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权宦分节阅读25

    双林吃了一惊,看了眼薛早福,他两眼通红,脸上颓败,双林忙赔笑和因喜道:“小的自然跟着殿下就藩的。”因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转头也往内室走去。

    双林看薛早福还跪着,整个人呆呆的十分失落的样子,忙扶起他出了书房,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道:“哥哥一贯精明,如何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就藩你也是殿下一等一的内侍,殿下断不会亏待了你,去了外边王府,过得只有比宫里自在的。加上如今殿下心情不好,万一触怒殿下,可怎么得了?再说了,您这个时候离开殿下,宫里也没什么好差使敢给你了。”毕竟背离主子,几乎可以说是不忠,雾松是楚昭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内侍了,又有品级在,这个时候离开楚昭,那就是活生生给主子打脸,楚昭并非因过被废,明面上都不会有哪宫的主子再好用他硬生生要给一个未来的藩王打脸,更不要说心里自然是觉得他不忠不义的。

    雾松苦笑了声:“我何尝不知大不该?我难道不知忠心为主,从一而终的道理么。我本也是要随着殿下就藩的,只是前儿将攒了的银子送回家,却知道家里父亲病倒了,看病吃药用了许多银子,家里生计有些顾不上,下边两个幼弟还在念书,妹妹却要议亲,母亲愁得头都白了,一听我说要去边蕃,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当时就哭了……只说舍不得我,家里如今也确实没人立得起来,我留在京里,虽说过得和从前肯定不能比,但总能找到时机回去照应下家里,到时候去了大宁府那边,山高水远的,连找人捎银子都难……我反复思量,又央了同乡帮忙,好容易谋了御膳房的一个缺,且到底有品级在,总归是不到主子面前去也罢了。主子仁厚,我也知道我这是给主子下了脸,可是家里确实有难处……”

    双林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在殿下允了,我那边也有些银子,晚点给你送过去也算解解你家的急。”

    薛早福摇了摇头道:“将来你在外边日子也还长呢,哪里就使到你的钱了。”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和双林道:“洛家哪里会这般简单就放王爷到藩地去纵虎归山呢,此去藩地,一路凶险,特别是接近关外,匪徒横行,你……万万小心……”

    双林心下了然,如果只是离京太远,薛早福断然不至于就做出离开楚昭身边的决定,只怕也是看到了这一路的凶险,洛家会甘愿让楚昭就这般全须全尾地割据一方,坐拥兵权吗?如今元狩帝还年富力强,又对楚昭有着一份亲情在,可以想见楚昭如果真的到了藩地,在元狩帝的保驾护航下,休养生息,扩充兵备,至少能争取十年左右的时间坐大成为心腹之患。

    所以洛家必定会出手。

    他和薛早福说了几句话后自己回了房里,越想越觉得,虽然楚昭一路行去自有互送,但洛家手握兵马,不是一般对手,此去就藩路上太凶险,心里筹谋了一会子,想出了个大胆的主意来,但是这事必须还是要经过因喜同意才行,于是他便起了身去了因喜那边。

    因喜作为总管大太监,自己住着一个院子,双林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里头吩咐小内侍写单子,抬头看到他来,挥退那小内侍,问他道:“有什么事?”

    双林道:“因喜公公,小的觉得此去藩地,一路行走半个多月,恐怕有险,想着能不能明面上让人扮成王爷,一路跟着仪仗走,私下却让殿下改装,由同兴镖局派好手,和一些精干护卫,轻车简从,快马加鞭,快些就藩如何?”

    因喜看了他一眼,笑道:“杂家正有此意……待殿下出了京畿,连夜轻车简从改换小路就近就快前往藩地——难怪皇后娘娘倚重你,年纪小小,心眼倒是多得很,办事算得上稳妥。”

    双林也不谦逊,和因喜拿了地图出来,筹划了一番,约定好由因喜安排王府护卫人手,而双林明日安排镖局人手,一路行程路线,赶路休息地点都一一点了清楚,两人各抄了一份,打算回去再润色一番,双林忽然听到外头门轻轻响起,有人低低道:“公公,人已拿来了。”

    因喜抬了头回道:“杂家这就过去。”然后起身,双林看他有事,连忙起来道:“那小的先回去了,不打扰公公了。”

    因喜笑了下道:“去吧。”

    双林走出去,看到一个穿着赭衣的内侍恭立在门边,看着有些眼熟,他走出院子走了几步,忽然想起那内侍似乎是慎刑司的……人已拿来了,这是在处置人?

    双林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想太多,回了房想起今日薛早福来,自己拣了一包银子便往他房里去,却没见着他,看到个小内侍在廊下煮药,便问他:“雾松公公呢?”

    小内侍道:“因喜公公着人来叫了他去,想是有甚么差使交代也未可知。”

    双林脸色变了变,忽然脑子清晰无比——雾松在楚昭身边伺候多年,什么东西不知道?若是真的为人所用,或是利用来做什么污蔑楚昭的事,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因喜是王皇后的心腹,会真的放任楚昭的贴身内侍离开控制范围,留在京城成为隐患吗?这些上位者,何时真的顾及过他们这些奴才的人权?

    他霍然转身冲了出去,走出院子却一阵茫然,自己去因喜那边能改变什么吗?不能!然而眼睁睁看着薛早福就这样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他做不到,这些年共事的情分摆在这里……双林忽然跺了跺脚,直接冲去了楚昭的院子那里。

    他本就是楚昭贴身内侍,一路畅通无阻,楚昭正在寝殿练字,看到他进来怔了怔,问道:“什么事?”

    双林直接跪下道:“殿下,因喜总管要处置雾松,还请殿下看在这些年雾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况下,求殿下宽恕他,他绝非对殿下有贰心,实是家里拖累……”

    楚昭皱了眉头,因喜要处置雾松这事倒也不令人意外,他放了笔道:“在哪里,你带孤过去。”

    双林带了楚昭疾步往因喜院子里走去,心里犹如擂鼓一样,到因喜院子里的时候,门口果然守着两个内侍,但他们看到是楚昭过来,并不敢拦,双林冲进去,正看到一个内侍服色衣服的人手脚紧紧捆着,脚上坠着石头,嘴里堵着,拼命挣扎着被两个内侍往井口里推,因喜正站在井的一旁,神色漠然。

    双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失声道:“住手!”

    那两个内侍一怔,手下一缓,双林冲了过去,跪下来对着因喜和楚昭磕头道:“殿下!求饶了他一命!”

    因喜看到双林带着楚昭过来,不慌不忙向楚昭施礼道:“小的见过王爷殿下。”

    楚昭皱了眉,看到满脸泪流满面哀求地看向他嘴里呜呜作响的薛早福,道:“孤不是说放他走吗?”

    因喜并不慌乱:“殿下,此人在您身边伺候多年,若是留他在京里,被人套去您的事,或是被人利用来做些诬陷栽赃造谣之类的事,大不利于殿下,这宫里处处凶险,老奴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才想着替殿下去了这后患。”

    楚昭低声道:“孤行事堂堂正正,凡事无不可对人言,犯不着为难他一个小内侍,再说了他伺候孤这些年,如此收梢,天地有灵,来日必遭报应,放了他吧。”

    因喜有些迟疑道:“殿下,您想想,关键不是在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而是他是您的贴身内侍,别人会信他,留他在京里,来日后患无穷,您就算身正不惧影子歪,也要替小皇孙和死去的谭妃娘娘想想呀。”

    楚昭道:“因喜,你是母后的身边人,孤敬你几分,只是有些事,你擅自做主,犯上僭越,却也要掂量掂量分寸。雾松伺候我多年,你这般处置,来日谁还愿意为孤真心做事?”

    因喜跪下道:“老奴不敢,只是死罪可免,却不能任由他留在宫里留下偌大把柄,请殿下务必依老奴,将他远远遣走才是,若是娘娘在世,也必是不能眼睁睁留下这等后患在宫里任人揉捏构陷的。”

    楚昭叹了口气,看了眼薛早福道:“莫要亏待了他家人。”这是答应了,双林跪在那里,知道薛早福想要留在宫里照应家人的打算只怕要落了空,楚昭毕竟不是孤身一人,他也不敢再说话,看着两个内侍将薛早福押着向楚昭磕了头,拖了下去,楚昭又看了眼双林,对因喜道:“双林和他自幼一同读内书堂,一同长大,是个重情分的,他来通风报信,也是他义气之处,你莫要为难了他。”

    因喜磕头道:“老奴不敢,殿下英明。”

    楚昭叹了口气,注视着那井口一会儿,说道:“后院那两位昭训,从未承宠,发回尚寝局,好好安置她们出宫,另行发嫁吧,这次就藩,也不带走了,别人不愿意,又何苦耽误她们的花期。”

    因喜迟疑了一会儿,大概想到一路凶险,女人什么时候都能有,也应声道:“殿下宽仁,是她们的运气。”

    第63章 打前站

    薛早福到底被送去哪里,双林打听不到,也不敢乱打听,如同销声匿迹凶多吉少的冰原一样,便是活着,只怕也是个不得自由不能乱说话的地方。双林一夜没睡,心里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想的什么……他和这里人不同,对奴才必须要效忠主人这种观念是嗤之以鼻的,并不觉得薛早福在这个关节眼上求去有什么不对的,他进宫本就是奔着上头挣前程去的,他最重要的始终是他的家人,又伺候楚昭多年,也是吃准了楚昭心软,不会不答应,然而他却算漏了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的因喜,因喜在王皇后身边多年,当然不是普通人。可是要他怪楚昭绝情,他也怪不起来,楚昭也并非普通人,他一人的成败,关乎千万人甚至包括双林自己的命运。

    说到底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并不随心所欲,而只是被来自各方的力量裹挟前进,身不由己。而上位者一举一动,便会影响到下位者的命运……即使是这一次他们打算的分路而行,扮成楚昭的人,也已被放在了一个很危险的位置上,而上位者对此的补偿,依然无外乎功名利禄。

    第二日,双林收拾了一大包金银细软,又将薛早福屋里都收拾了一番,但凡值钱的都收拾了,打听了薛早福家里的所在,亲自送了过去,看他母亲白发苍苍,心酸不已,只和她说早福还是被太子留住了,已经提前去藩地报到了,将来一定命人送东西来,又去了镖局找了肖冈,让人平时也注意留意下这户人家的情况。

    肖冈也已知道楚昭太子之位被废改封肃王的消息,听了双林的安排,心里也有了数:“往蒙古那边去的路,我们走过的,也算得上熟,出了塞外虽然偶尔会有悍匪横行,但那里到底有着朵颜三卫,朵颜三卫虽然桀骜不驯,明面上总是归顺于我朝,如今要防的是洛家派人冒充匪徒,到时候的确不安全,乔装打扮轻车简从,尽量缩短路途是对的。”

    双林和他计划了一番,重新对路线图和打尖住宿的地方又修改敲定了一轮,又选了一批一等一的趟子手和肖冈原本的心腹。肖冈道:“最好是伪装成官眷归乡,一般肖小不敢乱来,而官眷舍得请上好的镖师和护卫护送,也不让人觉得奇怪。尤其是你们这一行还有孩子有乳母——还有个漏洞,你们若要分路而行,肃王有丧在身,又是贵人,派人装扮容易,一直在车中深居简出便好,但你这个肃王的贴身内侍若是不出现在仪驾中,那边只怕要怀疑,但是你若是不和太子一起,我可不放心,你回去可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装病或是受罚之类的,让你不出现在队伍里顺理成章。”

    双林看肖冈一片赤诚打算全是为了自己,有些感动道:“这个已安排好了,这边留的说辞是让我提前出发去大宁府整理王府,然后在半路上偷偷先与你们会合,到时候接应殿下乔装而行,王驾那边却由因喜总管一路伺候打点,哥哥莫怕。”说到这点就不得不钦佩因喜了,这个方案列出来,他就已定了让他陪着太子乔装而行,他自己却随着王驾,以迷惑敌人,他是王皇后的贴身内侍,如今在楚昭身边伺候,也不奇怪,而效忠一个已死去的王皇后,干冒如此大的风险,不得不说要比起忠心,双林这可是大大比不上他了——至少他如今是打着在藩地待上几年,若是情况大好,自己便好生培养副手,想法子抽身退步。

    肖冈这才放下心来:“算他知趣,只有你在,我才会全心全意保护这趟镖,那什么肃王也好太子也好,关我们什么事呢,倒是你安安全全的,我才放心。你也放心,这趟镖,我一定妥妥当当的给你办妥了,无论如何总能护着你平安到了大宁府。”

    双林抿嘴一笑,昨日被雾松的事打击得不好的心情稍微明朗了些,问肖妙妙道:“妙妙如何了?”

    肖冈摇头道:“还是一心扑在生意上,前几日听说你要和肃王去就藩了,便合计着要在那边也开一家店铺。上次你说的去云南买药,我们真的囤了不少,这次送你们这一趟,倒是顺路能将一些三七田七茶叶这些拿去大宁府卖,那边因着这些年有了朵颜三卫,互市十分热闹,回城又能收上皮毛等大件,这次再在京城带上些货才好,以后你是常年在大宁府了,在那边该开个店铺的好。”

    双林含笑道:“把走镖弄成做生意的,也只有哥哥能做出来了。”

    肖冈哈哈一笑,伸手去扯了扯双林的脸蛋:“都是你弄出来的这大好家业,老肖我这几年着实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兄弟们也都很感激你,可惜反而是你没的好过,要进宫里去当人奴才做小伏低的,要我说,便是皇家,也没个让人卖命一辈子的,我义父倒是忠心耿耿了,不也就那样……”

    双林笑道:“哥哥莫要想太多,其实王爷仁厚,在他手底下并不算难过,如今能就藩倒是好事,在宫里风刀霜剑的不知多少人算计,出去了才自在。”

    肖冈点头道:“我也觉得出去好,外头规矩没这么严,你糊弄好肃王便好了。”

    双林看肖冈满嘴满不在乎的,心里一松,感觉日子总算是往好的方向走,想了想又和肖冈计划:“我觉得小世子和王爷倒是分开两拨的好,一拨目标太大,再则小世子也危险,怕要拖慢行程,小世子另外安排一拨人手,一个孩子,也容易带走。”

    肖冈点头:“鸡蛋不要放一个篮子么,分开也好,我会安排好人选,再选几个靠谱的女镖师好了。”

    双林又和肖冈说了一些,将原来和因喜商量的计划又补充了许多,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回了宫里,又去找了因喜商议,两边合计定后,便先安排双林带人,押送一批楚昭起居的物品、家具、用具等,以提前去大宁府安置的名头出发。

    日子择定后,双林便开始逐一清点押送的物品财产,而原东宫上下人等,依着楚昭所言,但有想走的,都可选择退回内务司,想就藩的,也都留下,清点人数,与内务司办理契档交接等。而这时,居然来了个双林万万想不到的人,得喜居然亲自带着英顺过来,找了因喜,让英顺跟着楚昭就藩。

    这就太出双林意外了,英顺如今在宫里御茶房,已俨然主事一方,得喜几乎已不太管事,而即便是在元狩帝前,他也算是颇得脸面的,御茶房又是个油水足的地方,得喜这个时候将一直宠爱的英顺送过来在楚昭手下当差,说不出他是真的对楚昭极有信心,还是只是简单为英顺谋一个稳妥的路。

    因喜带了英顺去给楚昭叩头见礼过,便让双林过来说话道:“这位英顺公公也是能干妥当的,泡得一手好茶,以后也在殿下身边伺候,这次和你一同押送东西先去大宁府,你可将诸事与他交付明白了。”

    双林心里有数,因为自己实际并不到大宁府,所以必然是需要一个主事的内侍先押运东西过去,安排府邸,这事本来雾松做最合适,偏偏雾松出了岔子,英顺来倒是刚好填上了,便细细地将一应交接事宜都说了给英顺听,又讲了许多楚昭的喜好和布置,甚至带着英顺一间一间房亲自去看过楚昭日常起居来。

    英顺得了得喜多年精心调教,本就聪明非凡,又有好记性,自然是一教便会,虽然人还是冷冷的,却和雪石那等清高不同,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双林本和他共事过几年,也算熟悉他的脾气,略说了几句后,双林才问英顺:“哥哥如何想到要来王爷这边?”

    英顺道:“得喜只说宫里接下去只怕要乱起来了,到时候又不知道要牵连多少奴才,让我出去避一避,将来要么有大造化,要么也能安稳度日。”

    双林心下暗自佩服这得喜,果然是历经三朝不倒之人,点头道:“得喜公公是真心为你打算。”

    英顺笑了声:“他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差遣我来的时候还和我反复说了收敛脾气,莫要得罪了你,叫我多和你学着点,我倒是奇怪了,你这人有时候叫人觉得心眼多,有时候又觉得太直太天真了些,到底哪里入了他的眼了?”

    双林有些尴尬笑了笑,将话岔开了。自英顺来过后,没多久连柯副使都将柯彦送到了王爷身边,任王府良医所医正一职,想必早已不得不上了皇后这条船,也只能将自己儿子保全了,柯彦倒是十分兴奋,一点都没有要离乡别井的忧伤,反而十分兴奋的和他说起书上对那边的见闻,听说双林要提前过去打点,还专门给他配了许多成药来,一一给他讲解了用法。

    便这般打点忙碌了一番,原来热闹的东宫,渐渐人丁稀少下来,双林也终于择定了日子,和英顺押送着一批家什、器具,在护兵的护持下,大张旗鼓地从出了京城,往大宁府行去。

    第三卷 见龙在田

    第64章 就藩

    双林和英顺押送东西出京没多久便分道扬镳,由英顺继续押送家什箱笼,他自己则带了一队护卫,悄没声息离了队伍,住进了一处之前置办的庄子上,肖冈早就带着镖队在那里接应。

    过了几日,果然一个深夜,楚昭在一队护卫的护送下到了庄子上,双林过来接应,楚昭看到双林,点头道:“因喜和我说已交代了你在此接应,一应事宜都有你安排好,孤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能和因喜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擅自做主安排了这一遭,果然是一贯眼里没主子的你做得出来的。”

    双林默默跪下也不说话,此事因喜一力承担说是由他向楚昭禀报,但因喜这人大概在王皇后身边呆久了,对楚昭不免总有些失了恭敬,大概也怕楚昭反对,因此一切事安排好后出发了才与楚昭告知,这事换了哪个上位者,你安排再妥当,理由再充分,他们心里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因喜无所谓,楚昭心软,看在王皇后份上总不会把他怎么样,日子长了就难说了,他和因喜不同,还是不要抗辩的好。

    楚昭看他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反气笑了:“起来吧,每次明明阳奉阴违的是你,偏偏还一副委屈样子,给我说说你们的安排——只是这欺瞒主子的事,等到了藩地,再和你们算账。”

    双林起身拿了堪舆来,一一和楚昭说了一路上的安排,楚昭点头道:“安排得算是周密,只是因喜坚持留在那边,实在有些险了。”

    双林道:“他是您贴身大总管,总不出现没人会信的,再说了这次陛下也派了精兵禁军沿途护送您,这警告之意甚浓,洛家也未必就敢有大动作,只怕还是动些下毒刺杀之类的小动作,因喜总管一贯缜密,定能化险为夷,您另外走小路轻车简从就藩,无非是求个万无一失罢了。假若您坚持跟着王驾仪仗走,真的出了事,咱们这些伺候的,又有哪个能逃过一死的?”

    楚昭点头,过了一会儿感叹道:“孤在你们心目中,是不是不是个雄主,既没手段,又狠不下心,以至于你们要做些手段,还要小心翼翼瞒着孤。”

    双林迟疑了一会儿道:“小的听说,朝中为了易储一事,多位内阁重臣上疏劝谏陛下,甚至有人以辞官表达抗议,民间也有宿儒名士上了万言书力保您,殿下离京之时,送别者甚众,不顾洛家势大,一送送了数十里,殿下这些年展现的能力风采,所得的人心,岂是他人能比?洛家自然惧怕忌惮,这不单单是陛下和先皇后苦心十来年为您铺就的局面,更是您自己本人一贯的才能魅力,令人心悦诚服。殿下从前不也教过小的,阴谋诡计不过是小道,得道多助,仁者无忧,殿下胸襟广阔,仁厚宽容,所以才有人愿为殿下效忠赴死,我们也才敢放手施为,而不是担心被殿下惩治而但求无功无过而毫不作为。”

    楚昭脸色微霁,凝目于他笑道:“你平时不言不语,其实会说话得很,明明是心里主张大得很眼里没主子,说得倒像是因为孤宽仁大度所以你们才敢欺瞒主上,别以为先把孤吹捧了一阵,这罚就能少了,权且记下了,夜也深了,先就寝,明日等孤见过那崔总镖头,再来改装。”

    双林点了点头,上前服侍楚昭脱衣,楚昭转头看他低头替他解靴子,忽然轻轻道:“只剩下你了,你怪孤把你从宫外带回来吗?是不是因喜胁迫你了,还是被雾松吓到了?如今因喜不在,孤还是可以做主让你走的,真想走,你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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