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见了 !-失根的白莲》第二章:徐汉强(3)

    第二章:徐汉强(3)

    时间:一九九四年八月x日

    地点:台北

    躺在医院病房裏的那一个多月,探病的人潮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从基督的信者得救、慈爱恩典,到佛陀的普渡众生、大慈大悲,每个或关怀、或感慨的人,都试着道尽生命哲理来安慰他或鼓励他。他几乎痛恨极了那一张张同情怜惜或故作乐天的嘴脸。

    这其中有一张脸,只出现在他面前短短几分钟,大概什幺也没对他说,就和一大票相约而来的大学同学一块走了。

    她,陈宛宁,就这样走了。

    前几个月她的妹妹陈宛平打电话到他家。虽然他既惊讶又纳闷着,怎幺找人找到他这裏?却也难耐心中的疑惑与焦虑。那是他大学时曾经心仪许久的陈宛宁啊!听她的妹妹陈宛平说,今年一月以后,她在德国那边就音讯全无。

    今天这一篇文章读来颇令人感动唏嘘,徐汉强深信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陈宛宁。她是某教育基金会第一个申请到德国的互惠生,而且如文章故事中所叙,她大二暑假时确实去德国游学过。徐汉强希望这个经验故事是她加油添醋过的。她文笔不差,想像力丰富,大学时还用德文自编自导过两齣舞台话剧,男主角都请徐汉强担任。想起当时大家一起排练,用生涩的德语对话,时而打哈嘻闹、时而认真入戏。那一段单纯的青春岁月、无忧的大学生涯,却在戴上学士帽,相机快门按下,一张张笑脸洗印在彩色的相片上的那一刻起,永远成为过去式了。

    强迫着将思绪从过去移回现在,拿起他之前抄下的电话话码,徐汉强再次起身,无视遮上格子布的长镜子,迅速地走出了房门,来到客厅。餐桌上,他的妈妈买给他的早餐三明治与拿铁咖啡,仍原封不动,还有那一贯的几张百元纸钞。

    徐汉强从未过问他的妈妈整天去哪裏,无疑地,她是不会天黑前回家的。他深知出生有钱人家的妈妈从未上班赚钱过,他的妈妈是公主命,不会煮饭、不会自己洗头、不会坐公车。他觉得他妈妈最伟大的地方,除了怀胎生下他们兄弟俩以外,就是帮他买好早餐,给他钱吃饭或零用。

    而他的爸爸则顽固地经营着那间毫无利润的古董店舖。那场车祸以后,他的爸爸经常不回家,后来乾脆在店裏打舖夜宿,只有需要盥洗时才悄悄地回家。

    徐汉强拿起电话筒,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的时钟:正午十二点多。不知陈宛平今天轮什幺班?

    电话那一头至少响了七、八声,仍没人接起。

    徐汉强正要挂上时,突然,对方传来慵懒无力中带点烦躁又不耐烦的一声:「喂!」

    「您好!可以请问一下,陈宛平上班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徐汉强客气地问。

    「我就是,您哪位?」陈宛平仍是不耐烦的语气。

    「我是徐汉强,陈宛宁的大学同学。我今天在」

    未等徐汉强把话说完,陈宛平立即换了语调,心急迫切地问:「你有我姐姐的消息!她人在哪裏?」

    平常若上大夜班时,陈宛平白天睡觉从来不接电话。但今天这一通响得太久了,被吵醒的她仍躁气未消,却惊讶地听到对方提及她姐姐的名字,瞬间像突然沖了冷水澡般清醒过来。

    徐汉强向她略述今日报纸标题《远离德国》的副刊文章。

    之后,安静无声的客厅里只传出他对着电话筒说:「好!」,一会儿后又一声:「好!」,最后再一声:「好!」

    挂上电话后,徐汉强却突然慌张起来,无奈的是他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因为陈宛平坚持要马上见他,而他刚才对着电话筒时却像被催了眠一样,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他回了房,扯开那块盖上镜面的格子布,勇敢的对着镜中的自己。惨不忍睹的真相在诚实的镜子裏,**裸的原形毕露、历历在目,即使长袖厚衣也隐藏不住他那只瘫痪委缩的左手臂。

    废人!残渣!孽障!怪兽!他对着镜中人在脑海里吶喊着。

    这一年来他几乎足不出户,欺骗自己与他人的藉口是準备参加硕士考,结果当然是名落孙山。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幺,因为他根本未曾赴考,没去参加考试,自然没有考上。

    而现在,他还有什幺任何理由继续自怨自艾、自欺欺人、闭关自守?

    自从几个月前,陈宛平的那一通寻人电话以来,他时常想起陈宛宁。读完今天这一篇投稿文章,让他忧郁无波的蓝色心湖起了涟漪,和陈宛平通完话以后,一颗心更是起起落落。陈宛宁无声无息的消失,不与台湾任何亲朋好友联络,使她的家人陷入无限恐慌与徬徨无助之中。看在过去同学一场,加以曾经对她有过的那一份情愫,徐汉强难免也因此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好消息则喜,坏消息则忧,终究是有消息可以面对。最怕的是没消息,因为那会折磨人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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