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年的圣诞节却因为白佳诚的存在而打破了许多年来的旧局面。
平安夜,滕翊准时下班,开车经过闹市街头,街灯绽放,霓虹闪烁。越发拥挤的交通和人行道上攒动的人群频添了不少节日的气息。
累了一天,不是很有心情做饭,从披萨店里直接带回白佳诚近来嚷嚷着要吃的披萨饼和一些鱿鱼卷、鸡翅之类的小食。按照白天出门上班前阿诚答应他的话,他回家之后应该会看到这少爷借他书房认真复习考题的模样,但同时他也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看法,对于个人信用值为“负无穷”的白佳诚,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天不是被他吃过来了,就是被他睡过去了。
然而打开家门的一霎那,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往后退了两步特意看了看门牌号码,没错,确实是自己家。
可是被装点成西方浓郁圣诞气息的客厅是怎么回事?以及客厅中央立着的那流光溢彩的圣诞树又是打哪儿来的!
戴着红色圣诞老人帽的白佳诚和“长”出一对驯鹿角的菠蕉,一人一狗正坐在地板上玩耍。菠蕉的雷达接收到了“爸爸”回家的信号,忙从白佳诚的怀里翻滚着挣脱开来,欢乐地甩着尾巴跑去玄关引滕翊进屋。
而白佳诚也开心得不行——管饭的房东回来啦!可以开饭咯!
接着目光精准地扫描到滕翊手里拎着的披萨外卖纸盒,喜出望外,心想,“原来滕翊还是蛮懂我的嘛!”接着一溜烟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又一溜烟地把目标物接下来冲进餐厅,放在餐桌上“开箱验货”。
解开包装的时候还不忘邀功般地对滕翊说:“圣诞树漂亮吗?这可是我忙了一个下午的杰作!是不是很厉害!”在英国蹉跎的这几年,要紧的本领没学到几样,倒是装扮起圣诞树来他总是年复一年地乐此不疲,乃至回国后,由于父亲和哥哥信教的缘故,家里每逢圣诞节也是要放置圣诞树的,而今年看见滕翊家丝毫没有圣诞氛围,十分同情他寂寞空虚冷的单身狗人生,于是在滕翊出门上班后,自己后脚便跟出门去张罗圣诞树的事情。
滕翊原本对他“不务正业”的一天有些生气,即使自己是开发部的主管,可本着对公司负责的态度,在白佳诚入职这件事上不能大笔一挥说让他进就能进,而是得督促他按公司录用要求认真备战入职资格考试,最后再凭借半年的工厂技术实习的经历,双保险之下,白佳诚才能在人才济济的sensato占有一席之地。可那一拱一拱的火苗儿终究是在白佳诚灿烂美好的笑容之下熄灭了。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仿佛只要眼前这个人感到纯粹的快乐和满足,那么自己也会跟着觉得满足而快乐。于是,第一次,他毫无保留地夸白佳诚的劳动成果,说:“圣诞树很漂亮。”
超乎想像的漂亮。
白佳诚的嘴巴因吃惊而张成了“o”字形,转过头去对着另一个历史见证“人”菠蕉,用无声的口型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滕翊居然会夸我!!!
而菠蕉则打了个哈气,翘起一条后腿继续挠耳朵。
下一秒,他恢复了冷静。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应当在滕翊面前一如既往地保持那冷静、成熟、稳健的帅哥形象,因此,他只是微微含笑(虽然要抑制住那个想仰天长笑的自己着实费了很大的定力)矜持着面部神经,沉声说:“谢谢,我很荣幸。”
滕翊明白看出他这是在装大头蒜,但见他装得这么认真,也就没打算拆穿他,而是问他:“披萨要不要再热一下?”
白佳诚经他提醒,这才最终解开塑料袋的包装将盒子打开,入目的却是鲜虾披萨,有些为难地巴巴儿望向滕翊,说:“呃……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了,我对虾过敏,这个披萨……我,大概是吃不了的……”
滕翊对此有些意外也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白佳诚见他面露难色,便笑嘻嘻安慰说:“没关系啦,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出国之前还什么都能吃呢!”顿了顿,问:“那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鱿鱼和鸡翅?”
“好像不够吃啊……”
滕翊对这个大胃王有些无可奈何,又问:“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今天滕翊如此爽快,实在盛情难却呀,那就不用客气了!“麻婆豆腐!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拔丝南瓜!”
滕翊在心里掂量着菜谱,看来晚饭的主食是要依着这位少爷改吃米饭了,可是家里并没有豆腐和醋,便即刻换上外套,并吩咐白佳诚说:“先把饭淘好煮上,我去楼下超市再买些菜来。”
两边任务安排妥当,便开始分头行动起来。这边因为家里的电饭煲是全智能的,白佳诚不用操心,淘好米直接就把饭煮上了;而另一边菠蕉则被滕翊牵出去拉臭臭顺便去超市把需要的食材都备齐了,只是路过调味品货架的时候,他想了一瞬,最终,在计划之外拿了一小瓶生姜粉和红糖。
阿诚人生第一次煮的米饭如他期待的那样,香喷喷地出锅了。
与此同时,他钦点的那些菜也基本上桌,除了最后一道——麻婆豆腐。
因为时间较晚,楼下的小超市里的豆腐已经售完,滕翊不得不开车一刻钟去稍大的超市购置豆腐。然而这些豆腐在搁置一边待用的时候被“家贼”菠蕉偷吃了。
是的,渣都被舔干净了。
等到阿诚回过神来抓住嫌犯的时候,顶着驯鹿角的菠蕉嚼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吧唧嘴,而后装作乖巧的样子,坐在地上凝望着阿诚。
白佳诚要气哭了,麻婆豆腐这么一来就剩下“麻婆”了……越想越心酸,怎么能这样呢!?“你哪里是菠蕉啦?根本就是‘菠猪’!我的豆腐你也抢,你怎么下得去嘴的?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菠蕉哼哼唧唧了两声,趴在地上,一脸委屈地盯他。
偷吃豆腐的小贼被说两句就扮起可怜来了,反而让白佳诚显得像个坏人。白佳诚在菠蕉那里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有力气却使不出来,十分憋屈。滕翊听见了厨房外的动静,把炉子上的火调小,放下锅铲走到菠蕉身边。菠蕉一看是爸爸来了,便坐了起来,对着他伸向自己的大手一阵献媚似地舔啊舔。
滕翊托着菠蕉的下巴任他舔了几下,便耐心说:“菠蕉是饿了才会去吃阿诚叔叔的豆腐,对不对?是爸爸刚才忙着做菜没顾上给你放晚饭,所以也有爸爸的责任。这次偷吃是不对的,以后绝对不可以做小偷了。”
白佳诚忽然有些羡慕起菠蕉了,因为滕翊对它要比对自己温柔可亲。
温柔可亲到,他都觉得自己听了这番话,心都要融化了。
呃,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打住!打住!
滕翊这说话态度就是在哄小孩啦,谁哄小孩不都这样么!!
见白佳诚站在身后没出声,滕翊便回过头来跟他说:“狗狗的智商相当于人类3岁幼儿的水平,它们虽然也聪明,但仅限于这个智力层次。不管是对3岁幼儿还是对菠蕉,他们做错事情,我们应当先查明原因和动机,再做相应对策,兴师问罪只是粗暴地发泄情绪,并不能起到教育和防患的作用。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暂时吓住他们,但同时也让他们心生畏惧,久而久之,就很难亲密了。”
“智商居然有3岁,还是蛮可以的嘛!嗯,我知道了,下次先不着急发火。可是它确实把我的豆腐吃掉了,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你确定他能听懂你刚才说的,以后都不偷吃了?”
“必要的惩罚自然不会少。”滕翊说着便把菠蕉带到了客厅一隅的金属笼子里,给它放上一盆狗粮而后将它锁在里面关禁闭。
菠蕉也意识到爸爸在惩罚自己,便老老实实地趴在里面专心吃它的晚饭。
白佳诚则蹲在笼子外,轻轻对着正吃得香甜的菠蕉说,“小菠猪,你就老实在这里思过吧,这回你算明白了吧?在你们家,我是仅次于你爸的地位,你不懂也得懂哟。”
菠蕉只觉得阿诚神神叨叨的可烦了,用大鼻子从食盆里顶出几块狗粮拨到白佳诚的脚边:赏你几块,别烦我。
白佳诚撇了撇嘴,不明白这小核桃仁儿大的脑子又在作什么怪,只好捡起掉下来的狗粮重新丢回它的食盆里。
拍拍屁股从开了地热的地板上坐起来往厨房里走,阿诚正好撞见滕翊在冰箱里找食材,“还想吃麻婆豆腐么?”
“想啊,可是豆腐都被菠蕉那头猪偷吃了,哪能吃得上呢?”总不至于再开车去大超市吧……
滕翊说:“我们也可以自己做豆腐。”向他亮出手中的玻璃收纳盒,而里面装的是今早泡好却没来得及榨豆浆的大豆,“如果你今晚非吃豆腐不可的话。”
阿诚的馋虫在作怪,“想想想!可是怎么做?很复杂么?”
滕翊将冰箱门合上,说:“操作不难,原理其实也简单,初中的化学知识就够了。”
大豆蛋白质在凝固剂的作用下发生了热变性,使得豆浆由溶胶状态变成凝胶状态。而豆浆中含有大豆蛋白质,加入食用石膏(caso4)等电解质后,蛋白质会因为电荷被中和掉,分子间缺乏排斥力,因此凝结成较大的颗粒,经过沉淀去水后就成了豆腐。
白佳诚听了他分析的原理,大致想了想觉得还真是可行,越琢磨就越是跃跃欲试,一时间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化学实验课,嘻嘻笑着要滕翊教他做豆腐实验。
“可是你要想好了,等着做豆腐要费一点时间,那些已经烧好的菜一会儿上桌吃的时候就得再加热了。”
管他等多久呢,好玩就行!
于是两人开始分工合作。由于豆子已经泡软,只需要去皮、碾碎,最终分离成生豆浆和豆渣。将两者放在一起煮沸加热,制成浓香醇厚的老豆浆。而此时滕翊也准备好了5%的食用石膏溶液的悬浊液,在继续中火加热老豆浆的同时,慢慢加入,白佳诚则用筷子缓缓顺着一个方向搅动,不多时便看见了豆浆的絮状沉淀物析出。阿诚边搅拌边开心地笑不拢嘴,滕翊见他反应如此,心中不免生出些得意和满足,也越发觉得阿诚孩子气得可爱,如同一个懵头懵脑的学弟。
当大量块状沉淀物析出后,关火静置一段时间。
冷却成型后,他们再用两层纱布对沉淀物进行过滤,最终隔着纱布捏成豆腐的方块形状,放在餐盘中央,在用盛了凉水的玻璃杯隔着捏紧的纱布压住,最后,在阳台上冷置了二十分钟后,当拨开纱布时,一块原汁原味的豆腐便引入眼帘。
虽然卖相是不及市面上卖的那种用模具成型的好看,然而,论原料,论营养成分确实是真豆腐块。
白佳诚把豆腐块拣入盛了冷水的瓷盘里,从阳台进屋一路端到了菠蕉的眼前,得瑟道:“看,这是我的新豆腐!我和你爸爸一起做的豆腐,怎么样?想吃吗想吃吗?就不给你吃!”
菠蕉只能看不能吃,着急地在笼子里冲着白佳诚汪汪叫。
滕翊含笑,站在他身后,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孩子气的阿诚。半晌,他玩味似地开口问道:“我可以吃阿诚的豆腐么?”
“咋俩谁跟谁啦!”阿诚豪爽说,“当然可以啦!”
白佳诚显然没有听出他话中存的“坏”心思。
或许喜欢一个人会是情非得已,可只要理智地认识到大家终会走上不同的道路,那么不如默默地喜欢,默默地关心。
又或者慢慢地,直到某一天,当这种默默喜欢的心情淡去时,那么一直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也可以说停就停,没有太多牵绊,也好全身而退。
过去的伤痛才愈合,他不想投入太多,更是痛恨重蹈覆辙。
临时赶制的豆腐量并不大,最后炒出来只有一小盘,因为受到器材条件影响,过滤得不及市场上卖的那些到位,口感并非足够细腻,然而终究是两人一起倾力合作完成的第一个作品,白佳诚吃的时候格外的细嚼慢咽。因为答应滕翊要给他吃豆腐,这一次阿诚并没贪嘴,而是把大半都让给了滕翊,说他是头号功臣,理应享受最多的革命果实。
白佳诚嘴甜,这一次也换来了滕翊的笑容。
吃饱了的白佳诚心里满足到飞起,怕自己喝酒就瞌睡,只用果汁代酒在桌子对面给滕翊敬酒,说:“这第一杯,就当我赔不是吧,刚来你家的时候没少给你添麻烦惹你不高兴,现在我都适应了,以后也会主动帮你干家务活,也会积极和菠蕉搞好革命友谊。”
“这第二杯,是想说在n市,除了我们家店里的穆叔叔,就数你和我最熟了,我现在是真心想把你当亲人,就像阿慕那样,对我最好的大哥。”
一有机会就对房东大人示好,才能换来以后更加舒服自在的室友地位,这是白佳诚过去几个月来总结出来的和滕翊相处的黄金规律。唯有坚定扎根于此,抱紧“户部尚书”的大腿不撒手,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吃喝玩乐享受异地打拼的日子。
滕翊无话,将他敬过来的果汁痛快喝下。
就在白佳诚觉得经过这一历史性时刻后,自己今后的日子会提升到更多自由度时却听滕翊说:“既然你这次心悦诚服地认我做哥哥,那么记住了,以后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得听我的。”
白佳诚笑说:“为撒啦,万一你的决策不一定……呃,那么那么的完美呢?”
“我的决策不一定完美,但一定比你的更无限趋向于完美。”
白佳诚虽然心中颇有怨言,然而在滕翊身为房东和未来上司的双重身份的碾压下,他还是吞下了所有反驳的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佳诚一直坚信自己就是那个教科书式的“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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