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3-1 将心比心 1
莲刚出事没几天时，克里斯就曾去拜访过爱咪问她的意见。
「我不能理解，这种情况我应该要感到愧疚，为什幺莲反应这幺大？」面对妹妹，克里斯没有顾虑直接地问。
爱咪难得正经﹑严肃地坐在沙发上，直视着哥哥的双眼说：「全世界都可以同情她，可以觉得愧疚，只有你不行。」
因为那种歉意只会是另一种凌迟，不断提醒莲发生过什幺事。没有女人想要心爱的男人用变调了的眼光看自己。
「妳是说，我应该假装这件事从来没发生？」克里斯皱眉。
「当然不是！你必须诚实地面对发生的事，尽全力去了解这件事对她有多大的影响。最重要的就是将心比心，试着从她的角度去理解。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剩下的你必须自己去找到答案，才有可能达到她的要求。」爱咪叹了口气。
克里斯点头，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又想到另一件事。「妳十八岁那年……现在想起来，我或许没有处理得很好，没有给妳足够的关心与照顾。我该对妳道歉吗？」
爱咪摇头，微笑说：「你处理得很好。虽然你揍人的样子一开始吓到我，但我明白那代表你有多重视我。后来你也花了很多心血时间在我身上，确定我没事，可能你不记得了。你真的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
讲到最后，爱咪有点难为情，脸红低下头。成长过程中，妈妈忙着事业，对小孩是高压式菁英教育，少有温柔时光。爸爸虽然慈爱，但也经常缺席。当她知道父母亲的真相时，是哥哥安慰陪伴她，即使她一开始迁怒在他身上对他发洩怒气，他始终关爱着她。
虽然后来哥哥把她送来英国，但那却是她真正寻求自由的开始，他也常来探望她。后来她终于想通，何必为了家里上一代的事作贱自己，终于开始认真思索人生。
克里斯庆幸过去没把妹妹的事搞砸，听到她最后一句也十分感动。「我也很高兴有妳这个妹妹。」
童年时因为有妹妹需要他的守护，很多事他才有办法忍下去。
兄妹俩聊天了一阵子，克里斯要离开时，爱咪才给哥哥一个温暖的拥抱。
「现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露依莎身上，其实哥哥也很难过吧。我会支持你的，你一定可以做到她的要求。」
「谢谢妳。」克里斯微笑地回抱她。
此时他真的很需要妹妹的加油打气。
＊＊
为了试着了解莲，平时一向自己开车的克里斯却开始搭地铁。
早上克里斯会让公司的司机送他到莲的家附近。然后他从她的家门开始，走到地铁站，到了离她公司最近的站下来，再走到她公司对面之处，远望着红砖建筑物几分钟，然后司机此时也到了这里来接他上班。
他知道她的作息时间，他选择在不会遇到她的时刻来。虽然她说若在街上偶遇可以微笑打招呼，但他觉得在还未準备好之前，不要去过度刺激她。如果他不能控制自己，可能无意间一个眼神就能伤害到她。
但他是思念她的。
藉着红砖建筑，他提醒自己她是如何地努力奋斗着，他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某一个周末，他从她的公司开始走进地铁站，然后照着她被掳的路线，在那一个车站下车，最后走到手机被发现的垃圾桶旁。
克里斯不知道莲被迫上车的确切地点在哪里，但光是站在垃圾桶旁边，他就心痛得难以保持冷静，甚至有观光客看他脸色不对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他婉谢观光客，然后深呼吸恢复外在的表情，走了几步坐在公共椅子上。
从小被视为家族未来继承人，克里斯被安排学过简单的自卫与枪法，认识高登后更是学了不少职业级的本领。
他不能体会娇柔无助的莲被枪挟持时的心情，可是他深刻地重温了自己为她的安危而担心害怕的心情，以及帮不上忙时浓厚无力感造成的气愤。
此时，他非常想直接冲到监狱内亲自报复金石头与他的同党。
暴力的狂想终究只能留在脑中，这是一个法治的社会。不过监狱内又自有一套规则，藉着别的手段让金石头一行人过得很糟糕又死不了倒是办得到的事。
＊＊
克里斯答应莲的要求之时，并不觉得自己会需要太多时间。不过两个月过去之后，他越发感到挫折与烦躁。
既使知情的人会对克里斯说，做坏事的人不是他，他却还是觉得若当初自己没有姑息养奸，也许高登会直接找到证据把金石头逮捕，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这种罪恶感让克里斯除了忙公事之外，对于追查犯罪组织的案子也非常关心。
但就如莲透露的资讯，克里斯的公司开除金石头这个客户之后，这个叫做黑钻的犯罪组织马上就做了切割举动。虽然伦敦是个好赚钱的市场，但短期牺牲此处的收入总比万一被人循线找来挑了整个集团好。那天被救出来的六位女孩，是最后一批还未被送走的。
总之，虽然有足够的证据判金石头与同党去坐牢，但短时间内要摧毁黑钻不太可能。
「所以我的一个错误决定变成毁灭性的全面悲剧？」克里斯在自己的公寓内，头痛地问着来访的高登。
「没这幺严重。」坐在餐桌吃着中式外带便当的高登摇摇头。「短时间内要抓到很难，但因这个事件让我们更了解黑钻，对将来查案会有帮助。我们不是在演电影那种几天内就可以破案的剧情。现实生活最好有这幺简单，那我早就可以退休了。」
「如果我一开始就通知你，不但可以知道更多情报，还能……」
「停！」高登嫌恶性地瞪了克里斯一眼，把筷子放下。「你要怪就怪我好了！金石头的帐目做得非常漂亮，没有专业训练的人看不出任何毛病。如果不是当年我想利用你商业上的才能帮我查案，让你受了专门训练，你也不可能会发现那间人头公司有问题！黑钻的高层知道你无意找麻烦，他们没想为难你，是金石头这个人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克里斯不是完全同意，但沉默下来。
「就算你事先通知我金石头有问题好了，那不代表我真的抓得到他，说不定风声走漏他一样想要报复你。」高登脸色沉了下来。「我能了解你当初不想惹麻烦，黑钻的确是那种不需要特别理由﹑把你全家都杀了也不会眨眼的组织。你只是普通人，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所有的亲友。罪恶就是这样恐怖的东西，它一但沾上你，你用尽办法小心地想洗掉都还是能搞得全身狼狈。」
「谢谢你的安慰，可惜我还是感觉很糟糕。」克里斯无奈地说。
「克里斯。」高登等着克里斯抬头正视他。「你以为我到了这个年龄与职位，从来都没做过错误的选择或是没有遗憾？」
克里斯无言以对。
「不论是无意﹑被迫﹑坏心还是无可避免，我的双手染着不该死的人的鲜血，也有其他沉重的包袱。如果我一直执着在这些过失上，早就无法在这行待下去。」高登缓慢地说。「你的女孩已经告诉妳她想要的是什幺，你想赎罪就尽全力去达到她的要求，懂吗？」
「可是她说，不要我的歉意，也不要我有欠她的感觉！」想赎罪却不能感到愧疚？这种矛盾何解？
「查案的事你可以关心，但不要涉及太深。我不希望黑钻把你当成目标。你先把自己的事做好最重要。」高登拿起筷子，重新吃起凉掉的菜。
克里斯继续沉静地坐着想事情。
高登用完晚餐，把便当丢入垃圾桶内，洗手，然后準备道别。「喂，你还是早日把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找回来比较好，现在这种愁眉不展弱鸡的样子很难看。」
克里斯瞇眼，森冷地问：「要打一场吗？」
「我刚吃饱，下次吧。」高登近年来越来越重视养生之道。
掩埋行蹤神秘地离开克里斯住处后，高登叹了口气。要是做得到，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瓦解黑钻，不仅只是为了正义还是工作职责，更是为了克里斯。
可惜就像那句中文一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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