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抬眼看看雷寅双,见她一脸忧愁,便学着她往常的模样,伸手摸着小老虎的头,道:“桥到船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他俩有缘,就算你不插手,他俩还是会走到一起去的。可若没那缘分……强求也没用。”
是啊,强求也没用。守着她,叫她能一直这么单纯快活也不错。
他这么想着时,忽然就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道,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抵抗时,已经晚了一步,早叫小老虎钳着他的手腕,将他推倒在大石头上了。
“你这小兔胆子肥了啊,竟敢充个大人模样摸我脑袋!”雷寅双的声音里带着笑,故意以全身压住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兔,“你不知道老虎的脑袋摸不得吗?今儿叫你吃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说着,伸着两根食指在他腰间一阵乱捅。
小兔生性怕痒,立时被她挠得缩成了一团,一边躲着她的手一边笑道:“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雷寅双愣了愣才意识到果然是她自己说错了话。她喊了声:“好呀,这时候还挑我的刺儿,看我饶不饶你!”那手指越发地往他身上挠了过去。
小兔哪里受得这个,一边躲着一边笑,一边抓住她的手求着饶。
“叫声姐姐我就饶了你!”小老虎压在他的身上笑道。平常小兔总跟着大人叫她“双双”,她逼了他好几回他都改不了口。
江苇青被她挠得痒得不行,迫不得已,只好大声喊着:“姐姐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
小老虎这才放开他。
这会儿江苇青早被雷寅双挠得小脸通红了,偏一双眼里柔柔地荡着水波,映得那微蓝的眼白看着愈发的纯净。这萌萌的小模样,立时爱得雷寅双忍不住就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又捏着他的下巴摇着他道:“你这小兔乖乖,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丫头。可有一点,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忘了你姐姐我,不然我挠死你!”
她压在他身上,往他腰里又挠了一把,惊得小兔挺着身子躲着她的手,却是把自己又往雷寅双的怀里送了送——得亏得这会儿小兔虽然已经十岁了,却是发育得晚,便是这会因为雷寅双忽然的亲吻惹得他一阵心猿意马,到底这具身躯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不然若是身体真实反映了这会儿他脑子里转着的念头,不定这小老虎就得把他掀翻到河里去了……
他抓住雷寅双那捣乱的手,抬眸看着眼前那张因树荫遮蔽而显得有些朦胧的脸,正色道:“再不会的,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这郑重的语气,倒叫雷寅双诧异地抬了抬眉,然后便笑了。她伸手拧着他的鼻尖道:“我可记下了。将来非把你这话学给你媳妇听不可,看你怎么跟她解释。”又作怪地往他脖子里搔了搔手指,痒得江苇青一缩脖子,她则哈哈笑道:“都说怕痒的人怕老婆,将来我看你定是跪搓衣板的命!”
“什么是搓衣板?”小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再捉弄他。
雷寅双愣了愣,忽然撑起手臂,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什么?”小兔一阵茫然。
雷寅双又道:“咱这里洗衣裳都是用捣衣棒的,可我记得不知道哪里的人,他们洗衣裳用的是搓衣板。就是在一块木板上面刻出许多道棱纹,拿衣裳在上面来回地搓,然后衣裳就干净了。咱这里没人用这个。我若早想到这东西,你就不会叫那棒槌砸到手了。”又低头看着小兔笑道:“回头我就叫爹爹做一个,不定我用那个洗衣裳,就不会把衣裳洗烂了,这样也能帮你了,省得叫三姐说我欺负你。”
小兔道:“那,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生气了,你就会叫我跪搓衣板?”
雷寅双却是没有注意到他在偷换着概念,拧着他的鼻子摇了摇,笑道:“我们家的乖小兔怎么可能会做错事呢?就算你真做了,姐姐我也舍不得罚你跪的。”
“那,”小兔撑着手臂半坐起身,看着她又道:“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叫你生气的事,我就主动去跪搓衣板。那你能不生我的气吗?”——他这么说,纯粹就只是想叫小老虎再在他身上多压一会儿,叫他多享受一会儿两人间的亲昵而已,却是再没想到,以后他会真用上这一招……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雷寅双自然更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了,仍撑着手臂俯身在他的上方。她笑眯眯地看看他,又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只要你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只要你是有理由的,姐姐我都不跟你计较。谁叫你是弟弟我是姐姐呢。”——当然,后来这一句话叫雷寅双自己后悔个半死……好吧,这还是后话。
调-戏完小兔,雷寅双到底还是从小兔的身上翻了下去,仰面朝天地躺在他的身边,看着天上悠悠飘着的薄云道:“行,我听你的,顺其自然,看他们之间有没有这缘份吧。”
她突然把话题扯开,小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雷爹和花姐。
雷寅双想通了之后,便跳起身,去林子里抓野鸽子了。
小兔功夫才刚入门,自然还不能像小老虎那样在树上窜来窜去,便老老实实地在树林里琢磨着那套八卦掌。
那天他救雷寅双不成,险些连自己都栽了进去,这叫他心里对自己很不满意,所以最近练起功来,格外的认真。他知道自己底子差,就找着机会地锻炼自己。这会儿见周围没人,他便以双腿勾着树,把自己倒吊在树上,一边练着腰力腿力,一边想着鸭脚巷里的众人,以及鸭脚巷的秘密。
当初姚爷主张收留他时,江苇青心里就很明白,他们是打着借他的身份保护他们的主意。那时候他多多少少就已经猜到,他们大概跟朝廷有点不对付。所以当雷寅双告诉他,雷爹曾杀过他舅舅手下的大将时,他并不是很吃惊。虽然他觉得他舅舅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容不下过去敌人的那种人,但便是前世的他不关心政事,因身处那个圈子,他多少也还是知道,便是他舅舅贵为帝王,也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是说,若是将来真有人对鸭脚巷的众人“秋后算账”,以他的出身,怕是未必能护得他们周全……
如今他跟姚爷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他却能体会得到,姚爷对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心血的背后,是姚爷无声的要求——以栽培他,来求得他未来的庇护。不是庇护他们这些成人,而是希望他能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庇护鸭脚巷的孩子们……
而,他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鸭脚巷里的哪一个受到了伤害,这都不是虎爷雷寅双能够接受的。
所以,守护住他想守护的,他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正一心二用着,忽然就听到下方一个声音问着他:“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新朋友
江苇青倒挂在树上,一边抱着双臂机械地做着卷腹向上,一边沉思着他的未来,所以也就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当树下传来一个孩子好奇地问话时,他惊了一下,原就在艰难维持着的腿劲儿一松,竟险些从树上倒栽下去,吓得那树下的孩子“呀”地叫了一声。
也亏得如今的江苇青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他了。他猛地一提气,抓住树枝翻到树上,这才回头看向那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孩子。
树下的孩子双手拢在唇上,正仰着脖子看着他。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投下来,在一张雪白-粉嫩的小脸上投下一块块明暗不定的光斑,却并不妨碍他看清那孩子眼里天真的担忧。
这是个穿着甚是考究的小姑娘,看年纪应该跟虎爷雷寅双差不多大。小姑娘的两鬓梳着两条很是精致的垂髻,发髻的尾端各饰着一朵嵌宝錾金的流苏花。那长长的刘海用同一系列的嵌宝发梳别在头顶心里,露出其下饱满而洁白的额,以及一个挺翘的小鼻梁。
“你、你抓稳了,可别掉下来。”
小姑娘双手仍拢在唇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苇青,似乎害怕一个错眼,就叫他失手从树上掉下来一般。
若是换作别人,忽然看到树下冒出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定脸上就得有什么表情变化了。偏小兔江苇青原就不是个容易大惊小怪的人,加上这具躯壳里住着的又不真是个孩子,所以他只那么垂眼看着那小姑娘,竟没吱一声儿。
小姑娘见他不吱声,不由疑惑地歪了歪头,问着他道:“你能下来吗?还是……还是要我去叫人救你下来?”
小兔抬眼看看林子深处,辨了辨鸟雀惊起的方向,然后又垂眼看看那个小姑娘,一言不发地从树上跳了下去,惹得那个小姑娘又捂着嘴惊呼了一声,他则连个眼尾都没给那小姑娘递一个,便向着鸟雀惊飞的方向走了过去。
宋三姑娘宋欣悦捂着嘴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孩子的背影眨了好半天的眼没回过神来。长这么大,只要她有心卖好,还从来没人这么不赏脸的,偏这小孩儿竟不搭理她。这不禁叫宋欣悦有点不太甘心。
而且,虽然这孩子穿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看着像是附近村庄里的孩子,可那身形气质,却是一点儿也不输城里的大家公子。且不说他那眉眼俊秀得跟观音大士面前的金童似的,便是那细腻洁白得似半透明般的肌肤,就不比她差了多少。
一向爱收藏个美丽物件的宋三姑娘又眨了一下眼,便提着裙摆向那“小金童”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还冲那孩子的背影喊着:“哎,小哥哥,等等我!”——虽然她觉得,许这孩子年纪还没她大,但她自小就知道,嘴甜没坏处。
可那孩子明明都听到她的叫声了,却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她跟着他就是。
宋欣悦跟在江苇青身后,一边锲而不舍地跟他搭着话,一边向四周张望着。见他竟是往林子深处走去,她赶紧冲着江苇青又叫道:“小哥哥,别再往前走了,再过去林子就深了,会迷路的。”
江苇青仍是没理她,依旧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走着。
宋欣悦不禁瞪着他的背影不悦地鼓了鼓腮。想着她大哥曾再三告诫她林子深处那些可怕的蛇啊鼠的,小姑娘有些害怕,想要回头,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走这么个漂亮的“小哥哥”。她犹豫着向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是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中竟跟着这个“漂亮哥哥”走出很远了。若要她一个人往回走……她还真有点不敢。于是迫不得已,她只好提着裙摆又朝江苇青追了过去。
江苇青只当身后没跟着个聒噪女孩的,只自顾自地那么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一片半坡地上,他站住,支楞着耳朵又听了听,然后抬头朝着一个方向喊了声,“双双!”
宋欣悦正疑惑着他这是在叫着谁,突然就听到那个方向有个声音答着他:“哎!”
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听着像个女孩的声音。
宋欣悦顺声抬头看过去,就只见那树木沿着半山坡往上越长越密。最浓密处,那树冠连成一片,看着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几乎都叫人看不到树干。而那声音,便是从那绿色最浓处传来的。宋欣悦歪着脑袋往那片树木间瞅了又瞅,竟就是没看到那说话之人到底在哪里。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你站在那里别动,这下面有芒草,别划伤了你,我这就下来了。”又道,“我找到一窝鸟蛋。”
随着树叶一阵哗啦啦的乱响,宋欣悦这才看到那绿荫丛中冒出个青灰色的人影来。人影远远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却是“咦”了一声,忽然一甩手,就只见一道细细的黑线从那人影的手里飞出,宋欣悦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线是什么,树上的人影就跟着黑线一荡,从一棵大树荡到了另一棵树上。随着那根黑线的几起几落,只转眼间,那青灰色人影就荡到了他们的面前。
直到这时宋欣悦才看清,那像猴子般在树上荡来荡去的,竟也是个孩子。而那像蛛丝般吊着这孩子的黑线,则是一条长长的皮鞭。
那孩子落下时的身姿,与其说是从树上跳下来的,倒不如说是飘下来的。孩子落到他们面前,一边好奇地看着宋欣悦,一边抖了抖那另一端仍系在树上的皮鞭。皮鞭落下时,跟条黑色缎带似的在空中形成一道波浪纹。那孩子也不抬头,只那么随意抬手往空中一抄,便极潇洒地将那条长鞭折成几折收入了手掌心里。
如果说宋欣悦一开始跟着小兔跑,是因为不甘心被这么个“漂亮的小哥哥”冷落,那么这会儿看到雷寅双耍鞭子的狂霸拽酷,这孩子立时就忘掉了那个“漂亮哥哥”,只着迷地盯着雷寅双一阵打量。
然后,宋欣悦的眼忽地就又睁大了。
眼前的两个孩子,竟是一模一样的装扮。同样的青灰色衣裳,同样的深蓝腰带,同样的灰色裤子,甚至连脚上的鞋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圆头布鞋,更别说那一模一样的、以同样的青灰色布带扎束在头顶心里的高高马尾辫了。虽然这二人从脸型到五官相貌生得都并不像,且一个生得极黑,另一个又生得极白,宋欣悦仍是一下子就在心里认定了,他俩应该是少见的双胞胎。
——至于说雷寅双和江苇青为什么总穿一样的衣裳……话说那鸭脚巷的三家人里,就只有王家有当家主妇,所以三家人的衣裳鞋袜一向都是由板牙娘和板牙奶奶一并打理的。那板牙娘最是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知道东西买得越多,店家能给的折扣就越多,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鸭脚巷里不分男女老少,便总有那么几身颜色面料一样的衣裳了。小兔身上的衣裳是板牙长高之后穿不下的旧衣裳。因有一次雷寅双无意中跟小兔穿了同一颜色面料的衣裳,叫镇上的人都说他俩像双胞抬,之后她就总故意找着跟小兔同样的旧衣裳出来跟他凑着对……
宋欣悦打量着雷寅双时,雷寅双也在打量着她。
“哟,”她看着宋欣悦打趣着小兔道,“我说小兔,没想到你手脚够快的呀!我这不过才打了几只鸟儿的功夫,你就替你自个儿找了个小媳妇儿?”
江苇青可不高兴她开这样的玩笑,便横了雷寅双一眼,将手伸过去,道了句:“不早了,回吧。”
雷寅双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却是直到看到手上拿着的鸟巢,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便献宝似的把那只小巧的鸟巢递到江苇青的面前,笑道:“看,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巢,还有三颗蛋。”
虽然雷寅双是递过去给江苇青看的,可抢在江苇青之前就把头凑过来的,却是宋欣悦。
“呀,”宋欣悦道,“你把人家一家都连锅端了,这样好吗?那人家父母回来,看到孩子没了,家也没了,得多可怜啊!”
雷寅双一愣。说实话,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掏过多少鸟窝了,却是从来没想过那鸟父母的感受……
她不禁看着那小姑娘一阵猛眨眼。要说雷寅双也算得是四乡八镇的“孩子王”了,江河镇周边村子里的孩子,只要是到过镇子上的,少有她不认得的。何况这小姑娘还长得这么漂亮,她再没有不记得的道理。可她偏偏就是不认得她……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似乎要比她小一些,那个头儿比小兔江苇青还要更矮些,偏又矮得娇娇俏俏地很是讨人欢喜。
雷寅双总说小静是个“看脸的”,其实她多少也是个“看脸的”。当初她之所以一眼相中小兔,想要留他给自己做弟弟,其实多少也有看小兔长得好的因素夹杂其中的。如今见这小姑娘生得可爱,且还跟她一样,是一副自来熟的禀性,这不禁叫雷寅双感觉无比亲切。于是她冲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鞭梢蹭着鼻梁道:“这个我倒没想到过。”又道,“我弟弟身子不太好,我才想着掏些鸟蛋给他补补的。要不,我就只拿一个……不,还是两个吧,剩下的一个,送回去?”
宋欣悦再没想到,雷寅双不仅没觉得她这突然的插嘴很冒失,居然还一副跟她有商有量的模样。她不由抬眼飞快地把雷寅双打量了一圈,笑道:“好……”
她那个“呀”字还没说口,就听那个“漂亮哥哥”打断她道:“不好。”
江苇青绕过宋欣悦,走到雷寅双的身边,伸手接过那鸟窝,对雷寅双道:“你可还记得大壮家廊下的小燕子掉下来,大壮奶奶不让我们碰的事了?”
“啊,对,”雷寅双一点就透,立时道:“大壮奶奶说,人手碰过的东西,大鸟都能闻到味儿,就再不会靠前了。”她看着那鸟窝,遗憾道:“怕是就算我们把这鸟窝还回去,大鸟也再不会回来了。”又对宋欣悦笑道:“下次吧。下次我再不连窝端了。这一回……”她看看那鸟蛋,再看看小兔,“还是烤着吃?”
“蛋还能烤着吃?”宋欣悦惊奇道,“不会烤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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