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志怪者分节阅读69

    “是吗。”齐谐直勾勾盯着空气,“捞出来这样一个‘死人’,他们竟没有扔去太平间。”

    “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或者他们忘了检查我死没死,或者发现了我体质特殊,或者……”

    “阿静?”丁隶弯腰看着他,“闭嘴,躺好,现在。”

    “我没事了。”

    “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说没事。”

    齐谐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回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直到泡进温水里才算恢复一点血色。

    丁隶推开主卫,对面的浴帘哗地拉上。

    “会敲门吗。”里面不悦。

    “你又不是女的。”丁隶拖来一只凳子,“干净衣服放这了。”

    “知道。”

    “先生还要什么服务,捏脚搓背,推拿按摩?”

    齐谐这才笑了一声,拉开半截浴帘递来一件东西,丁隶接过,是一块直径九公分的青铜镜,反面阳刻着鸟兽的纹样。

    “三国时期的东西,值个七八千吧。”齐谐靠在浴缸上,“刚才顺便摸回来的。”

    “她到底让你去干嘛了。”丁隶摸不着头脑。

    “进曹魏运兵道的库房取一支箭簇。”

    “这儿有运兵道?不是在亳州吗。”

    “有,不过被水淹住了,入口就在护城河下面。”

    “哦。”丁隶放下青铜镜,“你水性应该挺好的,怎么搞成这样。”

    齐谐冷哼:“你一口气游个十里路试试?”

    “不用试,我连半米都游不走。”

    “一口气。”他重复。

    丁隶一愣,总算明白意思:“你是说中途不能换气?”

    齐谐点头。

    “不过你也不怎么需要呼吸。”

    “只有熟睡之时才不需要。”齐谐抄起水洗了把脸,“那条运兵道全部淹在水下,是砖砌的,宽处两三米,最窄只容一人,四壁长满水草,游起来很费力。兵器库在最东面,途经七个岔口,我看了几遍地图才记住每一个拐弯,好容易找到那里,门又是锈死的,还好木板朽了。我踢开一个洞,钻进去捡了一支箭簇,照照周围东西还挺多,估摸了一下这铜镜最值钱,就揣走了。”

    丁隶失笑:“你还有空估摸这个?”

    “贼不走空。”

    “那是贬义词,别用得那么顺当。”

    “接着我往回游,原先的通道不知什么时候塌了,我想起另有一条路能绕过去,但记不得具体在哪,就叫了几只水鬼跟它们商量了一下,让它们带路。”

    “你又威胁人家。”丁隶见他早有前科。

    “没有,是商量。”齐谐重申,“在水里我比较吃亏。”

    “那它们同意了?”

    “嗯,它们说可以,然后把我带到了一条死路。”

    “为什么?”

    “繁殖。”

    丁隶吃惊地啊一声。

    “你瞎想什么。”齐谐瞥他,“如果我淹死了,水鬼的数量就增加了,它们是这么繁殖的。”

    “哦。”丁隶松了口气。

    “这时我已经开始有缺氧的感觉,并且完全迷路,手里的探照灯闪几下也灭了。”

    “那怎么办。”

    “当然是摸索着退回去,难道坐下来回忆人生吗。”齐谐撩开前额的湿发,“我记得地图上标着通道有好几段塌方,中间不形成环路,也就是说只要贴着某个方向走,一定可以回到入口,所以我顺着右边一直游,快两小时也没有看到出口的光线。”

    “等一下。”丁隶打断他,“那里是全黑的?”

    “不然你以为市政工程会在那儿装路灯么。”

    “可是你在湖心岛都能看见。”

    “我只是眼力好过常人罢了,陆上再黑也有微弱的光,通道里就完全没有。”

    “那你不会害怕吗。”丁隶忽然问,“在水下那么深的地方,一个人,又冷,又迷路,又缺氧,还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越紧张耗氧量越大,除非我不打算活着回来。”

    “可害怕是人的本能吧。”

    “我又不是人。”齐谐望着墙壁,语气淡得过分。

    丁隶看着那无神的眼睛,胸口莫名地一紧。

    “后来等氧气和体能都耗得差不多了,我开始头疼,全身脱力,只能抓着水草一点一点往前挪。”齐谐抬起头,缓缓说,“最后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光,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却没力气游过去,呛了几口水就失去意识了。现在想想,可能是水流把我推出去,又被岸边的打手捞了上来,还好铜镜掖在后腰没给他们发现。”

    丁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还有心思管那东西。”

    “贼不走空。”

    “知道了。”丁隶苦笑。

    齐谐仰起头合上眼睛,将脖子搁在浴缸的边缘,丁隶试了试水温,又把热水龙头打开一点。

    “我现在有些心虚。”齐谐沉声,维持着那个姿势。

    “是后怕吗。”丁隶问。

    “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叫我去捞一支不值钱的箭簇。”

    “为了试探你的实力。”

    “这种试探法换成别人早就淹死十几次了。”齐谐微微睁眼,“可能是她知道了我身体的异状,想用这种方式验证……不对,如果要验证一个人是否需要呼吸,直接端一盆水把他的脑袋按进去就好,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呵,看来这不是验证,而是宣告了……”

    丁隶不解:“宣告什么。”

    “宣告归心堂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齐谐深吸一口气,“甚至是那些我自以为瞒得密不透风、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的事,比如体质,能力,还有日记。”

    “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丁隶宽慰道。

    吊顶上的水汽终于凝聚成一点,滴,落下来。

    “丁隶。”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差不多。”

    “那是因为我认识一只鬼,叫点头摇头,什么都知道的是它,不是我。”齐谐直直地望着天花,“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丁隶想说些什么,开口却语塞。

    “我曾经问过它归心堂的事,它不敢说,因为惹不起荀爷。”齐谐伸手关了龙头,“这就意味着在荀老板面前,它很可能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我的住处、习惯、经历、家世,所以归心堂才会那么清楚我的软肋在哪,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半分胜算……”

    “你别这样想,天无绝人之路。”丁隶安慰他。

    “算了。”齐谐轻叹,“明天我和钱思宁交涉一下,她应该会放你回去的,顺便告诉他们两个,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那你呢。”丁隶问。

    “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滴。又一颗水珠落下,跌进头发,缓缓地滑过齐谐的前额和眉间。

    “我不会走的。”丁隶说。

    “别固执。”齐谐轻声。

    “这不叫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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