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
乌云飘过，光亮的天色突然暗淡下来，一场大雨把颜雨困了在咖啡厅。她头痛的望着窗外，懊恼未能準时抵达约会会场。
都是那笨蛋害的！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肯陪她赴约。难得宋爸爸从伊朗回来，约他们聚旧，他却像个女人般推三推四。
「小雨，妳不觉得好奇怪吗？为什幺我非要跟一个陌生人吃饭不可？」
宋爸爸就像她的另一个父亲，那也算是陌生人吗？
「小雨，真正想我去的，不是妳吧？」
她语塞。
有时候跟他交往，她觉得很累好啊。想隐瞒他某些事情，她做得比一般的女朋友都难。在她面前，他就不可以变笨一点的嘛。
唉。她要怎样向子翔交待好呢。
「姐姐要不要喝一杯咖啡？这场雨看来还要下好一阵子啊。」
被突如其来的软腻童音吓了一跳，颜雨回头一看，小女孩如猫儿般无声无息的靠近。
小女孩幼嫩的肌肤白里透红，可爱得像最甜美的红苹果。水灵的大眼天真无邪，配上羞怯的笑容，教颜雨顿时泛起与生俱来的母爱。
「小朋友，妳自己一个吗？妳的爸爸妈妈呢？」
「珊珊的爸爸正在上班，妈妈在家里。」
「那是谁带妳来的？」
「是哥哥派我来的。」
颜雨扫视咖啡厅一眼，见吧台那边坐着一个男人，她以为他就是小女孩口中的哥哥。
「姐姐误会了。」
「啊？」
「他不是珊珊的哥哥，珊珊的哥哥正躲在后面。」
后面？颜雨望了眼咖啡厅员工室的方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小女孩的话。
「姐姐不问珊珊的哥哥躲在后面做什幺吗？」小女孩抬起小脸，渴望的瞧着颜雨。
败在这可爱的娇颜上，颜雨顺从的问：「珊珊的哥哥躲在后面做什幺呢？」
「珊珊的哥哥在写故事。」
「是作家啊。那很捧啊。」
啫起小嘴，小女孩不依的说：「姐姐妳这时候应该问我，『珊珊的哥哥在写什幺故事啊』才对。不然我怎幺说下去。」
无彻地低笑，颜雨说：「珊珊的哥哥在写什幺故事啊？」
「是爱情故事。对了，姐姐有没有听过斯德歌尔摩综合症啊？」
「嗯，有啊。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加害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加害者的一种情结，对吧。」
「对啊，哥哥也是这样解释的，但我听不懂啊，一个人怎幺会爱上那欺负她的人呢？姐姐，妳觉得这有什幺道理可言啊？」
「没有道理啊。但人有时候就是这幺傻。」
「那，姐姐，妳会吗？爱上那欺负妳的人？」
「我？」没想过问题会突然转向她，颜雨呆愣半晌。「嗯……大概不会吧。」
「就是嘛。这根本不合理嘛。这样的故事怎幺会发生，怎幺可能有人相信。而且姐姐妳知道嘛，那女孩子还是被另一个男孩子深深的爱着的。但她还是放弃了那男孩子，转而爱上了那强暴了她的男人。多傻的一个女孩啊。」
颜雨静了，回头望向墙上的挂钟。她想她应该要走了，但雨还在下着。
「姐姐，妳的脸色很苍白啊。妳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
「姐姐妳知道吗，女孩子真的很爱很爱那男人啊。但凡是他要求的，她没有不答应的；凡是他不喜欢的，她都不敢去做。为了他，女孩子莫视父母的担忧，不理会好朋友的悲伤。甚至，女孩子背弃了她的信念。女孩子爱上的男人是个坏人啊，是黑道组织的总参谋，而女孩子的梦想却是成为警察。如果不是她母亲阻止，女孩子还在『伸张正义』呢。」
颜雨按着推椅，想走，但她的手被小女孩捉着了。她抽不回，明明应该是她比较大力的，但她就是逃不了。
「姐姐为什幺要逃？姐姐很怕吗？怕听见真相，怕自己一路塑造的形象都是假的，怕看见一个如此伪善的自己。姐姐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幺吗？男孩子为了保护女孩子，不让男人再一次伤害女孩子，男孩子决定要杀了那男人。他走到男人的家里，举起了枪——」
「够了！」
「姐姐妳知不知道，故事最教人难过的不是男孩子被警方控告意图谋杀，而是女孩子到最后最爱的仍是那男人。
「她走到男人家里，想求他放过男孩子。但那理由是假的，那根本不是女孩子当时最想做的事。男孩子是生是死，她才不在乎呢。她不过是受不了对男人的思念，她很想再见他一面，她很想再跟他缠绵一回……」
「够了……别再说了，求妳……」
摀住耳朵，她不想再听下去，泪水也没有停止的流满脸颊，然后，突然「啪！」的一声，脑里的线路卡响了。那些被强行闸起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去。
告诉我，由始至终，你是不是在利用我来伤害子翔？
胃酸涌上喉间 ——
妳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她想吐，连带把所有进入身体内的、骯髒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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