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开自幼和许庭深玩在一起,深知表弟的性子,他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可眼下这件事,却一定要负责不可,与其让表弟为难,不如他一人把这事承担下来。
“外婆,那金家三小姐我见过了,虽不是绝代佳人,可也算是俊俏,救人能白捡个美妾,何乐而不为?不用外婆替我担心,我这就回府和我娘说去。”
韩云开是个急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会立刻去做。果然不过几日,韩家便让人到金家提亲了。
因为是纳妾,来提亲的人身份自不会太高,请的是常荣胡同的尤四奶奶,尤四奶奶的夫君在建安伯手下办事,算是下属。
先是见到来提亲的是韩家而不是许家,又见来的人也是京城贵妇圈里没听说过的,宋秀珠的右眼皮便跳个不停,待听到是给建安伯世子纳妾,她气得险些吐血。
许家这要多埋汰人啊,你家不想认帐自可不认,为何还要把这事推到韩家。
韩家虽是勋贵,可如今的门第也比不上许家。建安伯与金敏一样,也是个五品郎中,就这样在勋贵之中还算是不错的。眼下除了多一个爵位,韩家也没有什么了。
就这样的人家,却要纳金家女儿为妾,他们怎么拉得下脸来!
宋秀珠抱着金媛哭成泪人儿,除了骂许家,就是骂玲珑。
都是玲珑这个小蹄子做的手脚,才把金媛逼到这份田地,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件事,想来过不多久,韩家要纳妾的事也会传扬出去。那以后金媛的亲事可怎么办,哪还有大户人家肯娶个被别家当做妾室的女子啊。
金敏从衙门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他是读书人,又常年在官场上,见识自不是宋秀珠这样的深闺妇人可比的。
那日他问过金子烽,救下金媛的是许庭深和韩云开,韩家和许家是姻亲,许家的一位姑太太就是嫁进韩家做了伯夫人。
韩家虽不是显贵,仕途上也不如许家,但世袭的爵位那是艳羡不来的。许家再风光,也弄不来半个爵位。
建安伯世子要纳金家的庶女,说起来也算抬举。只是无论是宋秀珠还是金敏,都没想过要让金媛给人当妾。
这些年,金媛和金妤都是当做嫡小姐娇养着的,金敏虽然官职不高,但手里的田地店铺却不少,除了这些,每年还能从祖业里再分一笔花红。金媛和金妤出嫁时就是没有十里红妆,也定是嫁妆丰厚。就凭这份嫁妆,也不是一个妾室可以承受的。
金敏越想越气,正好侍书端茶进来,他随手拿起那只汝窑茶壶摔了出去,茶壶砸到厚厚的福字纹织绵地毯上,没有摔碎,茶水和茶叶洒了出来,把地毯染得一片污渍。
侍书吓得不敢作声,几个穿着豆青比甲的丫鬟也是吓得不轻,蹑手蹑脚把地上的茶壶收拾了出去。
只听金敏怒声吼道:“蠢货,都是蠢货,这是自取其辱!”
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金三老爷的这几句话便原封不动传到了宋太太宋秀珠的耳中。
宋秀珠随手就把手里正在把玩的一串小叶紫檀佛珠扔到楠木案子上,双肩不停颤抖。金敏口中的蠢货不只是骂的金媛,还有她这个当娘的!
都是玲珑害的,这个死丫头太可恨了。
宋秀珠稍微稳定下心神,对荟香道:“把小厨房里刚做的荔枝糕给容园的那主儿送过去,我记得她以前最喜欢吃荔枝了。”
荟香出去,张婆子小心问道:“宋太太,为何还要给那疯婆子送点心,她哪配!”
张婆子是宋秀珠的心腹,自从王嬷嬷跟着金媛去了望荷园,张婆子便是碧桐院的管事。
宋秀珠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我就是要让那个死丫头看看,我对她娘有多好,以后你替我惦记着,每日里都要给大太太送点心,拣着好的精细的送过去,不要重样儿。”
张婆子一头雾水,但她也跟着宋秀珠七八年了,宋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宋太太就没有办过没用的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恰到好处。若不是五小姐回来了,宋太太也不会像现在这些畏手畏脚。
宋秀珠又问:“容园里那个婆子姓代吧,我记得她儿子在咱家庄子上。”
张婆子心里已经敞亮,赔笑道:“宋太太真是好记性。这代婆子的儿子在咱们真定的庄子里,就是个跑腿的,没啥本事。”
宋秀珠点点头,掠掠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淡淡道:“那就把他调到京里来,离他娘也近些,还有,你不是有个侄子是在赌坊里做事的吗?闲来无事把他叫出去玩上几把。”
张婆子顿时明白了,笑着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宋太太您就等好吧。”
……
玲珑看着案子上的那碟子荔枝糕,好一会儿眼珠都没有移开。
冯氏喜欢吃荔枝,京城里偶有卖荔枝的,价格也是贵得离谱,且那东西不易保存,即使快马加鞭,从岭南运过来,也要坏上大半。即使如此,每当荔枝下来的季节,容园里也常能看到荔枝糖、荔枝糕,金家有的是银子,不怕买不到大太太爱吃的东西。
玲珑用银簪子把荔枝糕挨个试过,让代婆子喂给冯氏吃。
她让杏雨取个簿子过来,她拿起狼毫笔,在簿子上端端正正写下:五月十五,宋太太派荟香送来荔枝糕一碟。
第二十五章 百卉香
“大太太睡醒了吗?”
玲珑走进容园,见代婆子端着木盆正要去晾衣裳,偌大的容园只有她一个下人,除了照顾太太,打扫院子、收拾房间以及洗洗涮涮也都是她一个人。杏雨也会帮忙,但她还要侍候玲珑,容园这边还是要靠代婆子。
“大太太起来了,这会子正在窗前坐着看花儿,奴婢晾上衣裳就进去侍候。”
玲珑没有说话,蹑手蹑脚走进屋子,冯氏对声音很是敏感,动静稍大就会刺激到她。
湘妃竹的帘子半挑着,窗外是一株紫薇,这是砍了芭蕉后玲珑自己动手从大园子里移来的,有些已经绽开,淡淡的紫色,星星点点密密匝匝,一团团一球球,风吹树摇,花团弄影。
冯氏就坐在窗前,看着那株紫薇,她的目光没有焦距,涣散而又呆滞。
玲珑看到楠木小几上放着一只空碗,她用手摸摸,碗上还有余温。
她不想打扰母亲,拿着碗走出屋子,在廊下正遇到晾完衣裳回来的代婆子。
“这碗里装过何物?”玲珑问道。
“回五小姐,方才宋太太屋里的荟香姑娘给大太太送来了酒酿桂花圆子,大太太吃得很香甜。”
代婆子边说边看向手里的木盆,只抬了一次头,便又把眼睛避开。
玲珑看到她的眼神闪烁,便问道:“又该送百卉香了吧,荟香没问吗?”
“问了,奴婢说五小姐嫌弃那味道,不让用了。”
玲珑点点头,对代婆子道:“那日女大夫说了,大太太的病在饮食上有忌讳,这次是酒酿桂花圆子倒也罢了,下次宋太太再让人送点心过来,你要先问过我,不要直接给大太太吃,真若是大太太有些不妥,不是你能担责的,记住了吗?”
“奴婢记下了,奴婢下次不会了。”
玲珑又道:“容园都靠你一个人打理,我知道你忙不过来,从这个月起,再从我自己的月例里给你补贴一两,你多辛苦吧。”
代婆子呆了一呆,五小姐每月只有三两银子的月例,竟然还要再给她一两。五小姐和三小姐不同,没有人给她贴补。
“五小姐,奴婢不能要……”
玲珑笑笑:“这是你应拿的,大太太坐了有一会儿了,你去看看吧。”
回到跨院,杏雨急火火地问道:“小姐啊,那代婆子分明有事瞒着咱们,您为何不再问她?”
玲珑喝了一口凉茶,淡淡道:“问她也不会说的,你去打听打听,代婆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玲珑虽然在府里不得势,但杏雨和府里的那些下等丫鬟婆子却也混熟了,这些人同样在府里没有地位,对初来乍到的杏雨并不排斥。同样是侍候小姐的,杏雨要比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好相处,三小姐园子里的哪怕是个三等丫鬟,也是鼻孔扬上天,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望荷园的。
次日,杏雨就打听出来了:“小姐,您猜怎么的,代婆子的儿子原是在真定的庄子里跑腿儿,这几日忽然就调到京城了,这会儿在金铺子里当伙计。”
金家名下有多间店铺、酒楼,也有金铺。
原来如此,玲珑大致明白了。
她让杏雨把代婆子叫过来,开门见山:“听说你儿子调来京城了,真是喜事,你们母子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代婆子吃了一惊,慌忙跪下:“五小姐,您别误会,宋太太虽然把我儿子调过来,却也没让奴婢帮她做事。”
玲珑嗯了一声,又道:“你儿子这会儿在金铺里当伙计,这个差事不错。只是我记得金家但凡能在金铺和银号做事的,都是家生子。李管家的小儿子这会儿好像也只是个伙计吧。”
代婆子心里咯登一下,她和儿子虽然都在金家做事,但并非家生子。她在府里没有地位,也没有人脉,否则伺候大太太的倒霉差事也轮不到她头上。当初儿子在真定庄子的差事是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求来的。金铺的差事不同别的,整日和金货打交道,难保哪个手脚不干净做下错事,因此才会只用家生子,一来保险,二来老子娘都在金家,出了事也跑不了。
玲珑却不再说什么,让代婆子回了容园。她知道宋秀珠等不及了。
宋秀珠原想让母亲一年年耗死,可现在看来她不想等了。自己的归来、金媛的亲事,都让宋秀珠不想再守株待兔,她要出手了。
到了下午就传来了好消息,孙三娘子登门看病了。
孙三娘子做事稳妥,她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查出事来,是不会再来的。
玲珑猜得没错,孙三娘子果然有消息带给她。
因为上次在孙三娘子这里碰了软钉子,这一次宋秀珠没有亲自出面,只让张婆子和几个丫鬟陪着孙三娘子过来。
孙三娘子还是冷着一张脸,对张婆子说:“我自己的人都要等在容园外面候着,也劳烦你们避讳一下,我这看病的法子和别人不同。”
张婆子斜了玲珑一眼,便带着人出去了。玲珑也让杏雨和代婆子扶了冯氏回屋。
她问道:“百卉香的事,三娘子可查出不妥?”
孙三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都是花卉名字。
玲珑问道:“这可就是百卉香制香时所需的那一百种花卉?”
孙三娘子点点头。
玲珑又看看那张纸,问道:“想来我给三娘子的那块香饼,其中有几种花卉和这纸上的不同。”
孙三娘子眼中露出赞许,她重又打量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娇小玲珑,脸上明明还带着稚气,一双明眸却沉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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