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苇青万分肯定地点着头。
定远伯夫人见了,赶紧上前对太后陪笑道:“都是小女的不是,倒叫大家虚惊了一场。”又责备着陆月道,“真是的,怎么好的不学,尽学你小哥,整日里毛手毛脚的!”
太后在上面哈哈一笑,道:“他俩龙凤胎,脾性相似也是有的。”又看着雷寅双道:“是了,竟差点忘了,你爹是雷铁山,你自个儿又有个‘虎爷’的外号,想来那拳脚功夫定然也是不错的。”
“是,”雷寅双自豪地一扬头,笑道:“反正小……”便是他们早已经约定再不叫江苇青“小兔”了,她却总有点改不过口来。她看看江苇青,又道:“反正世子是打不过我的。”
“哼,”那陆月在雷寅双身后小声冷哼道:“那是江哥哥身子骨不好,不适宜练武,换作我几个哥哥,看不打死你!”
江苇青练武之事,京城少有人知道,雷寅双觉得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便没拆穿陆月的话,只扭头看着她呲牙一笑,道:“我还当你说你能打死我呢。”
陆月立时怒了,抬着下巴道:“今儿是你偷袭我的!不然我肯定能赢你!”
“口说无凭,哪天试试啊。”雷寅双挑衅着她道。
“试试就试试……”
陆月才刚一扬脖儿,便叫她母亲一把扣住她的肩头,喝道:“女孩儿家家的,打什么架?!都是你小哥带坏了你!”又向着雷寅双和江苇青歉意一笑,拉着那不情愿的陆月走开了。
德慧见状,赶紧冲着雷寅双和江苇青笑了笑,转身追了上去。
而直到这时,雷寅双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陆月叫着德慧“大嫂”的。此时太后已经吩咐那中断的舞乐重又开始了,席间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雷寅双坐回自己的座位,江苇青却找了个理由,在她和太后的中间坐了下来。见太后扭头跟几个来敬酒的贵妇说着话,雷寅双便拉着江苇青低声询问起那陆家人来。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那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陆月竟还要比她大上一岁,和小兔江苇青是同年的。至于她为什么称呼德慧郡主是“大嫂”……
“那是因为,”江苇青笑道:“我表姐夫是定远伯世子啊。”
定远伯这几个字,却是忽地就叫雷寅双感觉一阵耳熟。她歪头想了想,道:“可是那天在十里长亭外叫我外号的那个人?叫……”
“陆山。”知道她不擅长记人的名字,江苇青便笑着接过话去,又道:“我表姐是他大嫂,所以我们小时候才会玩到一处的。”
这话却是又勾得雷寅双忆起另一件事来,便猛地扭头凑到他的鼻尖前,问道:“你的那个梦,那个被杀死后栽赃到你身上的人,可就是这个陆山?”
江苇青再想不到,不擅长记人名的雷寅双居然会记得他那个荒唐的“梦”,且还记得陆山的名字,便默默看她一眼,道:“是。”又道,“陆山和陆月,是龙凤双胞胎。小时候陆月也常跟我们在一处玩的……”
他看向雷寅双,见她双手托着腮,两眼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中,便知道她肯定又是魂游天外了,于是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又开什么‘脑洞’了?”
雷寅双眨眨眼,回过神来,拉下他的手,道:“别说,我还真的是在开‘脑洞’呢。我一直在想,若你那个梦是真的,像……像那个所谓的‘重生’,那以你这么好的一个条件,怎么就混得那么惨了。我想吧,便是侯府的人不帮你,他们……”她偷偷一指那跟人说笑着的太后,“他们应该也会护着你的呀。现在我才明白,那陆家原来跟皇家也是沾亲带故的,想来便是他们想要偏向你,也不好做得那么明显吧……”
江苇青忍不住眯了眯眼——还确实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存在的……
雷寅双忽地一拍他的肩,笑道:“‘脑洞’而已,别当真。不管那‘梦’是不是‘重生’,你丢了的事,总是有疑点的,你在那府里可千万得自己小心了。”又道,“不过,已经遭遇过一回那种事了,想来皇上也会暗地里给你一些人手自保的吧。”
她的话,不禁叫江苇青一阵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雷寅双又在他肩上拍了一记,扭头看着四周道:“今儿你家应该也有人来吧?指给我看看……”
她转着眼,还没看到江家人,已经先看到太后打量她的眼了。
虽然三姐总说雷寅双不懂得看人眼色,但那一刻,她忽地就看懂了太后眼里的不高兴,赶紧把差点再次拍上江苇青肩头的手给收了回来。那一瞬,她忽然就明白江苇青为什么不让她说出实情了——哪怕只是嬉戏打闹,若是叫太后知道她果然真踢了江苇青,大概也会很生气吧……
“那边。”
忽然,江苇青凑到她耳旁低声道:“那个穿酱紫绣百福团纹的,就是我祖母。旁边跟她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是我姑姑。另一边那个女孩,是我表姐,叫孙莹。”又道,“那个孙莹,你小心些,心眼儿特多。”
雷寅双抬眼向着江苇青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时,就只见那个叫孙莹的女孩正好也向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江苇青的眼和她对上那么一瞬后,便转开了。于是孙莹又看向雷寅双,然后冲着雷寅双甜甜一笑。
那甜美的笑容,不由就令雷寅双的眼前一亮,扭头对江苇青笑道:“你表姐长得真好看,竟比小静姐姐还好看。”
江苇青立时一皱眉,正色警告着她道:“你离她远些。”
雷寅双抬头看看孙莹,回头对江苇青弯眼笑道:“来不及了。”
江苇青抬头,就只见那孙莹扭头跟他祖母和姑姑打了声招呼,便执着酒杯站起身,向他们盈盈走了过来。
☆、第91章 ·玩具
第八十四章·玩具
虽然雷寅双是在江河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长大的,可因她自小就活泼好动,几乎到哪里都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因此,被人旁观甚至围观,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这会儿坐在承安殿上,便是有许多人都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她,她则一点儿也没把那些目光放在心上,依旧是该如何就如何,极坦然地跟江苇青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着。
而她那般跟江苇青说笑着,别人也罢了,不过把她当个新奇瞧着,只镇远侯府老太君程老夫人和顺宁伯夫人江氏,则是越看越是气恼。
江氏忍不住扭头对她母亲道:“这逸哥儿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眼里可还有个长辈尊卑没有?难道没看到我和母亲在这里吗?还有那个雷家丫头也是!太后这么抬着她们母女,算个什么意思?!显见着是要给我们家难堪嘛!”
孙莹坐在一旁,见那从来不爱拿正眼看人的江苇青,竟一改常态,和那个雷寅双头凑头地小声说笑着,她那细细的弯眉不由就往上挑了一挑。她扭头对她母亲笑道:“母亲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说表弟遭难的那几年里,都是受着那雷家人照顾的,他对那家人存着感激之心,这正是表弟性情醇厚之处。”又道,“说起来,原该我们过去谢一谢那雷家人的,不过母亲和外祖母是长辈,自然不好过去,不如我过去吧。”说着便端起酒杯站起身。
江氏赶紧拉住她,皱眉道:“你过去做甚?!那丫头一看就是个乡下没教养的。她若是个知礼的,就该知道先来拜会你外祖母才是,偏她母女都那么拿着乔,不过是仗着太后在后面给她们撑腰罢了。你这般凑上去,倒是给了她脸面了,没的倒叫人看轻了你!”
孙莹微笑着,甚是坚决地拉开她母亲的手,道:“母亲多虑了。”说着,到底执着酒壶端着酒杯离了席。
虽然外人都称道孙莹是个性情柔顺的,江夫人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骨子里最有主意不过,见她拿定主意要过去,她也只得松了手,又看着雷寅双冷哼一声,扭头对程老夫人抱怨道:“娘您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就这么没个忌讳地跟逸哥儿拉拉扯扯……”她一顿,忽地低低惊呼一声,扭头看着程老夫人道:“逸哥儿年后可就十五了……”
已经端起酒杯走出好几步的孙莹脚下一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浅浅微笑着,向着雷寅双和江苇青走了过去。
她先走到太后面前给太后祝了一回寿,然后才扭头走到江苇青的面前招呼了一声“表弟”,看着雷寅双笑道:“这位就是当年救你的那位雷姑娘了?”又冲着雷寅双举起酒杯,笑道:“多谢姑娘一家救了我表弟,不然,我外祖母不知该如何伤心了。”
雷寅双抬头看着这孙莹。一般来说,她对人总有一种很神奇的直觉,只一眼便能断定此人对她是否抱着恶意,可眼前这五官精致的女孩,却是有着极为矛盾的两种表现——这女孩看着她说话时的声调语气中,满是真诚的善意,偏那双漂亮的眼底,却透着股和江苇青生气时颇有些类似的清冷疏离。
雷寅双见了,不由一阵暗自点头:果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姑表亲呢!
虽然江苇青那里提醒着她不要过于接近孙莹,雷寅双这里却是对那个明明不待见她,却偏要在人前装出个有心交结模样的孙莹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摆着个傻白甜的笑容,赶紧也端着酒杯站起身,嘴里胡乱应着“客气”二字,一双眼却是故意不加掩饰地直直往孙莹的身上一阵扫荡。
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孙莹被她这直白的眼神看得微微红了脸,举着酒杯和雷寅双碰了一下,又以衣袖遮着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前来找雷寅双敬酒的女孩也是这样的姿势,可雷寅双却发现,同样的姿态,竟是没人做得比孙莹更为好看了。于是她也学着孙莹的模样,抬起衣袖去遮酒杯,却是这才发现,她的衣袖早叫她缠成了箭袖。她从酒杯上抬眼,看着孙莹露齿一笑,便放下胳膊,颇具男儿气地端着酒杯往孙莹面前虚撞了一下,道了声“请了”,便甚是豪迈地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
孙莹略带惊讶地看着她,直到她放下酒杯,她这才对雷寅双笑道:“雷姑娘这衣裳真别致,少有人于礼服上用箭袖的式样呢。”——竟是跟雷寅双讨论起衣饰来。
雷寅双两眼一亮,抬着衣袖笑道:“是吗?不难看吧?”又道,“我这样差点没把我家嬷嬷给气死。要不是来不及了,她非逼着我换身衣裳不可。可我真心不喜欢那种大衣袖,一不小心就挂住什么了,真心不方便呢。”
那孙莹不由怔了怔——这“真心”二字,是这么个用法吗?
但一转念,她便当这是雷寅双家乡方言里的一种用法了,那眼底飞快地掠过一阵不屑,脸上却堆着个不以为意的笑,道:“还是姑娘有胆色。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么大的衣袖,跟姑娘一样,觉得这样也忒不利索了。可大家的礼服都是这样的款式,若单只我一个不是,我怕人笑话我……”
她一顿,忽地抬眼看看雷寅双,一阵猛摇手道:“姑娘莫要多心,我不是说我会笑话姑娘,我的意思是……”她涨红着脸,扭着手里的酒壶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真的很佩服姑娘的胆色。怪道姑娘能有那个胆子向皇上示警,若换作是我遇到那些贼人,只怕早吓得动弹不得了。”
——虽然如今官方的说法,说天启帝南巡遇袭时,是雷铁山不顾暴露身份而救的驾,可毕竟皇帝遇刺不是件小事,且当时还有许多朝廷官员在,因此,该知道真相的人家也还是知道真相的。
听她夸着自己,雷寅双不由哈哈笑道:“姐姐那时候若在,肯定不会被吓得动弹不得的。人都有保命的本能,看到箭头飞过来,哪有不知道躲的,最多不过是躲的快慢而已。”
孙莹叹道:“妹妹别见怪,虽说我家里也是承着武爵,可我自幼就没有习过武,若当时真在,怕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呢……”
雷寅双那里顺口叫了她一声“姐姐”,她便顺势称呼起雷寅双“妹妹”来。
看着雷寅双和孙莹那般“姐姐妹妹”聊得甚是投入的模样,江苇青忍不住暗暗皱了眉。他忽然想到,他竟疏漏了。因三姐和小静都在京里,他便觉得,既然雷寅双搬到京城来,应该不会觉得孤单。可如今他才发现,因姚爷和王朗的官位不够,像如今儿这样的场合,雷寅双竟是只能落单的。而,初来乍到的她若要在京城立足,肯定是不可能只跟三姐、小静和宋三儿她们几个厮混,必定需要跟京城别家女儿结交的……
他这里正转着念头,想着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时,忽然就听到雷寅双在一旁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抬头看去,恰正看到雷寅双的手搭在孙莹的手臂上……
朝夕相处了三年,江苇青又岂能不知道雷寅双的这个小怪癖。她自小就特别喜欢去碰别人——当然,她也不是谁都愿意去碰的,只有她愿意接近的人,她才会这般不拘礼地去碰别人。
而,刚才他就警告过她,不要太靠近孙莹的……
江苇青的眼狠狠一眯,伸手过去一把握住雷寅双的手,将她的手从孙莹的胳膊上拽下来,又端着张斯文的笑脸看着孙莹问道:“才刚我没注意听,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那虽然笑着,却没多少温度的笑容,忽地就叫孙莹的后背一阵发凉。她忽地就想起小时候那个因为她多看了他一眼,就命人把她扔进池塘里的霸道表弟来……她眨了眨眼,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便是注意到了他那不悦的神色,雷寅双也没当一回事,皱着那鼻子对他笑道:“莹莹姐说……”
——得,这一会儿的功夫,孙莹在她嘴里,竟从“姐姐”又升格为“莹莹姐”了。
江苇青立时一阵深度不悦。
他正拿眼威逼着孙莹时,就听得太后探头向他们这边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雷寅双抬头回着太后道:“莹莹姐在说故事呢……”说着,便连笑带比划地把孙莹刚才说的“段子”又给添油加醋地重新演绎了一遍。
孙莹说的,原不过是京城人都知道的一段笑话。偏她那眉飞色舞的表情,竟是把人人都知道的故事又演绎出一番新的趣味,直听得和太后坐在一处的赵王老太妃笑得一阵前仰后合,招手叫过雷寅双,拉着她的手道:“原不过是一段谁都知道的旧笑话,偏还能叫她说得这般有趣。”又打量着雷寅双笑道:“你们瞧瞧,她笑起来像不像一只淘气小猫?”
雷寅双被她说得咬着舌尖又是一阵憨笑。那像猫一般皱起的鼻梁,叫众人看了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太后伸手从赵王太妃的怀里拉过雷寅双,搂着她笑道:“别的不说,我最爱看她这眉飞色舞的小模样了,就好像全天下没一件能叫她烦心的事儿一样。”又问着花姐,“她平常在家里也是这样吗?”
花姐站起来笑道:“比这还闹腾。”
赵王太妃看看太后,笑道:“太后这么喜欢这孩子,不如把她留在身边吧,单看着就喜庆。”
太后心头一动,看向江苇青——自小她的逸哥儿就不爱跟人亲近,倒是难得这雷寅双竟入了他的眼缘,想来把她留在宫里,逸哥儿能常常看到她,应该也会开心吧……
太后才刚要开口,花姐那里已经连连摇手拒绝道:“这可使不得,再使不得的!太后厚爱,原不该辞,可实在是这孩子自小被我和她爹宠坏了,只怕会坏了宫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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