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猫会梦见蝴蝶吗》箱中猫会梦见蝴蝶吗分节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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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个开诚布公的夜晚过后，林凌才真正把“离开”这一事项放在了心上。他突然像是换了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以一个实实在在终将离开的旅行者身份。他现在觉得连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亲切得让人留恋——这是个一旦离去，就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伊尔黑似乎也终于开始正视他再过九个月就会离开的事实，渐渐减少了对林凌实施暴力和言语讽刺的次数，仿佛在努力扮演一个优秀教师兼室友的角色，每天留在家里的时间也逐渐增多，完全不见之前的忙碌模样，成为了新一代宅精灵，那对透明羽翼天天萎靡地耷拉着。可惜少年曾经的言行已经在林凌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被揍的日日夜夜和少年面带煞气的脸。

    唯一让林凌不适应的是好久没见过莱卡纳了。他最近貌似挺忙，总是托人带话来表达歉意。那几个带话的人族林凌总感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伊尔黑听他说起时，似乎尽力压制住了出口讽刺的冲动，摇摇头白他一眼，难能可贵地抛出一个长句：“市镇这么大，你又不可能认识所有人。那个什么莱卡纳家本身就挺远，他的朋友你能面熟就不错了。”

    少年的话有理有据，林凌虽然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继续埋头苦读，准备下周的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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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直到笔试开始，林凌也没见到莱卡纳。他心神不定地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金发青年的身影，还差点把智慧精灵的族氏霍里米昂写成了霍里卡纳。

    交卷后林凌终于憋不住跑去问了主考官伊露丽，却震惊地得知莱卡纳退出了选拔。

    “他写信说居住在邻镇的母亲突然病重，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退出去照顾母亲，毕竟家人更加重要，而机会再过七年还会有。”伊露丽有些遗憾地摊开手，“我们对比了字迹，确认系本人后就同意了他的申请。”

    “莱卡纳是个特别优秀的护卫，”普莱迪小动物一般坐在伊露丽边上，眼泪汪汪地感叹，“真可惜……”

    林凌好一会儿才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道谢后转身离开了依旧在长吁短叹的两个精灵。

    回去的路上他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世事难料”等等感慨了个遍，又对他居然因为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产生了隐秘的欣喜这件事感到羞耻，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回到小屋后伊尔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让林凌受宠若惊，反倒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毒。对此猜想黑发精灵只是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庆祝你考完而已。”说罢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又不一定通过，有什么好庆祝的。”林凌故作谦虚地回答，坐下来叉起一片鱼送到嘴里。

    他一想到伊尔黑对他态度的转变八成是因为自己快走了，心脏就没由来的一阵揪痛。

    定了定神，林凌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伊尔黑难得亲自做的晚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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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前莱卡纳和伊尔黑两位高人相助，林凌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笔试和技能考核，顺利地成为了护卫军的十四位候选者之一。最后三个月的培训是为了让他们提前适应守卫军的生活，在选拔层面则基本只是走个过场，很少有人在这一关被淘汰。

    林凌略显兴奋地套上新发的精铁铠甲，顿觉自己小时候成为英雄的梦想在此刻得到了升华；这种成就感是他衣柜里的那堆西装所给不了的。伊尔黑在他身后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个“不错”，林凌对他能吐出这俩字已然深感欣慰，并不敢有更高的指望。

    莱卡纳依旧没有回来，让打算在临走前当面说出一切并告别的林凌倍感失落。伊尔黑让他别担心，毕竟生病就算痊愈后还会有一段恢复期，莱卡纳估计得在邻镇待挺久，不如写信告诉他实情。

    林凌觉得有理，就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讲述自己的经历，又表达了一番离别的挣扎、悲痛和决心，用信封装好后由优秀室友伊尔黑代为投递。

    他望着黑发少年把自己的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只好又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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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愿意再主动提及离开一词，可当连人族的市镇上都开始跟风瞎凑热闹般地举办各种庆典活动时，林凌便知道再也没法逃避了。

    此时正值八月中旬，这个世界却已是深冬，和南半球一个德行。

    林凌路过一间间促销打折的店铺，飘飘扬扬的细碎雪片落了一身，恍惚间竟有种圣诞的错觉。

    身旁的伊尔黑见他出神后走得越发缓慢，漫不经心地给了他一拳，却忘了林凌正穿着坚硬的盔甲，脸瞬间黑了下来。

    林凌回神后见状不妙，赶紧加快步伐试图离开少年的攻击范围。

    他们玩笑般打了一路，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串歪歪扭扭的没有尽头的脚印。

    随着雪越下越大，脚印渐渐被填平，再无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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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凌站在雾气森林结界的入口处，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

    “别怕，”伊尔黑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沉静，“我和你一起去。”

    林凌已经顾不上思考了，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轻轻“嗯”了声，和身边的黑发少年一同走进了那片弥漫着终年不会消散的雾气的精灵之森。

    雾气森林很大，比之前木屋所在的那片郊外森林要大上许多倍。他们遵循着路标——发光的海蓝色圆石的指引，慢慢地向森林的中心走去。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偶尔微风拂过森海时的窸窣声响，完全不像是正在举办七年一遇的盛筵时的模样。林凌一脸茫然地想询问伊尔黑怎么回事，却在转头时僵在了原地。黑发精灵不知何时突然从他的身边消失了，而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林凌感觉背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握紧手中的佩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见到传说中的格拉特莉尔陛下后，所有的疑问肯定都能得到解答……肯定……

    白茫茫的雾气在泛着冷光的铠甲表面凝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汇在一起后缓缓向下滑落。

    林凌硬着头皮在空无一人的森林中前行，根本无心欣赏四周童话般梦幻的美景，寂静中心跳声愈发明显，冲击着他的鼓膜。

    发光的圆石路标在一条浅浅的清溪旁终结了。林凌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是一片字面意义上金色的森林。寒冬中依旧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金色的树干、树枝、树叶都发着淡淡的光，将这小片密林笼罩在了柔和的金色光芒下，与周围的森林形成了明显的区分，无一处不彰显着此处的特殊。

    身着铠甲的人族又深吸了两口气，坚定地越过了那条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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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凌拨开身前阻挡着的金色枝杈，叶片上沉积的雪层被抖散一地，隐没在细软潮湿的泥土里。

    当他终于费力地穿过层层林木屏障，到达金色森林的中央时，再次顿住了脚步。

    那里有一潭湖水，表面像是熔化的金一般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纯白的雪片悠悠地飘落在湖面上，停留一瞬后便化得无影无踪。湖的正中是一棵空心的参天大树，异常粗壮的树干向上消隐在了森林浓郁的雾气之中。每片金色的树叶就算无风之时也在轻柔灵动地摇曳着，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而就在这棵大树的空心树洞内，躺着一个隔着白雾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她金色的发丝垂落在湖水中，缓慢地漂浮着。

    愣愣地望着眼前这幅仙境般的景象，林凌受到的震撼有点大，半天挪不动步子，直到被身后的人拍了一巴掌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

    那是略显狼狈的黑发少年。

    “你也是发现我不见了？”伊尔黑铁着脸低声问他。

    林凌刚打算回答，就被一个清澈的女声打断了；那声音与其说是从某个特定的人身上传来的，不如说是这片金色森林本身所发出的。

    “我设下了幻境，让你们两人分别到达这里。”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伊尔黑就迅速半跪在地，远远地向那个树洞里已坐起身的人影恭敬地行礼：“金色精灵伊尔黑，在此参见伟大的精灵女王陛下。”

    林凌脸上简直写满了黑人问号，伊尔黑以前不肯告诉自己属哪一支精灵就算了，现在说了他倒宁愿想当做没听见；黑发少年那模样和金发的金色精灵有哪点像了？还是说他背的那些资料都是杜撰的？

    格拉特莉尔显然能听到他的心声，温和地说道：“关于伊尔黑的事等一下你会了解，现在让我们先谈谈你的问题。”

    林凌站在那里没有出声，他知道精灵女王通晓一切。

    “林凌，三年前从名为地球的异世界来到这里，历经千辛万苦成为护卫军的目的便是利用我的力量回归原本的世界，对吧？”格拉特莉尔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啊，也是，这里的疑问自然毫无意义——毕竟正是我让你拥有了这番奇妙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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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凌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绪，他看向左侧已经起身的伊尔黑，发现对方也是一脸震惊：“您没告诉——”

    “半遮半掩的真相更有揭露的价值，”格拉特莉尔愉快地打断了他，“就与你向那位人族隐瞒的事实一样。”

    林凌有点懵地看着瞬间沉默下来的伊尔黑，他知道少年有很多事不愿意说，为了不被殴打自己也没敢问，但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会和他有关系。

    “让我们把他的事先放一边吧。”精灵女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话制造出的效果，“首先，我必须向你致歉。没有任何目的、一时兴起把你召唤到这里，并未考虑你本身的感受，是我的疏忽。”树洞里的人影起身，远远地朝林凌鞠了一躬。

    “……没关系。”他干巴巴地吐出三个字，也并不认为除了接受道歉外还能有别的回答。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来拯救世界的，林凌有点伤感地想，只是人家觉得好玩而已。

    “你读了精灵族史就应当知道，”少女低头玩起了一缕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活得实在是太久了，太久了……漫长的时间总会有些无趣，我便时常会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

    林凌和伊尔黑就这么无言地站着，聆听精灵女王进行她活了这么久后可能是第一次的倾诉。

    “而这次我便尝试着从别的世界召唤来了一个存在……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穿越者，对吧？

    “由于经验不足，我在穿越者的选择上出了些差错。原本是想召唤来一个能够轻易接受一切并在这里长久生活的人，但不知怎么却把你弄来了……

    “你到达的那一瞬间，我便察觉到自己失误了。不论以何种方式何种过程，你都从来没放弃过回去的念头。你所抱有的强烈责任感让你始终执着于最终回到原先世界这一‘结果’。

    “而我向来不强人所难，既然你并不想在这里生活，我便准备把你送回去。

    “可是倘若让你‘唰’的一下就直接回去了，还是会很无趣吧？你将把一切当做梦境，过不了几天便遗忘了……

    “而我恰好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即是希望这个世界——这个我所创造的世界，能够在你的记忆中留下些许存在过的印记。

    “正好那时发生了伊尔黑的事，我便突然产生了灵感将两者结合，变相的促使你多度过了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三年。

    “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想必短时间内你也不会忘却这个世界了吧？若是那样的话，我会极其、极其地开心。

    “我祈望着能把她分享给你，祈望着能让其他世界的人也知晓，在遥远的时空彼岸，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一个我献上了自己的一切来爱着的、守护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