮不了任何人,或许更是自身难保。
傅望之幽幽地转过脸,一股寥落荒寂之感瞬间占满了攸廿的心绪。
攸廿何尝不知亡国之痛,更何况,扶良满腔热忱,一心致力于纪国的繁荣昌盛,却一朝被打落进无底深渊,成了国宴上“一舞倾国”的美姬。
这种种遭遇,怎能不让人怜惜。
攸廿凝眸看他,就算他是错了,他也会原谅他的过失,甚至将这件事深埋心底,不让任何人知晓,更别说是他毕生效忠的王上。
他坦诚,他确有私心。
“攸廿……”
傅望之略微心悸,这才发觉身后的男子跟自己贴得如此之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连彼此的眼睫都能数得清楚。
攸廿忽然从身后环住他,将他护在有力的臂弯里,“望之,我并不在乎你的昨日和来日。我只在意我眼前的这个人。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无双才智,无一不令我为之折服。”
傅望之有些哑然,攸廿说话间的深情和宠溺让他心头一颤。
他没想到,攸廿当真如仓镜师兄所言那般,对他用情至深。
“望之,看不见你的这些日子,我日夜思念,却又不敢坦言。我原本以为来日方长,终究会有一日,你会接受我。但我没有料到,你的身份竟是如此复杂。我到底还是怕了,怕我还未等到那时,你却成了……王上的良人。”
攸廿握紧他的双手,不敢轻易放开。
傅望之微垂眼眸,轻轻地推开那宽厚的手掌,“攸廿,我……我只是视你为知己,一直以来,待你皆如‘高山流水遇知音’。”
傅望之终是狠下心来无情地回绝,他本就难保性命,何必连累了身后一直庇护着他的人。
傅望之眼眸里一片淡然,似乎波澜不惊。
攸廿见他如此断然决绝,却想起近日来他与王上相处渐近,王上对他的在乎已然超出君臣。
“望之,王上不会成为你我的阻碍。若你担忧,我愿解甲归田,与子偕老。”
攸廿痴心一片,褪去了征战沙场的戾气,竟也是滚滚红尘中的痴情人。
见状,傅望之不忍,却又只得顺着他的话,说道:“攸廿,我仰慕的人,一直都是祁辛。”
说话间,傅望之将“祁辛”二字温柔道来,似乎一转眼,就能瞧见他眼底浓浓的爱慕与留恋。
“攸廿,作为知己,我衷心祝你,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说罢,傅望之背对着他推动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话音落地,攸廿呆立在原地,看琉璃河中菡萏满目,竟已全无生机。
☆、什邡遇伏
傅望之的决然令攸廿心灰意冷。接下来的几日,傅望之一直坐在营帐里,若是出来身边必然有祁辛陪同。
历经种种,军营里都心照不宣,而攸廿兀自垂眸,隔远望去,心底不知是苦还是忧。
在腿伤几近愈合的时候,傅望之已经可以推开轮椅独立行走。
皮肉之伤不及膏肓,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伤势痊愈,周饶大军已经整顿完毕,准备即刻启程,而此时,军营前飞来了一只信鸽。
“禀报将军,周饶密函。”
营帐外有士兵来报,攸廿接了密函不敢有半点含糊,立即去了王上的营帐。
这个时辰,祁辛正手执青萝玉,朝着窗棂外的光束,瞧见傅望之昏昏欲睡的侧颜。
“王上,周饶密函。”攸廿半跪在地,傅望之忽然从一阵迷糊中惊醒。
祁辛见状收起手中的青萝玉,拆开了那封蜜蜡封口的信函。
攸廿起身,傅望之抬眸瞧着祁辛愈往下看眉头蹙得愈紧,不由得问道:“王上,可是周饶有变?”
他与祁辛出宫数日,周饶依旧风平浪静,只是,这静得有些死寂,反而是一种威胁。
攸廿听罢视线一直定在傅望之的身上,似乎那日的谈话令他不得不对眼前人心生警惕。
“莫安被杀了——”祁辛一双黑森森的眸子,让人难以逼视。
祁辛揉碎了手中的密函,傅望之与攸廿闻言心头一颤。
莫安是王上的替身,莫安一死,王宫里岂不大乱。
“梼杌刺客团控制了王宫,莫青携着丹阳潜逃……”祁辛说着眼底泛起波澜。
傅望之抬眸,现下的周饶被貌似平静的氛围笼罩,残忍的灾难,浮华的空虚,乘虚而入的操持,伴随着复仇和报复的喧嚣,都会在一己私欲中愈演愈烈。
“王上,此事刻不容缓,请速速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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