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桂嫂子来了,脸上笑吟吟的:“五小姐,昨日来的那位花雕姑娘又来了。”
玲珑蹙起眉头,听桂嫂子继续说道:“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办起事来面面俱到。花雕姑娘说昨日听说五小姐是因为流民不能回京城。皇庄里有人要回京城,问问五小姐有没有什么事,可以让那人带信的,如今城门紧闭,只能出不能进,除非是宫里的人,否则还真的不能进京了。对了。那位花雕姑娘说昨日误抓了杏雨姑娘。让五小姐受了惊讶,想来您来庄子也没带日常用的东西,就送了几匹料子过来。”
桂嫂子话音刚落。玲珑便问:“花雕姑娘在哪里?”
“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还说如带信回去,只需打发人送到清觉山庄就行了,到那里提花雕姑娘。就会有人接待。”
玲珑挑眉,这位花雕姑娘做事还真有意思。就这样把东西放下走了,让她想不收都不行。
又因为花雕是宫里的人,东西是她送的,别说是金顺媳妇这些人。就是金老太太或者聂氏在这里,也肯定会收下,哪能拒绝。
“她毕竟是无缘无故抓了人。我收她的礼也是理所当然。”玲珑看着眼前的十匹料子,都是今年最新的花色。有几匹是市面上看不到的,想来是贡品。
“小姐,这位花雕姑姑倒真是大方,早知道我就让她多盘问一会儿,这手笔,快要赶上御赐了。”
“也好,正愁不能往京城送信呢,就让这位花雕姑娘还个人情吧。”
玲珑老实不客气,让金顺亲自去一趟清觉山庄,把她的亲笔书信送过去。
信上简单说了被困在庄子里,暂时不能回京,又说了车把式和侍卫被流民打死的事,因为涉及到上院的事,还请父亲大人示下云云。
这封信很快便呈到颜栩面前,花雕眼睁睁看到殿下大咧咧地把人家姑娘的信给拆开,看了好一会儿……
“把信封上,别让人看出破绽。”颜栩对坐在对面的耿子鱼道。
耿子鱼额头冒出薄汗,他是举人的身份,虽然行事算不上光明磊落,但生平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拿了书信出来,一回头,就看到花雕正冲着他笑呢。
“花雕姑娘,你也取笑在下?”
花雕笑得愉悦,如同春日里纷飞的花朵,轻松盎然,却又怡然自得。
“殿下只让先生把信依原样封上,没说让您看啊。”
耿子鱼一个头有两个大,把这封信原样封好,天衣无缝倒也不是难事,难的是送信的人也是他。
“花雕姑娘,您看这事……”
花雕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您跟了殿下三年了,殿下什么脾气您也应该知道。眼下咱们谁也惴磨不出殿下的心意,您索性按部就班,那就不会有差错。”
耿子鱼心里惭愧,他如今是殿下身边最红的幕僚,可是遇到这种小事,却是比不上花雕。
颜栩听到花雕进来,眼睛依然停在书上,淡淡问道:“叮嘱过了?”
“叮嘱了,这种事让耿先生去做,最是稳妥。”
颜栩嗯了一声,又问:“那些流民的事,查清楚了吗?”
花雕表情郑重,轻声说道:“只听说河南的赈灾粮款已经发下去了,可十之六七都没到灾民手里,现在眼瞅着就要入冬了,灾民们无家可归,又吃不饱肚子,就来京城讨生活了。”
颜栩重重合上书本,怒道:“这就是你们打探回来的消息?我且问你,既是黄河泛滥,致使河南一带民不聊生,又因为赈灾粮款发生民怨,那也应该是先到开封,而并非直接进京,黄河泛滥是在七八月份,朝廷的赈灾粮款是九月下发,从下发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灾民们就能涌到京城来,那河南的官吏们都是吃闲饭的?总应有几个能办事的吧,何况做为朝廷钦差的洛王如今也还在河南督办此事。”
花雕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才道:“殿下认为,这事是有人唆使。”
“金家的马车从外面一看就知是官宦人家的,就在距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那些流民就敢动手杀人。这是普通的老百姓能做的事吗?”
花雕暗怪手下的小子们办事不得力,赧然道:“是属下失职,属下再去让人去查。”
颜栩忽道:“杜康那边,有消息了吗?”
花雕摇头,试探地问道:“要不就把闪辰调过来?”
“调他做甚,你还怕他死得不够快。”颜栩声音平静,倒是没有不快,花雕松了口气,殿下终究还是怜惜闪辰的。
一一一一
第二零一章 衣裳
耿子鱼亲自到金家西府送信。得知他是十二皇子府的人,金敏带了金子烽亲自接待。
耿子鱼只说是受府中女官花雕姑娘所托,为金五小姐送信。金府马车受袭,几位忠仆护主,金五小姐安然无恙。
金敏也听说城外流民聚集,京城如今只出不进的事了,昨天玲珑没有回府,倒也猜到是因为关了城门的原因,但看到玲珑的信,才知道不但出了事,而且还死了两个人。
对于金家这样的人家,死上两个人也不是大事,横竖就是花银子的事,他只是暗暗心惊,眼前的这位耿先生举止儒雅,落落大方,拜帖上只有功名却没有职务,想来应是十二皇子府的幕僚。托他送信的人是府中女官,十二皇子开府不久,他又是皇帝唯一活着的嫡子,他府里的女官十有八、九都是永华宫的人,也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玲珑从乡下来京城还不到一年,不论是那位女官,还是这位幕僚,都不是她能结交到的人。
金子烽亲自磨墨,金敏修书一封,叮嘱玲珑,如若三日内仍然不能进城,便让金顺把那两个死者发丧,至于那名侍卫的事,由刘管家处置。
送走耿子鱼,金敏左思右想。金子烽看出父亲的疑虑,便道:“您看那位女官会不会是她去参加七皇子妃寿宴时认识的?”
金敏道:“想来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西岭那边恰有两座皇庄,出了这么大的事,珑姐儿去求助那位女官,倒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金子烽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单凭玲珑这么一个小姑娘。天大的胆子也敢到皇庄去求人帮忙。若说是这位永华宫里出来的女官,会主动帮助玲珑,向她示好,那就更不可能。
但若是因为顾锦之呢?
那这一切就是顺理成章了。
前不久顾家六小姐正式许配给九皇子,明年大婚。至此,皇帝膝下成年的皇子,就只余下十二皇子尚未婚配。而顾家。也只有一个顾嫣然了。
邀请玲珑去七皇子府的就是顾嫣然。
这位送信的耿先生,和托他送信的女官,都是十二皇子府的。
金子烽心头暗喜。顾锦之对玲珑有想法那只是小儿女之间的事,但是这件事惊动了十二皇子,那就是上升到另一个局面了。
远在西岭的玲珑,正在忙着给自己缝衣裳。她来庄子时没带换洗衣裳,原本还想穿母亲的。花雕送来这么多的料子,她当然要给自己缝几件新衣裳。
索性挑了一匹翠绿一匹豆青的茧绸,给了杏雨和流朱、沁绯,让她们也添置几件衣裳。
又挑了一匹孔雀蓝和一匹杏黄的妆花褙子给了金顺媳妇。把金顺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儿子明年就要订亲了,这么好的料子到时拿出来,那才叫体面。
听说五小姐正在赶制衣裳。就把庄子里针线最好的两个婆子差遣过来,给五小姐使唤。
次日。清觉山庄那边遣人过来,送来金三老爷的回信,玲珑便把金顺叫过来,把父亲的吩咐告诉他。金顺是庄子的管事,这里的庄子又是公中的。眼下西府里下人的事要让金顺来处理,其中还有一位是没签卖身契的侍卫,金顺脸有难色,暗怪金三老爷做事不够牢靠。
玲珑见他嘴角翕翕,却又欲言又止。便道:“车把式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可他是护主而死,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侍卫是聘来的,以后也要向他家里交待。依我看,不如就在山上找块地方,先把他二人安葬,待到刘管家和这两家人交涉完毕,这两家人想迁坟也行,或者就在此处安坟也行,父亲的意思,也是请顺管事先把他们入土为安。”
金顺恍然大悟,自己怎么糊涂了,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金家在这附近有几百亩山林,找处地方安葬他们又有何难。
金顺回到前院,正遇到自家媳妇,便说起五小姐和他说的话来,金顺媳妇便把五小姐赏的两匹料子拿给他看,金顺媳妇以前是聂氏的贴身大丫鬟,好东西也不是没有见过,对她来说,这两匹料子代表的体面,远远超出价值。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些料子是宫里的姑姑送过来的,而五小姐却赏了给她。
“咱们和西府的走动并不多,直到三太太住过来,也才有些往来。以前西府势微,是因为没有主母掌家,如今听说那个宋姨娘已经发落到庄子里了,可看五小姐的意思,并不想接三太太回去,想来就是看上咱们这里清静,是养病的好地方了。今天因为发丧的事,我还是头一回和五小姐说话,那气度,俨然就是能当家的。以后你常去看看三太太,要过冬了,不要少了三太太的嚼用,无论是三太太还是五小姐,万万不要轻怠了。”
金顺媳妇点头,以前五小姐住在庄子时,她也只是看在二爷和四小姐的面子上,对三太太和五小姐照顾有加,但也只是表面功夫,谁都知道三太太和五小姐在金家不受重视。
经过这两日的事,三太太和五小姐那里,是要经常过去了,就像金顺所说,万万不能怠慢了。
他们夫妇都是家生子,大宅门里潮起潮落看得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三太太和五小姐就能扬眉吐气了。
阿根嫂不会做针线,年纪也大了,穿不来花花绿绿的颜色,玲珑也没有少了她的那一份,给她留出两个鞋面子,让流朱有空时,给她做上两双鞋。
阿根嫂只会憨厚傻笑,拿了那两块鞋面去给冯氏看:“三太太,您看这鞋面好看吧,这料子多滑啊,您摸摸。”
冯氏拿着鞋面摸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豆青的鞋面上绣宝相花,素静雅致。”
阿根嫂愣住,跑出堂屋,把冯氏方才说的话告诉了玲珑。
玲珑喜出望外,叫上丫鬟们和金顺媳妇遣过来的两个婆子,拿了衣料,到冯氏屋里做针线。
几个人说说笑笑,还时不时有人拿了料子到冯氏面前请教:“三太太,这是给小姐缝的湘裙,您看加上斓边好看吗?”
“绣叶子时是掺金线还是银线呢?”
一一一一
第二零二章 涂鸦
冯氏静静地坐在架子床上,腿上搭了淡紫色满池娇的锦被,不言不语。
玲珑便让人把堂屋里的八仙桌子搬进来,放在架子床前面,把一块草绿色的料子正铺在桌子上,一手拿着划粉片,一手拿着木尺,看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床上的冯氏说道:“京城里都在流行苏样儿,湘裙时兴二十四幅的,可我只穿过十二幅,这二十四幅的穿在身上,会不会显得臃肿呢?“
一边裁着湘裙,嘴上依然唠叨着:“绣忍冬花好呢,还是绣莲花好呢?要不就绣一丛兰草?”
用划粉片画好,她拿着剪刀却又不敢落剪,嘟哝着:“我还是第一次裁二十四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裁……”
她拿着剪刀的手微微发抖,踌躇着,却就是不敢落剪。
索性把黄铜剪刀放下,自己托着下巴看着料子发呆。
忽然,一只手拿起了剪刀,那只手苍白干瘦,玲珑心里一喜,抬起眸子。
冯氏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下来,站在八仙桌前:“二十四幅和十二幅的裁法是一样的,腰身这里收紧,下摆放开,这样穿上才好看。”
玲珑凝视着冯氏,但冯氏却没有看向她,注意力都在那块衣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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