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寻琴记分节阅读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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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肯说,云惜?”薄肃抿唇,面若寒霜,似乎有些不满。

    裴云惜捏紧棋子,摇头道:“莫问。”

    “好,我且等你自愿告知于我。”薄肃竭力平复心绪,道。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一上午的棋,快要临近正午时,阿萍忽的大呼小叫闯了进来:“公子,公子!他们当铺欺人太甚,竟不肯原价让小的赎回渌水和云汉!还有没有天理了呃——”

    屋中二人双双回头,阿萍趴在门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惊慌失措。

    “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薄肃瞪他,“有事推后再议。”

    阿萍忙不迭点头,畏畏缩缩赶紧滚远了。

    裴云惜却是听到了些什么,问道:“渌水,云汉,莫非是那两把前朝古琴?怎进了当铺?”

    薄肃自是不能说实话,敷衍道:“先把棋下完。”

    “我只久仰过那两把古琴的盛名,未曾瞻仰过,若——”

    “琴在当铺,等赎回了便交与你把玩。”薄肃打断他的话,“莫在谈琴,下棋!”

    裴云惜只得闭嘴,他隐约猜出薄肃这是要发怒了,他不过是关心一下这上好的琴怎被当了,竟触怒薄肃。

    一时间,两人无话,又专心地下起了棋。

    又过了小半时辰,下人端来饭菜,两人才歇下,先饱腹再说。薄肃替裴云惜盛了碗热汤,递到跟前,道:“方才是我言重,莫要过心。”

    他竟肯低头道歉,裴云惜讶然,道:“我并不在意,只是对渌水云汉新奇,家师曾对这两把古琴赞誉有加,称其音色如碧玉相击,摄人心魄,却是无缘得见,不曾想竟是你收着,我想……”

    “等赎回,你大可随意弹奏。”

    “为何当了?”

    “……自然是……盘缠不够用,暂时典当。”薄肃不敢再听他问下去,又替他夹了些红烧肉,“多吃些肉补补,此事你无须担忧。”

    裴云惜自然是不可置信薄肃竟也有钱财不够花的一日,怎能叫人不惊奇呢。据他猜测,这渌水云汉价值连城,当了起码值几百两,这可是寻常人家一辈子的花销。许是薄肃奢靡惯了,不知怎地,花去那么多些银子……

    饭后,两人重回棋局,继续厮杀。你退我进,你杀我挡,着实精彩。唯有高手过招,招招不让,却还惺惺相惜。

    “我输了。”裴云惜搁下棋子,坦然道,“再走几步,怕是你可以杀掉我这一大片。”

    薄肃抬眼看他:“这是愿赌服输?”

    “自然……且慢,何时赌了?”裴云惜不解,愣愣地瞧着他。

    薄肃站起身来,踱到他面前,裴云惜被迫仰面瞧他,薄肃忽的伸手挽住他的脖颈,弯腰落吻,轻而易举侵入他的唇舌,濡沫缠绵。裴云惜后知后觉地颤着睫羽闭起眼,慢慢地蠕动唇舌回应。薄肃一怔,立即一把抱住他,扯入怀中,两人互相搂抱,跌跌撞撞滚到床榻之上。薄肃压住他,粗喘着盯着他,道:“我亦说过,若你与我对弈,我是不会放你出屋的……”

    裴云惜被他啃噬得眼角湿润嫣红,情动难耐,“慎言……”

    薄肃目光骇人,势要将其生吞了似的,隐忍着道:“天宫楼那夜……我全然记得,你翌日不辞而别,你可知我心多焦灼?”

    裴云惜想起那夜下的决心,顿觉世事无常,懊悔地落下泪来。薄肃一惊,急急地拂去他眼角的泪,道:“我未曾怨你,不过怨自己为何不早些醒来……”

    裴云惜举起手臂揽住薄肃的腰杆,收紧,“抱我,慎言。”他不再多言,任薄肃肆意进入,折磨得他泪眼婆娑,嗓子叫断,后庭一夜难阖。薄肃要了他数次,仍是兴味难褪。末了二人抵足而眠,难舍难分。

    “公子,公子……裴二公子还睡着?”

    “嗯……”

    “公子,昨日那当铺掌柜说,这琴还得加个一百两才可赎出,原价不肯!这这这、这不是坐地起价嘛!”

    “你可曾告知身份?”

    “说了,那掌柜说不认得,说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他的价赎货,真真给脸不要脸,小的要——”

    “那就再给一百两。”

    “公子!万万不可啊!京中来信问咱们怎忽的要这一大笔钱,已是府中账房所能隐瞒之限,若是被老爷知晓,可、可不太妙啊……”

    “他们寄来多少银子?”

    “五百两,若是花个四百五十两赎琴,咱可就只剩几十两度日,小的怕在临安呆不久啊,公子您要三思啊……”

    “呆不久?”

    “公子,这柳居花销可不小啊……若是真没银子,不如,不如借口住进裴二公子府上,恰好日日相对,浓情意切,嘻嘻嘻,本来咱这钱就是花在裴府上的,去借住几日有何不——”

    “闭嘴。若让云惜知晓此事,我定将你扫地出门。”

    “呜……公子小的嘴贱,小的说错了话,切莫赶小的走啊……”

    “多拿一百两赎琴去,云惜还等着见渌水云汉。”

    裴云惜半睡半醒间,听全了二人的话语。薄肃走到床边,见他还在熟睡,稍稍松口气。

    渌水云汉赎回后,裴云惜迫不及待地试弹了一曲,着实惊艳。薄肃见他满面笑容,欢欣不已,心中更是觉得这一百两花得值。

    傍晚裴云惜离了柳居回府,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裴文惜高中了进士,不日将回临安任职!

    裴府上下捧着红榜欢天喜地,裴何氏又哭又笑,拜了祖宗牌位又拜大罗神仙!裴老爷大喜,遂决定宴请各方宾客,冲冲喜气。

    裴明惜将裴云惜一把拉过,低声道:“云惜,除了三弟的红榜,还有一封你的信,拿着。”

    裴云惜接过,见是夏梦桥写的,亟不可待地拆信来看,可他越是往下看,越是面色凝重,最后竟呆若木鸡了。

    裴明惜看不懂了,问道:“怎了?”

    裴云惜死死地捏住信纸,细细地回想,却是忍不住流下一行泪来……

    第二十八章

    裴云惜突如其来的落泪吓坏了裴明惜,惊得他连忙关切。

    然裴云惜只轻轻摇头,好似抽去魂魄般无力,喃喃道:“竟是他……是他……”

    “他?他是何人?”裴明惜一头雾水,急得他只得扯过信纸,速速阅览一番。信中夏梦桥先是表达了一番对裴文惜高中的祝贺之词,其次又关心了裴家欠债的情状,最后才道,他未曾寄来五百两给予裴家还债,怕是裴云惜弄错了恩人,望他再细加查明。

    “五百两……不是梦桥借的?”裴明惜看完信亦是大吃一惊,眉头紧锁,“那会是何人?莫非是……霍龄?不不,他怎会如此好心相助呢,难不成是哪家交好的客商?谁能如此大方——”

    “莫猜了,大哥。我已知何人。”裴云惜淡淡地打断他的揣测,腮边的泪还盈盈地挂着,“是……是薄肃……”

    “薄公子?!当真?”裴明惜捏着信纸,不可置信道,“他为何——”

    裴云惜惆怅地瞟他一眼,裴明惜立即明了,转而哀叹道:“看来,薄公子对你,用情已深啊……”

    “是么,呵……”裴云惜抬起手背,慢慢地依着袖子拭干泪水,哽咽道,“若非昨日在柳居门口瞧见信差阿大在讨要送信钱,又无意间听到他的下人说他将渌水云汉两把古琴当了三百五十两,我又怎会联想起这些呢……”

    “他、他竟当了琴!素闻薄公子惜琴如命,他竟肯为你当琴……”裴明惜一下子似乎对薄肃刮目相看,他亦是晓得薄肃为人高傲冷漠,鲜少为他人动容,“云惜,此番你该信他的真心了吧?”

    裴云惜默默地捞过信,慢吞吞地叠起,塞回信封当中,道:“我素来信他的真心,只不过,我怕我要不起。”

    “你亦将真心付与,有何不可?”

    “大哥,我的真心……不值五百两。”裴云惜自嘲般地笑笑,随即又无奈地摇摇头,“不说了,爹爹不是要大办宴席么,怎能少了大哥的帮忙,莫要管我了。”

    裴明惜不解他突然的懦弱,犹豫片刻,便离去了。裴云惜一人回到了房内,颓然地倒在了床榻之上,抬起十指,置于眼前,指尖弹奏渌水云汉时的触感仍缠绕未散,薄肃眼含笑意的注目仍映刻在脑海之中。他倏然很是气恼薄肃这人,恨他多管闲事,怨他为何要当琴帮他们家还债,恼他还装作情圣般不说,怒他……默默地护着他。

    这全然破坏了自己的决定,本在心中已说好了,薄肃留在临安这段日子里,他尽力地去爱他伴他,若他离杭回京,他便放手由他。绝口不提承诺誓言,当做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他能做到最好的地步。若要他开口承诺真心,他是怕……他走后,自己会成了个无心之人。

    如今薄肃竟还替他们家还了五百两,这情债里夹杂了钱债,愈发变味。情债可不还,钱债却不得不还。即便两人没了纠缠,然这五百两还是要照还不误。

    五百两,还到猴年马月呢,怕是这辈子断不干净了。他的后半生,非得刻下薄肃二字不可了。

    这夜,裴云惜睡得甚是浅薄,一会儿梦见自己为薄肃还债的事感动得泣不成声,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给已然成婚生子的薄肃送钱心绞痛得无法呼吸。

    辗转反侧,一夜折腾。

    翌日起身,裴云惜面色发白,两眼眶乌黑,照镜子竖发时竟将自己活活吓了一跳。如此差劲的神色还将前来送粥的下人吓得不轻,忙问二少爷可是病了。裴云惜摆摆手,遣退了他,恍惚地照着镜中的自己,忧愁不已。

    果不其然,巳时刚到,柳居来人请裴云惜过府,裴云惜只得称病婉拒了,说是等病好再去,托下人替他向薄肃致歉。

    结果午时刚过,裴府门外来了一位大夫,声称是来给裴云惜看病的,裴明惜见裴云惜独自一人在院中弹琴,走去问裴云惜:“好端端的,怎会有大夫上门替你看病?”

    裴云惜摁住琴弦,心知为何,道:“有大夫?那便请进来吧。”

    大夫进门,替裴云惜把脉,说是心思过重,阴气沉积,“开两贴调理的药,喝上几天,便能好。平日里切莫过劳过思,不利调息。”

    裴明惜幽幽地看了一眼裴云惜,道:“过劳过思?”

    裴云惜暗暗咳了一声,颇为窘然,低声道:“许是弹琴弹多了。”

    “房`事亦可舒缓身心,不过切忌过度。”大夫别有深意地瞟了裴云惜一眼,“公子还年轻,无须过虑。”

    裴云惜急道:“这番话,你无需与薄公子说道,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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