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剪秋》叶剪秋分节阅读114

    叶婉珍佯装为难的答应了。

    这也是她计划好的,自己要的冰晶雪纹丝绸是产量极少的品种,再大的商铺也一下子出不了货,所以商家只能拖几天,到时候,不管水云裳和商家如何翻了天,那她叶婉珍早就逃远了。

    等她拉着满满一车的昂贵丝绸走出了这条街道后,立刻调转马头,拐向了相隔几条街的另一家绸庄。

    这家绸庄的老板叶婉珍也是认识的,因为每天她在水云裳即使足不出户,也会有很多商家上门推销,细心的她将每一个商家都悄悄留下了地址。这些都是商户资源,总有一天会用上。

    叶婉珍直接找到老板并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说这些高档货水云裳不小心进的多了,当初发货的老板不愿退回,说是活钱会被占用,店里就会周围不开,让她等一段时间再来退货。由于这批货的确占银子数量太大,于是贞娘子派她来将这些货物来其它店铺换成银子,如果这次对方能够全部收回,可以打九折卖掉,那么水云裳下步会考虑同这家商铺的合作事宜。

    这位老板很精明,只见一个小丫头虽然处事冷静,说话也大大方方,但是额头上不停的冒虚汗,眼睛总在悄悄打量他的表情。

    ——毕竟是第一次作案,心理素质和经验不足,如果叶婉珍接连几次能诈骗成功,定会骗术炉火纯青。

    老板奸笑,水云裳出内贼了。

    但是好处送到手里,岂有不要之理?

    他压价压的很低,叶婉珍立刻变脸,高声咋唬说以后水云裳与他再无合作的机会,然后拂袖而去。

    那老板倚着门柱悠闲的看着她的背影喝茶,果然,叶婉珍快要走到马车时又回来了,她同意了对方的条件。

    虽然这里经营的绸庄很多,也许有人会按她出的条件回收,但叶婉珍并没有时间和胆量一一去尝试。第一她不想张扬,她得快点离开这里,若是让发货的老板看到她就完了。第二,知道的人越多,马脚就会露的多,她的事情就会败露的越快。

    收货的老板也吃准了她做贼心虚的心理,得了个大便宜。

    当她银子拿到手后,立刻赶着马车连夜回到青阳府衙,她直接找到杨小迷,将银子放到桌上。

    正在打牌的衙役见到一个俊俏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立刻开始起哄说酸话,杨小迷君子风度十足,他站起身来拦下众人的咸猪手:“不要为难人家小姑娘,咱们是官差嘛,就要有官家威仪。”

    其实叶婉珍恨不得扯烂杨小迷这些人等的嘴脸!但是她咬碎银牙忍下了。

    正在和衙役们打牌喝酒的杨小迷眯着眼地拎了拎银子,挥一挥手,立刻有人去把她的父母给放了出来。

    本来就是吓唬吓唬的事儿,三天后就能将人放出来,没想这丫头挂念父母,心急坐不住了。不过,还挺有种,竟弄出这么一大包银子。

    当叶婉珍扶着吓得快要没命的叶大山和只会哭的牛氏出来时,正在打牌的杨小迷已经把那包银子快输光了。

    叶婉珍心里五味杂陈,她抛开所有的面子和自尊,立刻跪在杨小迷面前,央求他再给一些银子好回家。

    已经学会抽卷烟的杨小迷正巧赢了一把好牌,他这边刚把烟卷叼在嘴里,叶婉珍立刻端起烛台给他点上,杨小迷一开心,随手抓了一把银子哗啦一声就扔到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叶婉珍,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打发的一条狗!

    但她没有时间整理自己内心的愤慨与耻辱,而是按计划带着父母回去后,立刻接上爷爷和叶栓,连夜带着一家人逃到了霸州府。

    她租不起好房子,只好住在这个破旧四处漏风的地方,由于犯了案,户籍不敢拿出来见人,又没有官谍路引,这一家子就成了黑户。黑户做工的活并不好找,叶大山只好去粮店给人扛包,她和牛氏给人做些浆洗针线,而叶栓,直接送到了木器店做了学徒。

    从另一方面来说,叶婉珍性格虽然偏执,但是她还是很坚强的,若是她的长处用到正路上,定会大发光彩。

    ——性格决定命运。

    叶婉珍每天辛苦的挣钱养家,可是发现家里已经完全不是她原来的家了。

    叶大山死活也不愿再回到西兔儿村,他不仅没有脸面再回老家,而且现在叶婉珍还是县里通缉的要犯。若是他回去,定又会被抓进大牢审问闺女的下落,他就是死也不想再进牢里了。

    叶大山和牛氏他们一家子就这么在霸州府住了下来,做些零工过贫苦的日子。

    这种手停嘴就停的日子简直让叶大山苦不堪言。在老家时,虽然贫困,但是好歹还有口饭吃,挖野菜,打个兔子,掏鸟蛋,再加上几亩薄田和养的皮狙兽……怎么样都能填饱肚子。可是在陌生霸州府,每一粒粮食每一块炭石都得自己拿钱去买,盐巴更是贵的吓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到咸味了。

    时间长了,叶大山和牛氏就开始怀念自己曾经赶着大马车,开商铺的辉煌。不时的谈论他们曾吃过什么好东西,穿过什么好衣裳,见过什么大人物……

    于是,叶大山和牛氏开始明里暗里埋怨叶婉珍瞎出主意。本来日子过的好好的,偏要去闹,结果可好,活的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而且,本来听话的大妞和石头,也因为叶二妞的原因把关系给搞砸了。

    那天去农场闹事时,叶婉珍要拉着大肚子的叶大妞一起去,结果被石头拦下了,他大声道:“不准去找大哥的麻烦,更不准拉俺媳妇儿去!”

    叶大妞的公婆像护牛犊子似的紧紧护着身怀六甲的儿媳妇。

    叶婉珍冷冷的道:“若是你们不去,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断亲!”

    叶大妞伤心的大哭了起来,石头心疼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赤红着脸大吼:“断就断,谁再敢欺负俺媳妇俺和他拼命!就是亲娘老子也不成!”

    ——再老实的石头也有底线,谁碰他的妻儿就和谁拼命。

    一听这话,牛氏上前就呼了石头一耳光,石头的爹娘大怒,原来他们的老实儿子在老丈人家竟受这种窝囊气!

    石头爹娘冲了上去和叶大山一家子打成一团。

    在石头饭馆正吃饭的食客们纷纷上前拉架,当双方被拉开后,叶婉珍大声宣布道:“叶大妞你给我听着,你以后就是尹家的人,不再是我们叶家的闺女了,想逢年过节走娘家看爹娘,没门儿!!”

    说完,叶婉珍拉着爹娘离开。

    就这样,唯一一个还能走的路,也被她就这么生生断掉了。一提起大妞的事,叶大山和牛氏和哀声连连,现在大妞可是小老板娘了,石头在曹老五的教导下,也渐渐学会了理财,偶尔还学着往银庄里放债收钱,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多。

    因此,他们看向叶婉珍的眼神更加不满,好像她又将一块到嘴的肥肉给弄丢了。

    如果你做了千件好事,但不小心做错一件,就会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是叶婉珍最深切的体会。

    叶婉珍终于听到了最疼爱她的父母深夜谈话。

    叶大山说:“二妞想当大户人家的正妻是不可能了,人家要娶妻,定会查个门儿清,这有牢狱前科的爹娘,加上她自己犯的事儿,最多只能做个小妾或是通房。”

    牛氏哀叹:“能当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就不错了,还小妾呢,悬!有二妞在,将来她弟栓子娶媳妇也不易!”

    叶大山又道:“二妞现在粗活做的多,远没有以前水灵了,若是这么下去,成了一手黄茧的老姑婆,那谁还瞧的上啊!”

    牛氏叽叽咕咕地道:“那就快找个好人家把她嫁掉!别等黄花菜凉了,再找个像石头那样的窝囊废!”

    叶大山有些兴奋地道:“俺做工的那家大掌柜看上二妞了,对她相貌很是中意,已经给俺提过一次,想让她做第四房姨娘,俺看成!那掌柜家可是有三间大铺子,都是卖的米豆,最起码她嫁过去咱们也饿不着!二妞到哪里都能干,过不了几年,那铺子还不是二妞说了算?随便给咱们一家铺子,将来留着给栓子娶媳妇也够了!”

    “成哩!我看成哩!”牛氏笑了,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叶婉珍坐在她的小床上眼神冰冷的看着脏兮兮的布帘。

    那家的粮店掌柜已经五十多岁了,又老又胖,老脸上稀疏的卷毛胡,走起路来晃动一身的肥膘,不仅爱财如命经常抠扣工钱,而且常常打骂扛包的工人和店里的伙计。

    每次她去找叶大山,总能看到这个老头子抓着两只太极球在手里哗啦啦的转来转去,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叶婉珍想想都要吐!

    叶婉珍立刻跳下床,冲到布帘后对叶大山表明态度,她死也不会同意!

    叶大山和牛氏拉着她开始痛哭:“唉呀二妞呀,咱家就数你最懂事孝顺,大妞指望不上,你大哥又是个白眼狼,若连你也不管爹娘,咱全家就活不下去了呀!你爷爷都九十多了,大病小病不断,还得给他抓药,这些天他又病了,念叨着想吃牛肉哩!还有你弟弟在当小学徒,每天都挨打受气!俺可怜的栓娃子啊……”

    叶大山抡起拳头猛砸着自己的脑袋哀叹:“是爹没本事,都怪爹没本事!害得儿女跟着也受苦,爹娘也没有办法啊……爹咋不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呀,可是咱家现在穷成这样,哪有好婆家找上门呀!”

    叶婉珍愣住了,他们当初卖叶大小时,是不是也同样上演了这一出戏?

    待价而沽啊,待价而沽!农场那帮人说的没错,她正风光的时候,爹娘对她惟命是从,希望她嫁给富豪乡绅,但她现在贬值了,爹娘想把她“贱卖”了!

    第二天,家里一切如常。

    叶婉珍照常做工回家,她进门刚叫了一声娘,就看到牛氏坐在桌子边僵住了似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叶婉珍随口说了一句:“娘,我累,有饭么?”

    牛氏只低低的唔了一声。

    叶婉珍转过身立刻脸就沉了下来,她清楚的看到牛氏手里紧紧攥住一块桂花糕,由于突然见到闺女进门,牛氏吓得往嘴巴里直塞,她吃的又快又慌,有些发噎,连嘴都不敢张开。

    桂花糕,家里哪来的钱买这个?

    屋里很小,她很快就找到藏在床底下的用红布包着的一箱箱聘礼……牛氏发现事情败露,哭着去搂闺女解释,被叶婉珍狠狠推开!

    牛氏一拨拉头发,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捏着脚脖子大哭:“二妞呀,没法子呀,那掌柜的知道了你的事,他说若是你不依,定会将你送到大牢去呀!俺也没办法呀!”

    叶大山也吓得跑了进来,紧张的对叶婉珍道:“二妞呀,就依了爹吧,你忍心看着爹连饭都吃不上吗?若不是应了这门亲事,咱这一家子又得进牢,俺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没有理会屋里的哭闹声,叶婉珍立刻冲出门外,抬头望天不停的冷笑,呵呵,叶婉珍哪叶婉珍,看你教的两个好徒弟!

    脑子终于不笨了,还学会用计了!那掌柜怎么会得知自己是逃犯?还不是爹娘用最狠的一招来威胁她吗?

    叶婉珍心里痛苦滋味简直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

    她一个弱小女子,冒着入狱的危险救了自己的爹娘,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承认,自己是算计过很多人,但是唯独没有算计过爹娘!

    这真的是曾经对她万千宠爱的双亲吗?

    爹娘总是交待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脸,不要干重活,总是将家里最好的东西给她吃,甚至对她俯首贴耳,言听计从……难道是在养一只金丝雀,想等着买主卖高价吗?

    叶婉珍毫不怀疑,不管她将来过的好或坏,爹娘也会像对待叶剪秋那样轮番来压榨她!

    呵呵,她总是认为爹娘性格即使有些毛病,但那终究是父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可是如今,她迷惘了……

    叶婉珍呆呆的坐在床板上,她终于体会到了和叶剪秋一样的愤怒和失望……看着窗外夜色中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楞一声飞过树梢,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远去后,她终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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