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10

    艾峥突然扇了杨墅一耳光。

    柏蓝惊叫一声,要冲出来阻拦,但杨墅用身体把她死死地阻挡在门里面。

    艾峥破口大骂,用手指点着杨墅的脸,威胁说要废了杨墅。

    杨墅突然伸出左手卡住艾峥的脖子,在把他推开一些距离后,右膝盖猛提上去,撞击在艾峥的胃部。这下又快又狠,重要的是非常精准,准确地撞击在艾峥的胃部。

    艾峥当即叫唤一声,双手捂在胃部,身体收缩,弯曲,蜷成一团,然后扑通跪在地上。他痛苦极了,身体歪倒,蜷曲在楼道里,龇牙咧嘴地呻吟起来。

    杨墅转身抓柏蓝的胳膊把她拉出来,关好房门,带着她朝楼梯下面走。

    柏蓝频繁扭头朝艾峥看,很害怕,很不安,走出楼道时问杨墅,艾峥会不会死?

    “心疼他是吗?”

    柏蓝摇头否定:“不是,恨他还恨不过来呢,怎么还会心疼他。是为你担心,怕你为这种人犯下人命案,那就太不值得了。”

    “放心吧,死不了,而且等我们回去时,保证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阳台外面是难得能见到几颗星星的夜空,不错的夜色点燃起杨墅不错的情绪。他挥舞炒勺,连炒三道菜,动作之熟练,用料之讲究,把站在身后观看的柏蓝惊得目瞪口呆。

    三盘热气滚滚的菜摆上餐桌,杨墅摘下围裙,潇洒地往沙发上一扔,豪气地说道:“准备开饭。”

    柏蓝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咀嚼,清澈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杨哥,好吃到哭啊,我都惊得失神了,你是食神啊,酷得一塌糊涂。”

    “少拍马屁,快吃吧。”杨墅笑着坐下身体。

    “杨哥,你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我最喜欢烹饪了,从小就梦想着开餐馆。”

    “跟我爷爷,我爷爷是名厨,小时候喜欢跟爷爷学做菜。可惜的是,没能系统地学,所以只会这么几手而已。后来爷爷去世了,再想学也没有机会了。不过还好,爷爷的本事都传给了我叔叔,我要是想学,可以去问我叔叔。”

    杨墅忽然想到了他的爸爸杨东海。

    如果当年他听爷爷的话,可能他的命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这便是人生,到处都是一念之间,到处都是阴错阳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像蝴蝶效应。

    爷爷有两个儿子,杨东海是大儿子,杨东阳是二儿子。

    爷爷是个有名的厨师,而且还会几手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会的绝活。他年轻时在铜城特别有名的八骏香酒楼学厨,拿手绝活是八样北方菜。多少达官贵人点名吃他烧的菜,或请到家里一展身手,但他从来只做八样菜里的四样,最多时候做过六样,唯有八骏香酒楼的掌柜,也就是他的至交泰八骏(当时铜城小有名气的画家)吃全过八样菜。

    据爷爷自己说,他是众多徒弟里唯一一个学全了八样菜的人,为此他很得意。后来铜城解放,八骏香酒楼归了公家,他三十来岁的年纪,正准备大显身手之时,社会风气变了,所学会的那些绝活菜在当时看来过于奢华,不好随便做。他后来在国营饭店里上班,最多让他做道红烧肉一类的菜。再后来,运动开始了,他的师父因为年轻时给侵略者汉奸流氓敌军做过菜,被批斗,老人家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上吊自杀了。八骏香酒楼(归公后更名为南门饭店)的老板泰八骏,当年交出家产后已经成了普通老百姓,运动时还是没能躲过人生的劫难,被一群批斗他的少年给打死了。

    从此爷爷再不敢随便烧菜。

    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大变,打着老字号的饭店如雨后春笋。泰八骏的后人急切地找到爷爷,说要让八骏香酒楼重新开张。爷爷当时虽然有点担心社会风气又转回去,但还是答应了。他当时年纪已经有点大了,想在烧不动菜前把手里的那些绝活都教出去,首先要教的自然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二儿子杨东阳小小年纪跟着爷爷在八骏香酒楼工作,学全了八样菜,最后走上了厨师的道路,现如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厨。而大儿子杨东海当年完全没把厨师这门手艺看在眼里,当然,即使现在,他也对烧菜完全不感兴趣。

    挣人生的饭哪能全凭兴趣,假如杨东海当年听爷爷的话,学了烧菜的手艺,现在也不至于当个让他感到落寞无奈的保安。不过话又说过来,他当年是光荣的,是风光的,又何尝能料到他准备稳稳当当干一辈子的工人,别人托人找关系也难以当上的工人,后来竟然会下岗回家。那时爷爷已死,不然一定会对杨东海说:你看吧,就说学一门手艺才是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你非不信,世界一天一个样,几年东风,几年西风,连泰八骏那样牛的人都有那样的结局呢,可不管什么样的世界,大家总得吃饭吧。

    杨东海这辈子逃脱不掉当工厂工人的命运,下岗后又到一些私人的小工厂上班,大概是感到自己的一生都郁郁不得志吧,沉迷喝酒。后来妻子惨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更加沉迷喝酒,经常喝醉,渐渐地把肝给喝坏了,体力活都干不了了,便只能给工厂看大门。

    ……

    夜深了,该走了。

    杨墅吃饱喝足,临出门时,认真叮嘱柏蓝:“好好睡一觉,明天高高兴兴去上班,经验教训是好东西,祝贺你往智慧的道路上多迈了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见没有?”

    “嗯。”柏蓝用力点了点头。

    杨墅无奈地笑着打开防盗门,正准备迈腿而出,艾峥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张脸凶狠扭曲,无比狰狞。伴随一声凶狠的咒骂,一把尖刀冷冰冰地刺穿杨墅的衣服,刺穿杨墅的肚皮,刺进杨墅的肚子。杨墅推了艾峥一把,双手捂着肚子朝后跌倒,摔倒在客厅里。

    艾峥手持尖刀,在柏蓝惊恐的尖叫声里,转身逃走。

    杨墅躺在地上,双手打开,没有把拉链拉上的夹克衫堆在身体两侧。衬衫上已经洇开了一片灼烫的暗红色,像他当年断腿时的恐惧,蔓延一整个少年时代的恐惧。

    电视里正在播放最近较热的都市情感剧,电视的后面,从病房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一棵树叶掉光许久的银杏树。

    手术之后,杨墅身体虚弱,终日躺在这间只有两张床一个病人的病房里,时而睡,时而醒,忽然感觉时间变得慢了,慢到像停,慢到让人极有安全感。不像以前,眨眼之间一天便匆匆过去,年龄飞涨,不免让人慌乱不堪。

    艾峥刺伤杨墅后逃跑,翌日黄昏主动联系到孟浩,商量要解决这件事。孟浩当时很愤怒,说他没有报警的原因,便是为了亲自找到艾峥教训他。艾峥吓坏了,苦苦哀求孟浩,又让父母陪着他来医院看杨墅,求杨墅原谅他。

    毕竟被伤的人是杨墅,主意需要杨墅来拿,手术结束,整个人状态渐渐稳定下来后,孟浩跟他商量这件事,问他有什么意见。他已经见过艾峥和他的父母,想了想,还是算了,让他们拿医药费和解吧。

    “我说,就这么饶了这个小兔崽子?”

    此时,趁午休来看望杨墅的杜宇坐在旁边的另一张床上。

    “要不还能怎么样?无非也就是刑拘十五天呗。”

    “只拿医药费不公平,身体遭的罪,精神遭的罪,耽误的时间和精力,这都怎么算?这又不是一个五十块钱的瓶子打碎了赔五十块钱的事。”

    “算啦,算我倒霉吧。”

    “这会儿你又胸襟开阔了,该刻薄的不刻薄,不该刻薄的倒是眼里不容沙子。”杜宇声调怪异,站起身,“我得回单位了,有事喊护士,晚上我让彤彤来看你。”

    “不要让她来,她怀着孕呢,折腾什么,看我的人太多了,很累,我想清静清静。”

    杜宇走到门口,停住脚转头:“对了,鹿鹿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噢,住院以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那个成天忙活的孟浩,还不知道你和鹿鹿的关系吗?”

    “应该不知道,知道还了得。柏蓝知道,但应该没有告诉他。”

    “恢复得挺好的,我估计很快就能出院了。”杨墅闭着眼睛,“我爸身体不好,又没时间,这些天多亏有你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把你累坏了,多吃点好的。”

    鹿鹿弓着腰站在床边,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毛针织衫,衣袖高高捋起,用湿毛巾给杨墅擦脸,露出清冷的微笑:“竟然变得会体贴人了。”

    “以前就这样,以前只是爱在心口难开。”

    “这种调侃的话,最好还是留着跟柏蓝说。”

    “跟她说什么,我跟她说得着吗。”杨墅不快地睁开眼睛。

    “那小女孩不错的,不枉你为她挨一刀。”

    “你这阴阳怪气,说话夹枪带棒的,不好。”

    “那是,我什么时候好过啊,我是精神病嘛。”

    “越说越没劲了,本来咱们俩之间这气氛挺好的,你看你,这不莫名其妙嘛。”

    鹿鹿不吭声,给杨墅擦完了双手要往门口走。杨墅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动情地说:“鹿鹿,那件事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里,我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心里特别空,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生活,那滋味……”

    “那滋味好着呢。”鹿鹿冷冷地打断道。

    “你非得跟我这么说话吗?”

    “那你想怎么样呢?”鹿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杨墅。

    “我们和好吧。”

    “我早说过,像你这么适合我的人再不可能遇到,除了你,我喜欢不上别人,所以你想和我和好,那我们就和好,我无所谓的,关键在你。”

    鹿鹿的直率让杨墅胸中发烫,像有一块烧红的炭丢在他的肺里,吱吱地鸣响。

    “这样吧,你告诉我杀害我妈的凶手到底是谁,然后你还是我的鹿鹿,我还是你的老杨,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替那个凶手隐瞒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了,轮也轮到该对得起我妈了。”

    “我是肯定不会说的。”鹿鹿甩开杨墅的手,态度坚决地摇头。

    “其实就是单忠平!对不对?”杨墅忽然情绪失控,嚷嚷起来。

    伤口处立即炸开一团疼,疼是蛛网状的,丝丝缕缕,弯弯曲曲,以伤口为中心,朝四下蔓延。疼痛使杨墅的情绪更加失控,手用力拍打着床沿,躺在床上大喊起来:“单忠平!单忠平!我要杀了他!我一出院就去杀了他,我……”

    “你发什么疯!”鹿鹿扑过来,按住杨墅剧烈起伏的身体。

    杨墅发狂地抓住鹿鹿的胳膊,手指使劲往鹿鹿的皮肉里面抠,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都是你,都怪你,你包庇杀人凶手,你见死不救,你窝藏罪犯,你……”

    鹿鹿挣脱杨墅的手,退到另一张床前,脸色极为难看,手足无措。

    杨墅喊了一会儿,粗重的喘息开始渐渐平静,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裤。他空白的大脑,一片洒满耀眼阳光的雪地般的大脑,逐渐从失去理智的迷狂中清醒,大脑上的褶皱,雪地上的颜色,渐渐回归,深刻归于沟壑,斑驳归于苍白,这一切的一切,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对不起。”杨墅吃力地转头看向鹿鹿,“对不起。”

    鹿鹿没有说话,目光有点呆滞。

    “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控制自己,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冲昏了我的头脑。”杨墅哭起来,特窝囊,特无助,抽抽噎噎地任泪水在脸上四溢。

    鹿鹿拎着毛巾,快步朝房门走去。

    房门突然被打开,柏蓝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因为吓了鹿鹿一跳,她抱歉地退后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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