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逸被他隐带的嘲讽的目光看着,也很些心灰意冷:“我承认,对你做这种事,我确实并不后悔,只是我却不能让你误会我,下药的事真的并非我本意,我也是情非得已。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能尽我全力去弥补我所犯下去的错。”
“哼。”孟临卿婉如在听一个笑话,冷冷的笑了一下,而后靠在床头,闭着眼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滚!”
最后一个字说得又狠又不留余地。展逸讪讪的,但他惊讶的发现孟临卿好像比之之前恢复得不错,虽然形容有些憔悴,但声音清亮,根本不像之前重伤之人。
“你放心,我会走的,但我要确定你没事才会走。”展逸披上外衣,定定看着他,眼底眉梢俱是温柔怜惜。
孟临卿没有回答,展逸不怕死的靠过去,不顾孟临卿拼尽全力的用力挣扎,硬是搭上他的手为他诊断,孟临卿拧眉抿唇,满面怒容,还待再次出掌,却被展逸眼疾手快抓紧了,又急又怒道:“你别乱动,先让我好好查看一番。”
孟临卿甩也甩不掉,气得几乎一股气逆转,几乎急火攻心。
展逸知他冷傲性子,不敢怠慢,反手搭上他的脉门,竟然发现脉门从容和缓,不沉不浮,不迟不数,竟是节律均匀,脉象平稳。
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孟临卿旧伤未愈,此刻应是虚弱无力,但看他仿佛一夜之间恢复了许多,那索绕在眉间的因修练邪功而若隐若现的一团黑气也淡了下去。
怎么回事?展逸深深皱起眉头,是因为他连日来不断的悉心治疗终于收到效果,还是师傅的妙手回春此刻发辉大作用,还是叶小柔那一盅不怀好意的汤药突然有了奇效?抑或是……想到那个荒唐的念头,展逸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忍不住斜眼偷偷打量他。
孟临卿疲惫地靠在床头,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烦,两颊长长的黑发垂下来,依然遮不住那眉目间隐隐流转的□□过后的一点□□。
展逸放缓呼吸,眸中光华渐渐转沉,这样看着他,竟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不,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本该如此。
他费尽心思寻找至阳之物想化解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却不知被叶小柔弄巧成拙反而窥见一线生机。天下之至阳为男,他和孟临卿的结合竟有此效,实在妙极,极妙!
越想越得意,胸口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塞得满满,若不是顾忌到对方的心情,他简直就想纵情大笑了。
孟临卿掀起起眼帘瞧见他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心想他不知又有什么龌龊阴谋,骤然间怒气大盛,狠狠喝到:“看够了就给我滚!”
展逸站起来,依然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你舍不得的,哥哥,我已经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了。”他微微勾起唇角,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我会帮你,也只有我能帮你,其他人想都别想,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哥哥。”
展逸奉旨回宫,自然是要觐见皇帝的。不过因着晨起的一番耽搁,又兼于太子殿中替换衣裳,是以来到皇帝所平日歇息的甘露殿时已过正午。
皇帝传过午膳,原本是要歇午觉的,怱闻太子求见,即命人传召。
太子头戴笼冠,身着降紫丝织绣金蟒的对襟长袍,腰间佩戴显示身份地位的白玉组绶,神采飞扬,英姿焕发。待行过见驾的大礼后,垂手而立,两寸来宽的袖口以明至淡的金线绣有祥云龙鳞图案,层层叠叠,甚为密厚。窗外午后细碎的光亮明明晃晃映入,尊贵纹章光泽夺目,更衬得当朝太子气宇不凡,俊雅清逸。
饶是皇帝心中再不郁,眼见被寄予厚望的太子随着年纪渐长,浑身俱有超然脱俗的天子气度,亦侠亦狂却中磨砺出隐隐端庄肃然的气度,顿时深感慰藉,连日因太子擅自出宫逗留的不满总算消去大半,终是和缓了语气道:“这么些天过去,你总算还记得回来。”
“儿臣不敢,因宫外锁事缠身,多耽搁了几日,累父皇挂念,特来请罪。”
皇帝见他说得真诚谦恭,暗中赞许,面上却淡淡的:“朕知你痴迷武学,这些年来你多次出宫,朕亦未加阻拦,但你贵为太子却不能一心只闻江湖中事,当日,朕仔细叮咛,只盼你性子收一收,可是如今看来,不但无效,反助长你的嚣张气焰,竟然胆敢违抗朕的旨意,公然擅自出宫。”
展逸躬身作辑:“儿臣知错,父皇的教诲儿臣时刻铭记在心,但实在事出有因,人命关天,儿臣不得不如此。”
皇帝冷哼:“若不是知晓你为救那人出宫寻医,朕会任你逗留宫外,放任不管?朕问你,那人为何会受此重伤,乃至性命垂忧?”
皇帝有此一问,想必早已派人查清来胧去脉,见他所问直指重点也不惊讶,徐徐道来“那日儿臣与孟临卿切磋武艺,不想竟一时得意,出手无度,险些害他丢掉性命,幸好如今已无大碍。”
皇帝不置可否,身上黑色常服上的龙纹昂首躬背,气势惊人,良久的沉默中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到展逸面前,至高无上的皇帝目光如电,直直望着他,仿佛能看透一切:“孟临卿是什么人?”
他派人调查那个惊鸿一面的人,动用朝廷的力量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居然只查出他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企图称霸武林的魔教教主,其余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无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就像凭空出现在世上的人,关于他的一切显得扑朔迷离。
展逸略一沉吟,心知以皇帝对皇长子的疼爱之心,若知晓孟临卿就是当年的展怜,以皇帝的性子,定是要即刻寻回身边的。但观孟临卿分别多年,愈发性疏质冷,高傲冷漠,对他们更是充满了杀意,若冒然将他带回,双方矛盾激化,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他身上有太多的迷,在一切尚未分明之前,他实在不想将孟临卿卷入宫庭之中,以免再生事端。
是以,态度诚恳的垂首答道:“不瞒父皇,孟临卿乃临天教首领,平时神出鬼没,而教中之人多行事诡异,且不择手段,为武林正道所不容。儿臣数次与他交手中隐约觉得他身份可疑,所以……几次手下留情,不忍取他性命。”
“身份可疑?”皇帝微挑起眉,低声重复一遍。
“儿臣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午后,外面的日头许是被飘来的云层掩去,殿中光线顿时暗了几分。皇帝眼中的落寞寂寥一闪而逝,快得几乎难以查觉。
展逸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自古以来,但凡有乱民造反,多是利用教派这种秘密组织起义,而个中高手,甚至可以在江湖中随心所欲,无所不为,引领千军万马,驰骋战场;朝庭对此颇为忌惮,一旦哪个门派壮大到威胁国事社稷。那么下场只有两种,一为归顺朝廷,二为满门灭绝。
展逸暗中观察,见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不知要如何处置孟临卿,正惴惴不安间,却听皇帝轻描淡写道:“孟临卿之事今后你不必再管,倒是你,今逾弱冠,已适婚娶之时,朕会亲自挑选一位女子与你择日成婚。”
☆、抗旨
展逸愕然,想也未想就断然拒绝:“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宫中从不乏美人,千娇百媚有之,秀外慧中有之。纵使凌然万万人之上,左拥右抱,美女如云又如何?如果将来共度一生,携手相伴的人并非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么他宁愿终身不娶。
皇帝语气出奇的镇定:“嗯?”
“父皇。”展逸双膝跪下,俯首恳求:“请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妥,如今无心婚娶之事。”
“呵。”皇帝不怒反笑:“朕实在太纵容你了,娶太子妃一事从三年前起你便一拖再拖,总有数不清的借口,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言罢拂袖一挥,怒目而视。
太子依旧不卑不亢,正待说什么。此时却听见赵初来报,特意压低的头音带着几分谨慎小心:“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皇帝正在气头上,瞧也未瞧一眼:“宣。”
很快,便见林贵妃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款款移步而来。此行虽然匆忙,贵妃娘娘却依然妆容得体。一袭胭脂色的交领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外罩石青色缠枝牡丹暗纹褙子,美艳中显示出雍容大度、典雅庄重的风采。
皇帝依然紧盯着太子,并未看她。
贵妃林氏的目光自展逸身上不着痕迹的掠过,一双美目秋水含愁,似藏了无数烦恼担忧,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依照本份上前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婉转:“皇上万安。”
皇帝右手虚空一抬,算是免了她的礼。
待展逸依礼给生母请了安,随侍的宫女便在贵妃娘娘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林妃来时早已知晓甘露殿的情况,却仍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故作诧异:“这是怎么了,一来就见你跪在这儿,可是又惹你父皇生气?”
皇帝语气森然:“你问他准备何时娶妃。”
林妃恍然,随即唇边绽开一抹如花般娇艳妩媚的浅笑,目似明珠又如春水荡漾:“臣妾还道是什么事呢,皇上您不知道逸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跟您开口,实际上啊,他就早就属意工部侍郎林章次女林婉儿许久了。林章教女有方,女儿林婉儿德蕴温柔,娴雅端庄。太子成婚,当择此女与配。臣妾愚见,还望皇上恩准。”
言罢,一双似含了水意的明眸定定望着皇上。
殿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展逸蓦然浑身一僵,张口欲言。林妃冲冲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精心绾起的发鬓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流光溢彩,苏苏作响。
皇帝不置可否,直到现在,他才将目光转向林妃,脸上看不出喜怒。可不知道为何,林妃却莫名觉得心惊胆跳,一股凉意自背心迅速蹿起,惊得她不自觉的别开视线,脸上显出一丝慌乱。
皇上还未开口,展逸却急急辩解,态度坚决:“绝无此事,定是儿臣平日里说错话惹母妃误会了,儿臣还有一事未了,断不会考虑婚娶之事。”
皇帝脸色发青:“好,好,你且说来听听,朕到要看看你所为何事。”
展逸一字一句:“孟淑妃。”
“什么?!”一听这个名字,皇帝果然亦惊亦怒,紧蹙着眉头瞪着他,可见若是展逸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答复,定会将他重重处罚。
林妃反应比之皇帝有过之无不及,她来到展逸面前,气极道:“逸儿,你糊涂了呀,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她满脸焦急之色,拼命朝展逸使眼色,劝他莫再说下去,毕竟孟淑妃一名于皇帝来说非比寻常,稍有不慎便会触范禁忌。
皇帝心下恼怒之至,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板着脸,语气冷然:“你让他说。”
展逸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殿中的暗潮涌动,接着说道:“当年孟淑妃一事难道父皇您丝毫没有疑心?她为何突然纵火,为何突然得了失心疯?这当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放肆!”冷冷一声暴喝传来,皇上雷霆之怒,威震旁人。
林妃吓得花容失色,惨白着脸,颤颤说道:“淑妃一事当年早就查清,事情都过去了,你别说了,快向你父皇赔罪。”
展逸垂首聆听,却不打算请罪。皇帝气得狠了,反倒一时发作不得。他瞪着展逸,双目精光闪烁,从齿间挤出一句,泠泠的尽是冷意:“你果然查到了什么,却想瞒着朕。”
“儿臣不敢。”
“朕看你是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不敢?!”
展逸闭口不言。
皇帝见他不打算坦白相告,更是怒从心起。低而沉的声音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似乎连空气也骤降了许多,大有冰冻三尺之势。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慢慢道:“好,朕便给你一个月时间来彻查此事,一个月后,若你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答复,朕绝不饶你。”
“儿臣遵旨。”展逸欣然领命,抬眼却见林妃失魂落魄的伫在一旁,眼里泪水涟涟,瞧来十分伤心忧愁。
展逸心中有愧,携了林妃一起向皇帝告退,亲息自送她回宫。
一回到丽央宫,林妃立即挥退左右,张口便是责骂:“你今天是怎么了?皇上给你指婚你不要,非要去查当年淑妃的事,你是存了心要气母妃吗?”
展逸皱着眉头,无可奈何道:“儿臣只是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若淑妃当年真是遭人陷害,我绝不轻易放过。”
林妃脸色一变:“你待如何?”
“自然是替她报仇!”
林妃偏过脸去,两颊挂着盈盈粉泪,哭着道:“如今你只顾着你的淑妃娘娘便好,至于你母妃就由她独自伤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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