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修定定的看着两个人相交熟稔的样子，暗里紧捏了拳头，“张临川，你跟宋哥，很熟。”
“嗯，还好。”宋宸起身打算先走一步，沈景修的状态不对，加上上次两人签合同的时候不欢而散，沈景修问了太多让他失去常态的话。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会再问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不管问多少遍，都无济于事，你根本不会跟我说实话。”沈景修眼眶发红，尽力让自己去平静的对待这件事，但他没办法去压抑日日夜夜让他深陷泥沼的重重情绪，终于破冰而出，大声问道，“我就问你，为什么会送我去医院？”
宋宸停下脚步，正对着他，又是那种想要看进他内心的眼神，步步紧逼，偏过头开口，“是我跟人送你去医院的，你在我的地方出了事情，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我也会第一时间合理安排。”
又是这种看起来滴水不漏，其实却漏洞百出的接借口，沈景修不紧不慢的接着问，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颤抖的厉害，“那你告诉我，是谁给简嘉发的消息，张临川，你是怎么知道简嘉的，你告诉我。”
宋宸哑口无言，当时就该想到这一点，但沈景修烧的太严重，实在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医院，原本以为沈景修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我让人随便给你手机人发了短信。”
“那怎么不是最近人，不是我排在第一的人，刚好就是简嘉。”沈景修从来没有过这种明知道痛苦，却偏要迎上去的坚持。感觉就像一层层拨开皮肉，一点点剜开胸口，离一直追求的真相越近，却越来越恐慌，害怕，悲伤，无尽的后悔……
“随便发的而已。”宋宸拿起外套，准备先走。
沈景修站在门口前面伸手拦住了宋宸，宋宸皱眉推了推，沈景修横在面前的手臂捏紧了他外侧的肩膀衣料，宋宸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手背上刚拔了针头溢了一点儿血出来。他想沈景修来的时候，一定很着急。可能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才这么记着过来求证。
沈景修没有看宋宸，只是喉头滚动了几下，咽下了好几口深呼吸，才颤颤巍巍的开口，“小宸，宋哥，我刚刚遇到程殷了，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你帮着……帮着他瞒着我，是不是？”
一直没作声的宋潜，本想着这俩人的事，不好插手，也没处插手，没想到突然矛头就指向自己，看样子都问过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宋宸也没松口，自己就继续跟着，“景修，你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这事情要是他不说，你也不会瞒着我，我现在就想当面确认一下。”
沈景修垂下头，眼睛已经湿润的不像话，“宋宸。你是宋宸吧……嗯？”
宋宸浑身一震，他想过各种各样逃避迂回的借口和说辞，因为沈景修是个没有把握不会得出结论的人，他总是很自信，总是周全，总是抱有该有的迟疑，他想过可能有一天他会像上次一样，想从自己这儿知道些什么线索。没想过会这么直白都说出这种违反常理的话。
一直以来从来没想过再跟沈景修有什么瓜葛，更没想过会有这个局面，一时惊慌。
“你要千易，你跟我对着干，你知道我这么多，你会做出来一样口味的饭，你跟他什么都一样，你骗我……”沈景修的脸被流出的热泪溢满，梗咽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就算是我疯了……那你他妈告诉我，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人能那么像！你瞒着我，你骗我……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恨我宋宸……”
所有的谎言突然被整个揭开，沈景修早已经泣不成声，宋宸有些呆愣，刚才的慌张已经逐步冷静下来，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之前打算以后沈景修要是真的知道了，只要咬死不承认就好，或者是时间一久，也没什么好隐瞒好躲避的了。但现在，已经这样了，干脆早点了断，自己也从没有什么对不起沈景修的，有什么好怕的。
沈景修的手还紧紧攥着他肩上的衣料，低着头的眼泪打在地上。他是第一次看见沈景修哭，方清哲结婚的时候，沈景修都没哭过，他曾经以为沈景修这种人是不会哭的，他太自由自在了，感觉怎么样都不会束缚。
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宋宸用力掰了掰沈景修的手，没什么用。
“放手吧，我要回家。”宋宸淡淡的说。
沈景修抬起头，满脸的泪痕，宋宸心里也像被闷闷的击了一下。
“我不放，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还有好多事想给你做，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宋宸，宋宸……”沈景修晃了晃宋宸的肩。
宋宸脸上的淡漠和不喜的为难像利刃一刀刀捅着心口，来回打磨。刚刚的话，宋宸没有否认，宋潜也没有否认，就算心里一万个怀疑，现在真的被确定了，多少痛苦和后悔拉扯的他近乎站立不稳。
“我要回家，放手。”宋宸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样的场面，但唯一确认的是他不想待着这儿，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沈景修，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也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会有太过心疼的感觉。那个因为沈景修开心可以开心好几天，因为沈景修一点儿不满意，可以时时心烦意乱好一阵子的自己竟然就这么没了。不是一点儿感触都没有，但现在也仅仅只是一点儿感触而已了。
从什么时候走到这步了，梦一场一样，自己以前真的很喜欢这个人，特别的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去死，然后呢……
“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宋宸。”沈景修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宋宸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既然都说开了，也不想再继续为这个事情纠纠缠缠，“沈景修，你想说什么，要是感谢我收下了，要是后悔，我觉得没必要。那场意外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没必要为我的行为承担内疚。”说着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知道你挺喜欢我脸上这类型儿的，但我觉得一般。”
沈景修越听越觉得心如刀绞，疼的他抽气呼吸都感觉难以坚持，手上的力道再也没法收紧。
宋宸趁机推开他的手，“另外，我不恨你。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第三十章
宋宸的话轻飘飘的说出口，每一句都让他无力反驳，每一个字都将他砸的体无完肤，他没办法看着宋宸冷漠疏离的脸。
这个人伴他左右那么久，对他温柔，为他默不作声的付出，也随着他的脚步甘愿的受委屈，清润的眸子里曾经盛满了柔软的笑意和自己刻意忽略的依恋，这个人曾经对他那么好，那么好。
是自己常年累月的视而不见，一次次的失望煎熬让他放弃自己了。还是方清哲的关系，在那段明明是自己跟方清哲两个人的恩怨，却变成牵扯了三个人为难的时间里一次次受的伤让他绝望。还是因为这个人喜欢到可以为自己去死，却在死之前也没能从自己这儿得到一句好听的话，一丁点儿温柔，一丝能让他感到热度的关怀，所以现在变得如此冷漠。
“宋宸，你故意瞒着我的是不是？”沈景修明知故问的求证，飞蛾扑火一般，就算知道会是个什么回答，还是抱着一点点微不可闻的希望。
宋宸愈发的想要离开这个让他开始无措的地方，这样的沈景修太让人意外和震撼。原来，他难过起来会是这样，和普通人一样会泪流满面，会脆弱，不想再去对上沈景修憔悴发红的眼睛，那神情透着浓浓的无助，待得时间越久，越让他心慌。
“是。”宋宸不再看他，移开目光。
沈景修猛地倒吸一大口气，胸口都开始起伏，厚重的悲呛压得他像溺水般窒息，而宋宸是他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可是他却抓不住他了，宋宸脸上已经失去那些对他的依恋了。
他想立刻就把宋宸抱住，揉进骨头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他，多后悔，多想磨灭曾经的自己，但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被磨灭了，不止曾经，而是所有的一切都被磨灭了，在宋宸心里被整个儿赶出去了。
“我，我想你。”沈景修颤声道，满腔的言语却找不到个出口一样，眼前人的毫不在意把他所有的话都挡了回去。
宋宸顿了顿，敛眸道，“我知道了。”
沈景修第一次跟他说想他，却生生的隔了一辈子，该说什么呢。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沈景修之前跟他说起要张临川的话，那个时候，沈景修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捏着自己的下巴说他喜欢自己这个类型儿的，他醉酒后遮住自己的眼睛热切的接吻，那个时候，想的又是谁。
一个长得像方清哲类型儿的皮相就能换一个我喜欢，死过一次换一句我想你，宋宸不自觉的笑了笑，声音也蒙上了些微苦涩，“咱们上辈子好歹也曾经是兄弟，你想我，我谢谢你了。”
“不是！不是的宋宸。”沈景修急促的否认，紧紧抓住了宋宸的手背，“我，我是真的想你，我想你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总是跟着我，你给我做饭收拾屋子的样子，你对我的好，你不声不响的，就做很多对我好的事情……”
“行了你别说了”宋宸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沈景修，喜欢到不行了，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会那么喜欢呢。现在从沈景修嘴里说出来，却只觉得有些羞耻，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没给过分毫的回应，还是……那么残忍。
“你想的人多了，对你好是我愿意的，不是我理所应当的。”宋宸忍住被沈景修挑起的自己一直回避的过去。
“我知道，是我不对，宋宸，我改行吗？我都改！你别这样对我……你瞒着我，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却一直骗我，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这么不想见我吗……”沈景修捏紧了宋宸的手背。
“你自己也知道，还问什么。”宋宸鼻尖直发酸，往事像被剥开的伤疤，在空气里瑟瑟发抖。
“你别这样对我宋宸，别这样跟我说话”沈景修哽咽道，宋宸的每一句话都没给他一点儿余地，太疼了，自己以前让他难过的时候，会不会这么疼。
冷眼看着方清哲伤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疼，还有五年里自己数不清的早忘了有意无意的中伤他回避他是不是都让他疼了好多次。从来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为他想这么多，宋宸为自己想过的可能自己一辈子也不知道会有多少。
自己已经知道错了，知道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没有宋宸，日子根本就不是过日子，只是活着而已，而一想到自己的活着是宋宸的死换来的，就更加只有无尽的悲苦。
一度以为再没有办法去弥补，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活在悲痛和后悔里，现在有机会了，他真的看见了这个朝思暮想日日夜夜让自己辗转反侧的人，他怎么能就这么让宋宸走……自己怎么办，生别离跟生死相隔一样让人沦陷，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宋宸的手被沈景修大力捏的发疼，蹙起眉头。暗自咬了咬自己舌头，让自己不露出一点儿胆怯，这个局面，被迫勾起的回忆，每一样都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宋宸深吸口气，还是挣脱不掉手背被掌控的力道“你希望我怎么对你，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忘了，拿回千易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和你，互不相干。”
沈景修感觉浑身都被一点点一遍遍击的千疮百孔，“互不相干，你……”一大滴泪水“吧嗒”打在地上，“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有多重要了，我都知道了……”
“对你重要的人也多了”宋宸抬起另一只手掩住口鼻，掩饰性的干咳了两声抑制住心口的颤动，这样的话太动人了，自己幻想过太多次了，但是来的也太不是时候，太累了，也太苦了。
那些过去都是他不堪回首的辛苦，一直觉得不图回报就好。所以就算沈景修有喜欢的人，有男朋友，有方清哲，自己也能适时退出这场只有他的独角戏，离的远远的，自己拉了幕布。
以为这样就能死了心，也就能静静的陪着他，一辈子做朋友也好的，只是没想过就算这样，也会被拉断自己最后的一根弦，弹回来的伤害反反复复的一次又一次，原来就算自己不去奢望了，也可以被一次次的伤害的无以复加。
“而且，我也觉得我对我自己很重要，所以我想好好过日子了”宋宸扯了扯自己的手示意，“放开吧，你要问的也都问完了，现在可以让我回家了吗？”
“不行！你不能这样宋宸，你不能就这么，就这么跟我……互不相干”沈景修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从没觉得连说话也可以这么痛苦悲哀。
他想起来那天看着张临川跟自己说互不相干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子的抽痛，他就奇了怪，为什么张临川能这么一次次打到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现在知道了，原来真的是宋宸，从宋宸嘴里在听到这四个字，已经碎裂不堪的心就像终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儿灰烬都没留下。从内而外的覆灭，连眼泪都显得多余。
“你放开我。”宋宸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眼里的热气是什么，分不清是还会因为沈景修动容，还是对自己难以回首的过去的悲悯，用力咽下一口唾沫，不让眼眶泛红，睁眼时清澈黑亮的眸子里还是闪着水光，“我想回家，下午还要陪爸妈吃饭，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你松手吧，这是事务所，我不想跟你起冲突。”
“我不在乎！我宁愿你打我你骂我！只要别跟我这样，你别对我这样，就什么都好，宋宸，我真的受不了你这样对我。”沈景修脸上是近乎凄凉的期待。
宋宸再也支撑不住，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回过头对在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潜说，“哥，我们回家吧。”
在对着宋潜时，才被看出了那一丝无措，宋潜起身拿了外套，沈景修站在门前没有挪动，“景修，小宸该回家了，我们还有事情。”
沈景修放下宋宸的手攥紧了拳头抵不住满身的悲凉，“我会去找你的”，低头看见宋宸已经被捏出指痕的手背，“疼吗？对不起……”温柔的语调，嗓子嘶哑着，正想探上去触碰却被宋宸直接闪开，手尴尬的定在半空，苦涩道，“回家擦点儿药。”
“我们走吧。”宋宸控制着不让声线异样，直接错开沈景修走了，宋潜在身后看见宋宸仰起头手掌掩住眼睛蹭了蹭才放下来。
宋潜经过沈景修的时候停下脚步，想了想，在沈景修肩上拍了拍，“你也回去吧。”
沈景修张开嘴大口的呼吸，太难受了，太他妈难受了，攥紧的拳头狠狠砸上墙面，用力过猛很快关节就肿起来变得青紫，墙上装饰性的凸起划破皮肉留下一串血液。
第三十一章
宋宸回家的路上，宋潜一言不发，适当的沉默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可却还是觉得格外压抑。
“哥”宋宸退下车窗，深冬里的冷空气一股子就涌进来。
“嗯”宋潜正开着车，沈景修的事情，他没有问，宋宸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宋宸已经是自己失去过一次的弟弟了，他跟沈景修之间从前不说，但就宋宸走了以后沈景修的状态他多少也知道了两人没那么简单。不过，生死都经历过了，其他的事，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没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了。
“你想知道，我跟沈景修的事情吗。”宋宸一手支着脑袋望着窗外。
“你愿意让我知道吗？”
“我……”宋宸想了想合适的言语想去概括这段关系，却发现他跟沈景修根本也没有过什么超过朋友界限的关系，他们甚至连一点儿亲密点的举止也没有过。
“我很喜欢他。”轻飘飘的语气随着冷风被吹走，“以前，从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喜欢。”
宋潜脸色微变，听自己弟弟亲口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两个男人，不过只一瞬又恢复常色。
宋宸回过头发现宋潜没有反感的样子，继续随意倚着车窗，不咸不淡的缓缓道“那个时候，他刚进公司，很优秀，任何方面都是，面试的时候，我亲自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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