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洛星河望着他平和神态,心中酸楚难耐:“我再抱你一会儿。”
气息交融,赵攸宁嗅着洛星河的发:“江云起是你挚友,他这次将全副身家赌上,你负他,该如何收场?”
“他所求,其实不过是拂衣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晋王殿下能否与他?”
赵攸宁扶着他的发缓缓道:“王磬一案内情,你晓不晓得?”
拂衣原名王扶意,是荥阳王氏之女,门第显赫。却不想一夕间家门覆灭,沦落贱籍,终生不得脱。
“世人皆知,晋王乃康帝少子,先帝怜我年幼成孤,便将我养在沈后宫中,教养用度一如皇子。”赵攸宁勾唇,“这里头,能生出多少诽谤之语?”
小皇弟传闻中倾国倾城的母妃,是不是曾在宫城某处邂逅英俊年少的皇子?皇帝年迈,已成冢中枯骨,可美人如花,正是绽放的年纪。赵攸宁在皇后的昭阳殿中渐渐长大,宫墙内外飘起若有若无的揣测。
宫人们偷偷打量这个孩子,从他的轮廓和五官中分辨出先帝的痕迹,又似乎和当今圣上有些微妙的相似。皇帝与他本就是兄弟,相似也是理所应当,可谁能担保不是另一种可能?大家这么心照不宣着,可偏偏有人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王磬带人上疏,宜将长大的皇弟移出昭阳殿,另觅宫室。”赵攸宁缓缓道来,听不出一丝波动,“皇兄怎么能许?他自然清楚宫中朝中的流言,可他生性桀骜,霸气纵横,怎么会被这些人左右?他既心中无愧,便一力驳回王磬一众的奏议。”
“可王磬,似乎误解了先帝所为,倒以为坐实了私情一说。”
赵攸宁笑笑:“我怎么能替王磬翻案?先帝治他,乃是杀鸡儆猴。我若赦了王扶意,如何对得起先帝待我的苦心?又如何对得起我清白一身却徒遭污名的母妃?”
洛星河知道,赵攸宁对他原原本本讲起这桩秘闻,已是交心非常,便不再多言,只能扣住他的手说道:“他为他心中所爱,我也为我心中所爱,不愧不悔。”
赵攸宁眸光流转:“这可不像义薄云天的大侠洛星河了。”
洛星河狡黠一笑:“民间有俗话,‘兄弟如衣服,婆娘如手足’。”
赵攸宁作势提身要上,洛星河嬉笑着讨饶,这时从竹林中传来一声凄厉刺耳的笛声。两人同时止住了动作。
洛星河迅疾地一跃而起,对赵攸宁道:“是不是你的人?”
赵攸宁迟疑了一下,洛星河已跃到墙边推开了机关。整个别墅再次被围得严丝合缝。
赵攸宁借着室内明珠之光摸下床,系好腰带,缓缓道:“你既负绝世武功,可觉察得到周围异动?”
被赵攸宁点醒,洛星河才发觉周围并未有大队人马逼近的动静。
他正心中一松,却发觉赵攸宁面带凄色,但这凄色中又透着冷冷的嘲意,实在叫他捉摸不透。
这时,赵攸宁踏上鞋,悠悠道:“你那日潜入王府,想必也见到这个聪明漂亮的小东西了。”
洛星河脱口而出:“小郡主?”
赵攸宁哼了一声:“去接她吧,她可长大不少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别墅解了重重机关,溶溶夜色里,防风灯的光晕开一片,映出两个并肩的人影。不远处,一个小小身影躲在一棵翠竹之后,一动不动。
“和儿。”赵攸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嘶哑,语气却和那日莲池前一模一样。
那个小小身影呜咽起来:“爹爹……”
洛星河惊了一下,难道又是皇家秘辛?
赵攸宁则顿了一步,无奈道:“此人可信。”
赵令和这才飞扑了过来,刚到赵攸宁脚边,却哎呀一声绊了一跤。赵攸宁弯腰扶她之时,洛星河眼见寒光一闪,急急出手一拦,指间竟是夹了数枚毒针。
赵令和拽着赵攸宁叫道:“快跑!”
洛星河诶诶诶大叫起来:“这小娘真是歹毒!”
赵攸宁只得一把将赵令和拦腰抱起,转了个身对着洛星河:“她怕我被你胁持,要助我脱困。你可伤到了?”
洛星河贯力将那几枚毒针打入地下,啧啧道:“皇家的郡主,都要随身带着这些毒物?”他想了想,“也不奇怪,毕竟……”他话虽未完,赵攸宁却明白他话中所指,便笑道:“见笑了。”
“不敢不敢。”洛星河打量起赵攸宁臂弯里那个小女孩,点点头,“确实不大一样了,是个小美人了,待长大了,必是一个大美人。”
赵令和不理会他的恭维,仰头对皇叔祖道:“皇叔祖为何要和这个粗鲁下民在一起?”
一年前在晋王府莲池见到这个小娘,觉得她聪慧可爱善解人意惹人怜惜,今日一见,却有歹毒狡诈傲慢之感了,洛星河不由得咋舌,这个小娘大概只对她的皇叔祖聪慧可爱善解人意。但转念一想,她出身尊贵,虽说幼年失去亲人,但赵攸宁接手照顾她,必是疼爱有加,养出这样的脾气也是正常,正所谓皇家气派。
洛星河这么想着,便不同她计较,问赵攸宁道:“我们该带着小郡主去哪儿?”
赵攸宁沉默片刻,洛星河心中闪过一念,失声道:“你要只身带她走?”
赵攸宁放下赵令和,牵着她的手:“你既说了不恨我,亦不愧江云起,实则这场腥风血雨已然与你无关。你心思赤诚,虽然有些傻,”他略摇摇头,“也不是。我与伏辛之争,无所谓正邪忠佞,也分不清是非黑白。你以义侠忠友之身牵涉其中,没有必要。星河,你我就此别过吧。”
洛星河咬着牙回道:“我如何抽身,叫你一人犯险?”
赵攸宁轻笑起来:“你糊涂啦!我怎么会只身行走?白日你试探多次,实则那些手下都是被我暗中打发了而已。我是希望,你只以为我是沈攸宁。”
洛星河不甘:“湖上混战,你若还有手下接应,会现在还不现身?”
赵攸宁牵着赵令和的手走近他:“不然和儿如何会在此地?”
洛星河猛地一震,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弧度:“也是,晋王权倾天下,怎么会落魄到随我一个江湖客奔命?”他攥紧了拳,又松开,朝赵攸宁露出初见时灿然的笑来,“可我的梦中仙毕竟亲至,为我圆了一个梦。”
赵攸宁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一场幻梦一场真,你若愿意便当是真的,你若不愿,便当作一场梦吧。”
洛星河贴上他的手:“我知道,人是真的,情也是真的。”
赵攸宁松手,低低说道:“江湖天高地远,有许多不平事待洛大侠平。可这世上的事,多不是黑白分明的。我下江南前,自以为对你已是了如指掌,料你是沽名欺世。可我如今明白,你所认清白污浊都是你的真心。如你所说,这世上,多得是外表清白内里污浊的。但若,你有一次错认了呢?是不是就冤枉了一个不坏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清流浊流者,哪里来的泾渭分明?你就当,是我为自己辩一句吧。”
洛星河颤声道:“我信你,我信你,对不住……”
赵攸宁牵着赵令和转身走远,竹林中光亮些微,洛星河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洛星河缓缓踱步回去,屋内似乎还留着赵攸宁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二人在此水乳交融,身心契合缱绻一场,如今如梦初醒,不知今夕何夕。
这一日,从斜云桥上初见,到踏着青石板路分吃一包菱角,直至金乌西坠飞鸟暮归,太湖泛舟互诉衷情,两人似真还假似假还真,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洛星河踏入那间内室,脚下便是赵攸宁脱下的衣衫。他弯腰拾起,神色转而凝重。这件白衫之上星星点点漏着血渍,都在袖幅内侧,想是赵攸宁呕血后悄悄拭去的,难怪他不假手自己。
洛星河心中愈沉,他所见之赵攸宁,难觅昔日杀伐决断冷肃无情的晋王之范,如今细想,竟是透着一种叫他心惊的怆然暮气。
赵攸宁究竟怎么了?
还是说,伏辛之困,真叫他走投无路了?
洛星河手上微颤,从他在斜云桥上认出赵攸宁起,便在一步步引他入彀,更是利用吉祥婆向江云起报讯,以至太湖之上血战。若赵攸宁真有不测,岂不是,自己亲手害死了他?
洛星河想起临别时赵攸宁一番话。为民生计亲征西北险些丧命的皇叔晋王,放纵手下横征暴敛充盈私库的皇叔晋王,不发一语温和浅笑对着菱角迟疑的沈攸宁,搂着他吐露爱语的赵攸宁。赵攸宁曾抚着他的发问他有几副面孔,而他才真想知道,那个迷雾中如何也分辨不出真相的梦中仙,何为真,何为假。
思及此处,洛星河突生豪气,自己竟是呆了,他仗剑行走恣意多年,生死置之度外,只知随心。他心里怎么能放得下赵攸宁?既如此,又怎么能离开赵攸宁?
自然是一力护他了!
洛星河心底澄澈,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一桩事压根不需掂量利害,他做就是了!
他冲出屋外,解了缰绳,一跃飞上墨雷,催马疾驰而去。
☆、第 6 章
另一边,赵攸宁与赵令和一道坐在辇车中,一只手掩在嘴边不住咳嗽。赵令和不住为他轻拍,眼中透着泪光。
赵攸宁瞥见她眼眶中的晶亮,叹了一声:“你是一个好孩子,皇叔祖不会怪你。”
赵令和相貌娇美,看似天真无邪,实则早慧,否则也不会记得三四岁时的事情。
赵攸宁在西北战场九死一生,那支穿胸而过的箭失了准头,否则他毙命当场,饶是这样但还是元气大伤。原本他声音清湛,也在风沙之中喝哑。昭军荣归,晋王重伤一事秘而不宣。洛星河以为伏辛是借他不在京中的机会埋伏,却不过只对了一半。他重伤不起也是一因。
而他伤未好全,又身中剧毒,无疑雪上加霜。
他既知自己药石罔救,自然是封了消息,决意以身为饵,翻一场大局。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洛星河。
洛星河说,是莲池一瞥对他种下情根,他信了。因为他听了无数洛星河所谓侠义的犯禁之举,知民间对他如何推崇,心中不屑,却自见到那个潇洒翩飞的身影后渐渐明白,有人若飒飒林风江上明月,爽朗皎洁。
这个痴儿,千里突围欲觐贤王,又是如何伤心离开,决意锄奸?
洛星河与他,似参商两端,他知大限将至,任性一回,爱恨随心,才扯住了洛星河。
满船清梦,星河悬天,江湖信美,却无处是故乡。
他的根在皇城,他的命有大用,他的生死,都要摆在算计的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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