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根本想错了?
爹娘也嫌弃她丢人现眼,所以打算一直把她关在这里?
不会的,无双摇摇头,爹娘明明那么疼她。
不会的,她反复在心中念叨。
不要那么急着怀疑人,要多些信任,多些耐性,爹爹不会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然而无双活了两辈子,加起来足有二十五年之多。就算今生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宠爱之下长大,对于她来说,也是心理年龄十六岁之后的事。真正奠定她性格基础,还有看待人与事态度的关键,还是前世没有父母照拂时的成长过程。
于是她无可避免的比一般女孩子敏感,没有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待人警惕心也过大。
无双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却始终难以真正相信,她还会被家人接回去。
饶了一大圈,竟然还是回归原点。
上辈子没人可以依赖,不是也靠自己逃出去了吗?
这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无双毅然抹掉眼泪,爬下榻,从被筒里摸出前几天借口少带了换洗衣物,从小师太那里借来的灰蓝色粗布僧衣换上。
门后挂着从家里带来的帷帽,她取下戴上,天黑,撩起面纱才能看清路,待天亮时再放下,像陆先生那样挡住容貌,便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这回她不打算逃命,她要进城去,找出在背后谋划算计她的真凶来,不报此仇,就算死也不瞑目。
君家人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到家庙来祭祀祖先,由此进城的路,无双闭着眼睛也会走。
只是深更半夜,到处漆黑一片……
无双目光落在挂在床头的羊角灯笼上,拿起,又放下,蹲下从床地扒拉出一早藏在那儿的小包袱,包袱里还有用膳时省下来的两张芝麻饼,足够她撑到明天早上进城。
准备这些东西时,无双完全背着人,连跟到家庙里照顾她起居的乞巧和朝华都没发现。
她背好包袱,抱起熄灭的羊角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回廊有檐,淋不着雨,但冷风没有遮挡,一股脑往身上吹,无双哆嗦着拢了拢单薄的衣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一路来到后院。
后门酉时便上了锁,出不去。但无双观察过几次,门旁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枝桠旁伸到院墙外,她可以从这儿走。
爬树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树皮粗糙,不几下就磨破了手心。
偏偏树干挺直,缺少以供脚踩的枝节。
无双上臂力量不够,脚下又没有落点,爬几步就跌落下来。
还好背后有包袱垫着,摔得不太疼。可惜插在包袱结里的灯笼杆滑了出去,羊角灯笼摔碎了。
冰冷的雨点拍着脸上,衣衫也渐渐湿透。
无双咬咬牙,重新系好包袱,再次行动起来。
有了前一次积累的经验,这回顺利许多,她忍着手心的疼痛,慢而稳地向上攀爬。
一步,两步,三步……
渐渐数不清。
视线终于越过围墙。
无双欢心雀跃,她看向大树旁伸向墙头的枝桠——最粗最结实的那一枝,她数过许多回,摸黑也找得到。
雨似乎停了,月亮隔着云层透出微光。
有一团奇怪的黑影在她打算经过的树枝上。
山猴?鬼怪?
无双打了个冷战。
她胆怯,迟疑。
那团黑影一动不动,似乎不是活物。
无双长舒一口气,说不定只是个新搭起来的巨型鸟巢而已。
她手脚并用攀上树枝,抱着鸟巢绕过去,应该可行吧?
月亮猛地从云层后面跃出来,清冽的月光照亮那团黑影。
那是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几乎在无双看清这些的同时,一把粉末夹着幽香扑到她脸上,她立刻感觉头脑发昏,眼皮发沉,连挣扎抵抗都来不及,整个人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无双猛地睁开眼,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碧蓝的晴空。
天亮了——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身下的地面有节奏地晃悠着,不对,这不是地面,她好像是在车上。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不徐不疾地传入耳中。
无双愈发肯定起来,她在马车上,一辆没有顶棚的马车。
是楚曜吗?
她有点不敢爬起来看个究竟,怕失望。
轱辘压在碎石上,马车猛地一颠。
无双被抛起,又重重落回去。
昏睡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汹涌着回到脑海里……
她霍地坐起,扭头去看,赶车的人是个男子,因他坐着,只能看到上身,魁梧强壮,不是楚曜,倒更像蹲在树上的那个人。
“睡醒了?”那人适时开口,仿佛脑后长眼看到无双行动一般,“后面有食物和水,你要是渴了饿了就吃点,别客气。”
无双目光转动,果然看到脚边摆着一只大铁壶,还有一盘馒头。
可是那馒头连笊篱都没盖,他们走的又是土路,早不知落了多少灰尘。
无双撇撇嘴,问那人:“你……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
“俺是个农夫,住在大山里。”他道,语调里添多几分乡气,“现在带你上山,给俺兄弟做媳妇,生娃娃。”
无双愕然退后几步,马车又是一颠,她一下子坐倒在地。
“别乱动,这车不牢靠,小心把你掉下去。”那人又道。
对,她就是要下去。
“停车!”无双大喊,“我不跟你去!”
那人根本不理她,连头也不回,还扬鞭催马,加快了速度。
是她傻了,一个人口贩子,怎么可能听她喊几句就放人。
无双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拎起铁壶:“哎,有杯子吗?我要喝水。”
她用说话声掩饰脚步声。
“俺们山里人豪爽,喝水不用杯,直接对壶……”话没说完,就觉脑后有邪风袭来。
他猛地转身,无双手中挥动的铁壶已到脸前,他迅速后仰,手臂前伸,大掌握住壶嘴,不过一眨眼间,铁壶已被抢了过去。那力道带得无双向前踉跄几步,耳中听得他喝骂:“好家伙,你还真打啊,把我打死了你知道怎么回家么,不是说王妃么,行为粗鲁,脑子也蠢!”
大约是骂够了,他一扬手,抛开铁壶,举起右掌,往无双打来。
可怜无双看得到,却躲不开,后颈中掌,身体晃了晃,又晕了过去。
无双一骨碌坐起来,打量四周。
她现在身处一间布置简陋的房间中。
昏迷时睡的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架子床,床前几步远的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再过去几步是对开的窗户,窗前摆着竹椅与边桌。
难道她真的被带到大山里了?
还是趁没人赶紧逃吧!
无双跳下竹塌,满屋子转悠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包袱。
她在包袱里放了半幅身家——全部的银票和值钱却低调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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