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弘博小脸涨红,羞涩道:“可……可住到女方家里,不就成了赘婿?”
明明因别有内情而十分严肃的谈话,杨氏还是忍不住被汪弘博认真又迂腐的小模样逗笑了。
“傻孩子,赘婿要以女方父母为父母,所生子女从母姓,承嗣母方宗桃,都是家中无男丁时才不得不行之策。咱们家有瑀哥儿了,回到上京后你君伯伯就要为他请封世子。而且,在京城侯府里,还有一位大堂哥君珩,也是你们平辈,可见咱们家是不需要赘婿的。”杨氏解释道,“而且你家只有你一个男孩子,按律例规定,独子也不能入赘。”
汪弘博听得似懂非懂,抿着嘴偏着头,小脑瓜里盘旋着疑问。
无双坐在一旁,小嘴圆张,几乎可以塞下整个鸡蛋。
爹娘不是要收养汪弘博么?
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不光有了亲弟弟,还有了义兄长,从此跟班保镖双齐备。怎么一转眼,义兄变成未婚夫婿?
而且这一“未”未免也“未”得太久!
无双掰着手指头仔细算,她六月里生日,就算已经五岁好了。上京人家,一般在女儿十三四岁时开始相看,正式成亲都在及笄后,十五六岁算早的。家境殷实又疼爱女儿的,大多留到十七八,也不算晚。她前世活到十六岁还未嫁,这辈子有爹娘疼爱,当然要等到十八岁才出嫁。中间还差着十三年,爹娘干嘛这样心急把她定出去。
汪弘博与她相处的是好,可在无双眼中,他还是个小孩子,她完全无法想象将来与他做夫妻的情形。
“双双……双双不要嫁到别人家去!”无双急中生智,爬到杨氏身边,抱住她手臂摇晃道,“双双要留在爹娘身边一辈子,就要住在咱们家的赘婿,就要赘婿!”
前世祖母为无忧相看婚事时,无忧便是如此害羞撒娇,满口嚷着不要嫁人,要陪祖母一辈子。
无双一半学她,一半再加上只有小孩子才能表现出来的懵懂,与杨氏胡搅蛮缠不停口。
杨氏被她闹得头疼,无奈道:“你更傻,有个赘婿对女儿家哪里能算好事。赘婿仰仗外家生活,便失了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气概。女方手握夫婿身契,几乎等同于拿捏下人一般,就算性情好的,不会因此颐指气使,时间久了,也难免事事以己为尊。夫不夫,妻不妻,便难和谐……唉,我和你这么个小不点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杨氏好笑地摇摇头,不再多说。
翌日,君恕亲自带汪弘博去汪家夫妇的墓前祭拜。
汪弘博读书三年,识得许多字,墓碑上篆刻的字句他几乎全都读得懂,只除了一个词。
“君伯伯,什么是卒于?”他茫然地问,“为什么他们要写我爹娘卒于四月?”
君恕道:“卒于,就是说,在四月的时候,你爹和你娘一起启程去了另一个地方。”
“所以,立这块碑,是为了记下我爹娘启程的日子?”汪弘博更疑惑,“可是我爹娘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君恕暗暗叹一口气,道:“他们去的地方特别远,你年纪还小,一起上路不抬方便,所以临行前将你交托给我,我会带你去上京,以后就和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汪弘博有些难过,委屈道:“为什么临走前也不来看看我呢?”
“因为怕你舍不得。”君恕弯下腰来,轻揉他脑顶,安慰道,“这是为你着想。”
汪弘博点点头,他的爹娘虽然有时有点凶,但从来都很疼爱他。爱之深,责之切,先生是这样教的。
“君伯伯,那我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呢。
君恕皱眉,面对纯真的小孩子,他很难把残忍的真相说出口,却也不愿彻底撒谎欺骗他。
“路程很远,他们要去很久很久,也许等你长到像我这么老时,他们未必回得来。”
汪弘博不知道君恕到底多大年纪,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无瑕姐姐的年纪是他两倍,君伯伯是无瑕姐姐的爹,沈家表哥成亲时二十岁,成亲后才能生孩子。也就是说,最快也要到他三十多岁时,才能再见到爹娘。
小家伙算清楚后,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对于七岁的孩童来说,三十岁远得就像一辈子那么长,等待遥遥无期,心中难免委屈。
“他们去那么久都不肯带上我,呜……”汪弘博抹一把泪,哽咽道,“君伯伯,我爹娘是不要我了吗?”
“当然不是!”君恕答得急切,“他们是因为太疼爱你,才会将你留在这儿,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他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自然能够感同身受,明白汪家夫妇地下有知,定会庆幸汪弘博平安无恙,把那日留他在总督府过夜当做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59|585756553
第五十九章:
回程路上,坐在马车里,汪弘博仍有些闷闷不乐,君恕怕他多想,总是不停找话与他说。
“原本我想收你做义子,可是你君伯母告诉我,她与你娘有约定,希望你长大成人后能够与无双成亲。我是觉得,你们如今年纪尚小,若说将婚事定下,未免有些言之过早。待到你们长大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两人都愿意,再做决定也不迟。不过,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暂时便不能让你们做义兄妹了。”君恕道,“不管是义子还是女婿,总之都是一家人,你到上京后不必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从前在家里如何,到了侯府便如何,好不好?”
汪弘博没有立刻答话,他十分谨慎地把问过杨氏的问题又拿来问一遍君恕:“君伯伯,我……住在你们家,真的不算是赘婿吗?”
君恕是男人,比较能够体会到小小男子汉并不输给大人的自尊心,他爽朗笑道:“当然不算。赘婿去到岳家后,按规矩要与父母断绝关系,从此只认岳父母为父母,只有一个家。可是,你不光有我们,还有爹娘,哪边都不会失去,等于一下子有了两个家,完全不是一回事。”
两个比一个多,这是最简单的算术题目,汪弘博自然会算,如此一想,他似乎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而且,长大后,只要无双不反对,他就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光是想已经很开心。
“好!”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
之后,汪弘博拜别外祖父母,便随着君恕一家登船往上京出发。
回京路上逆水行舟,耗时比南下时要多。但与来时伴驾相比,也轻松自在许多。
君瑀才出满月不久,很少上甲板吹风。无双虽然疼爱弟弟,每天都要花费很多时间陪他玩耍,但又不可能像小婴儿一样总是闷在房间里,少不得经常拉着汪弘博到甲板上玩耍。
甲板靠船舷与船舱两侧,每隔几米远,便有一个钉在地上的矮木凳,供水手或是乘客坐下观景休息。
汪弘博牵着无双走到靠船舱那边的其中一个木凳前,扶着她坐好,解下身上背的牛皮水壶——那是君恕出征时曾用过的,现在送给了他,给无双喂水。
“双双,喝点水吧,喝完了我们再玩。”
他自从知道无双长大后有可能嫁与自己为妻,待她更比从前细心,照顾得恨不得比无双的奶娘李妈妈还周道,两人自然相处得更加要好。
“喔。”无双乖乖仰起小脖子,就着壶嘴抿了几口,壶里茶水温度刚好,不冷也不烫。
有这样体贴的小哥哥多幸福啊。
无双心道:她可不舍得把他变成夫婿呢,那就要反过来由她照顾他了!
“博哥哥,你也喝。”她把水壶推到汪弘博嘴边,“娘说,天气热,太阳大,要多喝水,多流汗,才不会中暑。”
“好,我听双双的。”丈夫听妻子的话那是天经地义,他爹就对他娘言听计从。
汪弘博咕嘟嘟灌下几口茶水,盖好木塞,与无双相视而笑。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破坏,偏偏总有不识趣的人横插一脚。
无双笑还未笑完,就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她偏头一看,原来是楚曜。
“好多天没见,双双想念我吗?”楚曜无视汪弘博的存在,抱起无双便往一旁走开。
汪弘博张大嘴巴,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只伸手猛拽跟在身边的李妈妈的裙裾。
“没事的。”李妈妈轻松道,“郢王爷与咱们家相熟,且他还是三姑娘的救命恩人。”
不,不是啊!
那个人,他见过!
不,不对,是在梦里见过!
就是那个拿着陵光卫令牌自称指挥使的男人!
汪弘博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高矮、胖瘦、长相都与梦里分毫不差,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然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怪异的是,他从来没见过他,竟也能梦到,难不成是未卜先知?
无双见楚曜抱着自己越走越远,看路线似乎打算回船舱去,不情不愿地挣扎道:“人家要留在外面,和博哥哥玩!”
“你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今天陪陪我不好么?”楚曜道,“上次说的擦背还没实行,正好今天有空,咱们好好擦一擦。”
擦个鬼咧!
都说擦背不吉利了,还惦着擦,他就活得那么不耐烦么!
“双双不会,”她气哼哼地嘟囔,“双双没擦过。”
“没关系,凡事总有第一次。”楚曜不紧不慢道,“你生下来也不会说话走路,如今还不是都学得很好。”
楚曜真是讨厌鬼!说的话竟然如此有道理,让她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以后再也不可能和他愉快的聊天了……
无双力不能拒,硬是被楚曜抱回舱房里。好在他房内并没有布置洗澡的家什,只桌上摆着一盘鲜荔枝。
原来是抱她来吃独食。
无双嘿嘿傻笑,搓着小手舔舔嘴,扬起小脸张开嘴,做出等待投喂的模样。
“我说要给你吃了吗?”楚曜淡淡道,“那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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