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神的名字》miracle:神的名字分节阅读8

    半晌，尤金终于打破沉默，“现在你所无法接受的这幅场景，在很多地方都司空见惯，战争就是这么回事。”

    “总是生活在安宁的幻境里的人，大概没法面对真实的血与火吧。也只有他们，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条本该救助的人命。”

    尤金说完，不再继续搜救，也向着磁浮车走去，经过卡利连身边时，他对笔直站在原地的少校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执行您的命令的，长官阁下。”

    尤金去取哈隆枪加入灭火的队伍，卡利连仍然站在原地。眼前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卡利连却并没有觉得更加好受，他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塞拉利昂星，他又想起了那次事故。

    那次事故，令他失去了唯一的挚友。

    危险来得太突然了，等意识到不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卡利连被迫与其他人一起急匆匆的撤离，而那个人却仍然留在那里。

    那个时候，卡利连曾想冲回去救那个人，但是周围的人都拉着他，不准他回去，无论他怎样反抗，都挣不开那一双双手。所有人都劝他放弃，所有人都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说应该以更多人的生命为重。

    虽然事后他常常会想，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他回去了，事情又会怎样。有可能他会跟那个人一样死去，但也有可能那个人会跟他一样活着。

    卡利连长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烈火已经烧到了脚边，他也没有察觉，看着有种失魂落魄的味道。反倒是警察厅的人替他发现了危险，“这位，嗯，这位先生，这里危险。”

    卡利连充耳不闻，警察厅的人劝了又劝却一无所获，只好求助少校的同伴尤金。

    尤金才发现卡利连看起来似乎不太妙，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莫非真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他说的都是实情呀……好吧这些人的死其实根本不关任何人的事，这都是因为天灾，自己刚刚幼稚的表现的确只能算是迁怒。就算是这样，难道那个冷血少校会因为这样几句话就难受吗？不过看起来的确有点可怜……

    尤金犹豫着走回卡利连身边，咳嗽了两声，“那个，长官，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卡利连没有回应，依旧呆望着远处出神。

    “好吧我的确是口不择言了，我只是对这样的体制有些抱怨，并不是要针对你，我愿意道歉……”

    依旧没有回应。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不幸并不是因为某个人，灾难总是不可预知的……”

    仍然没有回应。

    “要不你再扇我两下……”

    于是卡利连回身很爽快的又扇了他两巴掌。

    尤金：“……”

    “现在你说完了吗格兰特中尉？”回过头来的卡利连，神情平静，眼神锐利，终于成功截断了尤金滔滔不绝的唠叨，“说完了就去干你的事！”

    尤金：“……”

    自己一定是脑子在穿过大气层的时候被烤糊了才会以为卡利连真的会因为他说的话而难过！面前这个根本就是刀枪不入的铁人，自己一定是蠢到家了才会试图去安慰他！

    “对这样的体制有抱怨吗？”卡利连轻笑一声，“回去之后我会记得向你不喜欢的体制反应这件事的。”

    尤金：“……”

    很快，军队便赶来了。

    源源不断的军车带来了人力和物资。他们将灭火弹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引爆，大量的氟化碳合物喷了出来，很快控制住了火势。训练有素的军人们接替了警察厅的工作，开始清理现场。

    等一切终于告一段落时，天早已亮了。讽刺的是，即使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惨剧，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一片蔚蓝，海鸥依旧在万里苍穹下展翅翱翔。

    卡利连和尤金累得随便找了片礁石坐下，里连一的残骸打捞工作仍在进行，不过军队已陆续进驻，不用两人再操心了。

    海风吹动着卡利连浅栗色的卷发，海浪反复冲刷着海岸线，远处，里连一巨大的碎片遍地散落几乎铺满了近海。平静与惨烈共存着，带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曾经历过一次扰动恒星风，是在塞拉利昂，所以知道它的可怕，因此我并不后悔当时丢下了那一万人。”卡利连出神的望着里连星蔚蓝的天空，忽然说道，“有些当时看来十分残酷，甚至不可理喻的决定，过后往往被证明那是明智的。”

    尤金愣了愣，直直的看向他。

    “我知道你们连队，我也知道艾尔法星那场战役。”说到这里，卡利连收回视线，望着尤金那和天空同样湛蓝的眼睛，严肃的往下说着，“你知道那场战役的作用吗？因为判断错误，联邦被拖住了一个军团的兵力，帝国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占领了格兰星，开辟出第四条跃迁通道，而这样一来，帝**队不用再强行突破伊维斯小行星带，至少拯救了7万人的性命。那一千四百六十六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尤金垂下头，苦涩的笑了笑，“这个结局我当然是知道。”

    卡利连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就算再厌恶，人与人的性命还是常常会被摆上天枰。而有些罪孽，总要有人背负的格兰特中尉，相信我，做出那个决定的人，也许并不比你好受，可他还是必须这样做。”

    尤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因为知道他没错，我才更懊恼。这样我到底应该去恨谁呢？去恨我的敌人吗？可我的敌人又是谁？”

    卡利连温和的看着迷惘的尤金，“你认为战争又是怎么回事呢？”但他并不期待尤金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战争真的有意义吗？战争之中真有正义的一方吗？战争真的只是为了消耗人口吗？在战争时期被消耗掉的人们，难道真的不能过着别样生活？但是总是思考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用。我们是军人，也只是军人而已。我们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完全服从上级的命令，毫不迟疑的把自己交出去，仅此而已。”

    这些话令尤金对卡利连的敌意慢慢消融了，他沉默着，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出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眼前渐渐浮现出艾尔法星上惨烈的战斗，浮现出马克无奈的脸，浮现出瓦尔那星旁爆炸的飞船，浮现出那些不愿配合降落的人，思绪一片混乱。

    有多少人会意识到，他们和平安宁的生活，是用别人的生命交换来的呢？有多少人会去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亡者们的牺牲？

    尤金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卡利连却忽然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尤金迷茫的问道。

    卡利连已经收起了柔和的表情，重又变回初见时那个冷硬的少校，他没有回答尤金的问题，只是大步离开。

    尤金连忙跟上去，“长官，我的任务是护送您，您不能丢下我。”

    卡利连淡淡的回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尤金苦着脸，“可是，瓦尔那星风没有结束的迹象，空间站也降落了，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出发。”

    “这些话你应该去对联邦的雇佣军说。”

    尤金：“……”

    “停住你的脚步吧格兰特中尉。”卡利连忽然站住，转过身来直视跟在身后的尤金，语气严厉，“根据你在空间站协助劝服时的表现，我认为你对自己的情绪管理存在问题，接下来的行程我不能带你去。”

    尤金一愣，“那种情况下绝对武力是取得震慑最快捷的方法，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卡利连咄咄逼人道，“在我看来你只是在对无辜的平民发泄情绪而已。”

    尤金坚定的回望卡利连，斩钉截铁道，“我只是为了确实的完成任务！”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示弱，一片沉默中只有哗哗的浪潮声。

    良久，卡利连终于开口道，“在你看来，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吗？”

    尤金只思考了片刻，便坦率的回答道，“一切以任务为优先，您也说过，军人只需要服从，只需要完成指令！”

    卡利连沉默的看着眼前站得标枪般笔直的红发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笑。当然，他不会告诉尤金，通过监控探头他同样也看见他救助那个小男孩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卡利连就明白到，即使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即使对很多事情感到失望，面前这个青年依然有着柔软的心，而这有多宝贵。

    这个清浅的笑容让尤金看得一愣，原本卡利连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现在笑起来让他显得更年轻了。尤金呆呆地看着卡利连，心想大概是因为要维护身为少校的尊严，所以这个人才如此不苟言笑的吧？因为他一旦笑起来，真的只能让人想到漂亮这个词，完全无法和“长官”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啊！

    “很好，中尉。”卡利连微微点头，“那么，就去把航空管理局的阿瓦隆2式给偷出来吧。”

    “遵命！长官……什，什么？偷飞船？”尤金终于回过神来。

    卡利连沉下脸来，“里连星球的驻军几乎都是陆军，没有空天飞船可以调用，只能考虑航空管理局。”

    “那么就征用啊，为什么要偷？”

    “没办法，你知道征用要走多少流程吗，我们没那个时间。而且，瓦尔那星风已经让一切通讯都断绝了，我没法打报告。”

    尤金不死心，“那直接跟他们的最高负责人谈判，应该能争取到理解的……”

    卡利连冷冷地看向尤金，“你知道阿瓦隆2式需要多少钱才能造出来吗？你认为那些抠门的坐台文官舍得把它丢到瓦尔那星风里去？那群老东西绝对不会赞同只是为了一项专利检查就动用他们根本不可能消受的旅行专机！联邦雇佣军什么的，再给他们十个脑子他们也想象不出来！”

    尤金：“……”你也是文官啊少校先生！而且他们中还有军衔比你更高的人，说话不要太刻薄……

    “阿瓦隆2式是目前最先进的空天飞船。”

    “航空管理局是帝国直属机构下的二级部门。”

    “我们要强制启动阿瓦隆2式，然后带着它冲进强度绝对超过1000的恒星风里。”

    尤金呆呆地描绘着将要去做的可怕事情。

    卡利连拍拍尤金的背安慰道，“不用担心，阿瓦隆研发2式的时候我曾经帮他测试，知道控制程序的后门，启动飞船没有问题。”

    “长官，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尤金一字一顿的说完，卡利连只是微微一笑，“这句话应该等你在蒙德利朗星平安降落之后再说。”

    而要到很久以后，尤金才会明白，他的冷面长官一旦笑起来，绝对没有好事。

    那个时候，两人自然谁也没有空去注意到，里连一那长长的罹难者名单中，有个名叫阿尔杰·盖尔的人，军衔同样是中尉。

    商定之后，两人便分别行动了。因为卡利连对尤金说他有别的，重要的事(事后得知不过是去搞蒙德利朗星的坐标)，偷飞船这个任务就完全交给了尤金。

    而当尤金将载着阿瓦隆2式的磁浮货车开到指定地点与卡利连汇合时，时间只过去了27个小时。

    尤金看着被自己开来的超大式磁浮货车，自言自语着：“总觉得对不起斑诺少尉，他真以为我们是来帮忙搬运里连一残骸的……”是的，这辆磁浮货车是由斑诺少尉出面向警察厅借来的。

    卡利连没有理会尤金，径直走到磁浮车后方，拉开车门，看着里面崭新的阿瓦隆2式，炭黑色的船头反射着瓦尔那星炫目的光芒，想到自己要亲手将这沉睡的猛兽唤醒，卡利连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尤金却没有那样的心情，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以私人关系向警察厅借了运输赃物的磁浮车，打晕了两名下士，一名少尉，冒用少尉的识别卡潜入安全级别为二级的基地，破坏了部份监控器，用少尉的识别卡黑了系统，修改机械技工的指令，操作行车搬运只有我不认识的飞船……说到这里，我至少已经触犯了七条法律，每一条都够我上十次军事法庭，被枪毙20多次……”尤金虽然对联邦什么过分的事情都做过，可对塔斯克帝国做这样出格的事他可是想也没想过，就连只剩一个人活着从艾尔法星返回，再悲伤，再愤怒，他也不过只能想到退伍罢了。

    卡利连心情很好，拍拍忧郁的尤金的背，安慰道，“你放心，过后我会打报告说明此事的。”

    因为通讯断绝的关系，航空管理局一时找不到失窃的飞船究竟会在星球上哪个位置，也没法快速联络军方请求协助，所以，当尤金和卡利连拖着阿瓦隆2式，大摇大摆的开进里连星驻军基地要求使用太空轨道起飞的时候，那位年轻的中士望着面前两位长官，对于他们胆敢冒着恒星风去完成任务的勇气表示敬佩，还很和蔼的祝他们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