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妖道》江湖妖道分节阅读15

    “多谢。”楚策拉着周光璟的手刚动一步,那老头儿又说:“没事别出来晃。”周光璟回头问:“为何?”老头儿又低下头顾自拨算盘,跟没听见似的。楚策道:“先去房里再说。”

    周光璟跟着楚策乖乖地进了房间,门刚关上,就不满地道:“这什么态度?就这态度还想做生意呢?怪不得他一个客人都没有!要不是别家的店都住满了,我才不住这里!”楚策沉声道:“这家店确有古怪,但暂时又看不出古怪在何处,总之这两日你好好休息,我们尽量就不出门凑热闹了。”周光璟听话地点点头,摊开四肢往床上一躺,刚翻了个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这家店连热水都没有,连澡都不能洗,那不得脏死了!”听他讲到这个,楚策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但随即又想“这样也好”,于是嘲讽道:“洗什么洗,好像你很爱干净似的,以前洗个头发都得师傅师叔两个人按着你才洗得了。”

    “你懂什么?”周光璟把爪子伸进衣服里,一边挠一边说:“那是以前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怎么能一样?你要是不爱干净,顶着油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出门,长得再好看,人家姑娘都瞧不上你。”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情势所迫,我也只能咬牙忍忍了,好在身边就你一个,难看就难看了。”楚策道:“在我面前难看就不要紧了?”周光璟瞥他一眼,“我什么德行你没见过?有必要装吗?”楚策点头道:“很有道理。”说着也往床上一倒,随手拂灭了床头烛火,道:“睡觉吧。”

    此时刚刚入夜,周光璟夜猫子一个,辗转反侧了半天也毫无倦意,抬头透过窗户纸,似乎还能望见城里极盛的灯火,心里痒痒起来,从床上做起来轻声唤楚策,“阿策,阿策。”

    楚策睡得端正笔直,眼睛都不睁开,道:“不准出去。”

    周光璟倒回床上,左右滚了两圈,哼哼唧唧地说:“可是我睡不着。”

    楚策道:“睡不着你就坐那儿。”

    “我一个人呆坐在这儿多傻啊。”周光璟又一咕噜坐起身,伸长了胳膊扒拉了楚策两下,“阿策,不如我们聊聊天呐。”

    “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话虽这么讲着,楚策却朝他侧过身,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周光璟手抵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两圈,看着楚策,极为认真地问:“阿策,你当真一个相好过的都没有?”听他又提这个,楚策不耐烦地道:“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周光璟立刻乐了,眼睛笑得弯成两道缝,“当真连一个相好都没有过?这么说来,我师弟现在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贼兮兮地把手探过去,“来来来,让师哥安慰安慰你。”

    “走开!”贼手被楚策一掌拍开,他上下打量了遍笑得不怀好意的周光璟,想来今日不用些特殊手段这厮是不肯安稳睡觉了,于是当下就一个翻身扑到他身上,握住周光璟的双手压在头顶,板着脸瞪着他,用生平最凶狠的声音说:“睡觉!”

    周光璟眼中波光粼粼,期待地看着楚策,“我要是不肯睡,你会把我怎么样?”楚策额头青筋一跳,猛地掰住周光璟的肩膀,将整个人翻了个面,然后冲着周光璟的屁股就是一记巴掌,在周光璟的痛呼声中,恨声道:“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打得你屁股开花!”周光璟在楚策面前一向疯癫惯了,没想到他如今竟真对自己痛下毒手,他打的是哪里?屁股!那是能随便打的吗?!可眼下自己内力受制,力恰好能缚鸡而已,对上楚策无疑是螳臂当车,于是立刻毫无骨气地哀声求饶:“阿策!阿策!师弟!师哥错了,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是人干的事吗?我现在就睡,马上就睡!”楚策的手停在周光璟臀峰上,忍不住略微游移半寸,等他把话讲完后,又是不轻不重地一记拍下,听他轻声哼哼,严肃地下了命令:“睡觉。”

    两人各自分开了一些,可睡着睡着,周光璟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凑了过来,先是把胳膊搭在楚策背上,楚策没理会他,于是得寸进尺愈发狂妄,又把一条腿架到楚策腿上,没过了一会儿,大半个身子都快压到他身上了。楚策闭着眼忍耐了一会儿,觉得着实有些气闷,睁眼唤周光璟,“喂!喂!妖道,别装睡!赶紧下去!”周光璟眼睛闭得死紧,一动不动,仿佛死猪一头。楚策磨了磨牙,抬手揽住他的腰肢,整个人一翻,反客为主,将周光璟牢牢地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安然趴下,道:“真舒服,今晚就这么睡吧。”

    趴了许久,周光璟仍是一动不动,楚策狐疑抬头,见他眼睛还是闭得死紧,忍不住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安稳绵长,于是转而移到他的臀上,威胁似的捏了捏,刚想说什么,周光璟忽然就睁开了眼,看着楚策笑道:“我赢了。”

    楚策哭笑不得,“又怎么了你就赢了?”

    “你压我比我压你的时间长,所以我赢了。”周光璟一本正经地讲,还戳了戳楚策的腰侧,“阿策,你的肾要注意使用呀……阿策?”

    他此刻说什么,楚策都已浑然不觉了,他只低头痴痴地看着周光璟,看他清俊眉眼,如烟雾山岚悠然拂过,唇色水红,似晚樱极盛将落,而他眼眸晶亮,映出窗外一点通明火光。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楚策缓缓颔首,与周光璟的脸越贴越近。似是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周光璟仍是乖巧地躺着,静静地看着楚策。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亲亲(???e???)

    ☆、情蛊惑(二)

    两唇即将相触时,楚策的眼眸忽地一定,混沌瞬转清明,直起身猛地把周光璟护到身后,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圈,只听“叮”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弹飞了出去。黑暗中,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传来,“哈哈哈,走错房间,无意打搅了两位的好事,抱歉抱歉。”

    他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嚣张至极,毫无歉意,楚策冷声道:“既是走错房间,为何要暗器伤人?”

    “咦?什么暗器?没有啊。”黑暗中传来诡异的“沙沙”声,似是有万千小虫在地上爬,周光璟忽地掏出火折子,蜡烛点燃的一刻,地上却并未见到什么虫子,唯有门前站着一个全身上下黑布覆盖,只露出一双手的人,这人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盒子,见楚策和周光璟死死盯着自己,温柔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我的伙计,跟两位打个招呼而已。”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明显不怀好意,楚策不敢放松警惕,长剑横于胸前,自己又将周光璟挡了个严严实实。周光璟从楚策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人,拂尘在手。

    正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又传来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似是远在天边,又似是近在耳畔,那声音带着笑意道:“达久,不得对无辜者动手,怎么刚出寨子,你就把规矩忘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替你涨涨记性,嗯?”

    被称作“达久”的黑袍人虽黑布覆面,看不清面色,却仍是明显感觉他神情一紧,厉声道:“都拉乌,你这是要多管闲事了?!”

    “闲事我不想多管,只是我今天晚上刚好空得很,既然有热闹可瞧,那我便来凑一凑,只是看热闹的时候会不会一时激动做出些什么,我也不敢保证呐。”随着声音再度响起的,还有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若隐若现,忽远忽近。那年轻的声音似是在细声叮嘱身边某人,“待会儿,小心些避开,别让血溅到你身上。”

    达久挣扎许久,看看外头,又看看严阵以待的楚策,终于冷哼一声,一甩长袍,遁身而去。楚策心头略微一松,对着门外道:“多谢。”

    “中原的朋友就是客气。”一个青年几乎是凭空出现,靠着门框,咧嘴笑道。青年皮肤古铜色,衬得一口牙显得愈发亮白,一身苗家打扮,从头到脚戴满了银饰,晃动间却无半点声响。周光璟顺着银铃声望去,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也是作苗族打扮,容颜精灵秀美,肤色极为雪白,只是双眸漆黑,没有一点神采,就如同某个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瓷娃娃一般,精致而苍白。青年温柔地握住小女孩的手,抬眼冲两人灿烂一笑,“既已无碍,我就不多打扰两位了,再会。”说完,牵着小女孩的手转身离去,房门在他们转身后自动关上,带起的风吹得蜡烛摇摇曳曳。

    楚策闭目凝神感受了片刻,确认这几人都已走远之后才微松一口气。周光璟注意到他后背出了些汗,长发隔着白色中衣黏在背上,伸手替他将长发拂到一旁。楚策转身,看着周光璟澄澈的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说他们是什么来历?”周光璟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苗人、虫迹……虽不敢肯定,但十有□□,与传说中的蛊毒脱不了干系。”对楚策苦笑了两声,“阿策,我怎么有几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倒霉?”楚策道:“不是倒霉,若有人存心设计,我们在明他在暗,确实难以避免。”拂灭蜡烛,重新躺下去,顺手将周光璟也拉倒在自己身上,淡定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担忧。”

    “嗯。”周光璟点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轻声道:“那我睡啦。”

    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楚策也轻声道:“睡吧。”

    另一间房内,小女孩安静地坐在床沿边上,都拉乌单膝跪在她面前替她脱鞋子,一边动手一边道:“卜羲,今天也遇到了两个有趣的人呢,都是很俊俏的小郎君呢,但还是都拉乌我最好看,是不是?”他抬起头冲卜羲灿烂一笑,但卜羲精致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看着都拉乌,又像在看着无尽的虚空。都拉乌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将卜羲脱下来的鞋子放到一旁,走到水盆便洗了手,擦干,才又走到床边,揉了揉卜羲长长的头发,柔声道:“该睡啦。”卜羲掀开被子,端端正正地躺好,都拉乌帮她把被子掖了掖,和衣躺在了她身旁,一旁的蜡烛自己悄无声息地熄灭。

    第二日楚策醒来时,身边原本躺着的周光璟已不见踪影,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抬起身来才看到,周光璟原来就趴在一旁的窗框上,单手托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看着窗外,听到他发出的响动,转头看过来,见他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阿策你醒啦?”楚策点点头,披衣起身走到他身旁,跟着他一起朝窗外看去,问:“你难得起个一大早,在看点什么?”

    周光璟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看那个。”

    拍了下他的肩膀,楚策说:“想吃就一起去。”周光璟迟疑地道:“最近遇上这么多破事,这家客栈又那么古怪,还是少出门的好吧。”楚策道:“反正已经被人盯上了,昨天晚上好好地躺着,还不是有人会闯上门来。”提到昨晚,楚策怔了一怔,脸有些微微地发热,悄悄看向周光璟,见他脸色如常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总吃干粮是不好,难得来蜀城一趟,就出去逛逛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周光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理了理自己穿得有些松散的道袍,忽然单手在窗框上一撑,整个人朝窗外跃去,下一瞬人已经站在大街上,朝楚策招手笑道:“快来啊阿策。”楚策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跳了下去,然后两人一起朝包子铺走去。

    蜀城的包子都是带着辣味的,楚策吃了两个嘴就被辣得通红,周光璟倒是吃得很高兴,不停歇地啃了一个又一个,楚策有些看不下去地拍了下他的手,“少吃点,别噎着。”周光璟叼着包子缩手躲开,楚策扑上去把人按住,“一会儿有得你吃,现在吃撑了,待会儿可就吃不下了。”周光璟想了想,把嘴里叼着的包子咽下,含含糊糊地说:“那好吧。”

    前脚刚出包子铺,后脚两人又一头扎进了另一家饭馆,周光璟对着菜单点了几样菜,看了楚策一眼,补了一句:“不要放辣。”这家饭馆很小,桌子挤着灶台,老板就是厨子,闻言当即怒了,把勺子一撂,道:“那你自己来炒!”楚策扯了扯周光璟的衣袂,刚想说算了,周光璟已经站起了身,边卷袖子边说:“我来就我来,你让开。”回头又冲楚策一笑,“叫你尝尝我的手艺。”那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当真让出了灶台,往一旁的空座上一坐,等着周光璟自己去炒。

    楚策看着周光璟握着勺子,有模有样地站在灶台前炒菜,忽然记起很多年前,他似乎也这样给自己烧过一顿饭。道观其实有专门负责做饭的人,但他和周光璟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吃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吃得脸上也是一股菜色,小师叔就经常偷偷弄些荤腥给他们吃,同时也不忘给六根也不怎么干净的师傅留一份。有次师傅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出去游历,无意间捕获了两只山鸡,三人大为开心,只是小师叔不在,三人也只有对着活蹦乱跳的山鸡发呆的份。因为实在是嘴馋,周光璟便自告奋勇地要烤了山鸡,他和师傅就给他打下手,最后烤出来的却是两块鸡状的炭,楚策硬着头皮啃了一口生吞下去,结果一直吐到回道观为止,从此师傅再也不敢让周光璟靠近厨房了。

    思绪乱飘时,周光璟端着两盘菜走过来了,往楚策面前一搁,“喏,尝尝看。”一盘肉末茄子,一盘青椒牛柳,看上去色泽性状都还正常,闻一闻,也没什么糊味。楚策拿起筷子夹了一段茄子,凑到嘴边停住了,严肃地问周光璟,“你确定我吃了不会再吐个三四日?”周光璟拍胸脯保证,“我手艺比起以前可是大有长进,吃了怎么会吐三四日?顶多一两日!”楚策笑了一下,把茄子放进嘴里,嚼了嚼,一股辣味窜上脑门,瞟了眼周光璟,见他面带期待地看着自己,再瞟一眼灶台上搁着的铁锅和勺子,明白了,想必是这锅和勺子都已经被烧辣了,所以即使一点辣椒都不放,这菜吃起来也是辣的。神色不变,将口中茄子咽下,又夹了一条牛柳吃进嘴里,点头道:“不错,是长进不少。”

    周光璟得意一笑,“这些年在江湖上混,时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到了陌生的地方,又难免口味不合,所以趁自己有空的时候练了很久,做出来的东西总算能吃了。”看了眼吃得正欢的楚策,“下次可就得你做给我吃了啊。”楚策一边扒饭一边吃菜,慢吞吞地说:“我不会。”周光璟不满地“啧”了一声,拿手戳了戳楚策的脑门,“不会你就学啊,你想想师父师叔他们,一直都是师叔做饭的。”楚策道:“那我们刚好换换,一直你做饭给我吃,不行吗?”

    “不行!”周光璟断然拒绝,“你想都别想!除非哪天你跟师傅一样,开家道观给我,我就给你做一辈子饭。”楚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若哪天你我都隐退江湖了,我就陪你去开道观,烟花江南也罢,深山老林也罢,你想去哪里,都陪你去。”周光璟接着道:“然后收两个徒弟,你带一个,我带一个,养孩子一样把他们养大?”

    楚策道:“嗯,甚好。”

    “好你个头!”周光璟又戳了下楚策的脑门,“你自己不近女色想打一辈子光棍,我可不陪你!”楚策慢悠悠地握住他戳着自己的手,“你先找得到老婆再说。”有他在,想都别想。

    周光璟刚想说“等师哥伤好了马上找个十个八个给你看”后颈却忽然一阵寒意,抬眼看楚策,他眼中亦是寒气森森。

    杀气。

    周光璟无声地叹了口气道:“连顿饭都吃不好。”楚策神情恢复平静,安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匆匆把剩下的饭菜扒完,掏出钱袋问:“老板,结账,一共多少钱?”老板摆摆手道:“菜是你们自己炒的,收什么钱?”周光璟笑道:“可材料钱还是要给的啊,不然你不亏了?”老板只道:“不要不要,就当送你们的。”见他如此,楚策也不坚持了,道声“多谢”,牵了周光璟便离开了这个小饭馆,一路朝寂静无人处走去。

    方才那道杀气分明是朝他二人来的,留在人多的地方,或许那人投鼠忌器,不敢下手,或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在场之人全部干掉。但既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就不必连累无辜之人了。

    出了城门,走到城郊一处密林附近,望望四周,已无人烟,楚策道:“道上的弟兄,若有什么事,在此说明便可。”

    ☆、情蛊惑(三)

    一阵微风飘过,昨夜那个黑袍人悄然出现,“嘿嘿”笑了两声,道:“两位,咱们又见面了。”

    楚策冷声道:“又是你,你三番两次来打搅我们,究竟所为何事?”黑袍人从广袖中摸索着掏出昨夜他们见过的那个盒子,道:“哎,我这伙计,昨个晚上没能和两位打上招呼,折腾了我一夜,非得要来见见您二位,这不,我只得带它来了,您俩多担待担待。”说着,将手中盒子的盖子忽地一开,盒中一点黑影便“嗖”地朝楚策弹来。

    “小心!”楚策把周光璟往后一推,手中剑光一闪,剑身与黑影相击,发出“嗡”一声剑鸣,黑影被击得向后直飞,悬浮在空中不动了,楚策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们,执剑的手腕却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方才那一击,虽击退了那点不知是什么的黑影,但也震得他的手腕发麻,与昨夜之威不可同日而语。周光璟信步走到楚策身边,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黑袍人道:“这是阁下养的蛊虫?好生厉害。”

    黑袍人似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周光璟一眼,“中原人竟然也有认得蛊的?不错,这正是我最近才炼出的蛊,耗费了我不知多少心血,如何,这滋味可还好受?”说着吹了声口哨,空中飞着的那只蛊转而飞到了他掌心,静静地停住。楚策和周光璟这才看清那蛊虫的模样,长得像一只极小的蝎子,却没有蝎尾,背上还生着蜻蜓般的双翅,通身漆黑,在日光下也映不出一点光泽。周光璟看了那蛊虫几眼,诚恳地道:“我听说蛊虫也分许多种,不同的蛊的作用也不同,敢问阁下这只是什么蛊?又有何用处?”

    黑袍人道:“也罢,两位既然被我这只蛊选中,那么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这只蛊,名为傀儡蛊,中了此蛊的人,将会为蛊所控,成为它的傀儡,”顿了顿,阴笑了两声,“自然,也成了我的傀儡。”话音刚落,原本还安静停在他掌心的蛊虫,忽然飞起,急速朝楚策射来,楚策长剑一扬,急急格挡,那蛊虫却刁钻地一拐,绕过剑身,直刺他的双眼,楚策左手聚气,挡于眼前拍出一掌,隔空将蛊虫拍得一震,周光璟见机中指一弹,一道银光朝那蛊虫急射而去,将小小的蛊虫硬生生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蛊虫还欲挣扎,周光璟又是一枚银针弹出,彻底将蛊虫钉住不动了。

    略松一口气,楚策拉过周光璟的手仔细看了看,轻声问:“没事吧?”周光璟面色有些发白,微喘着气摇头笑道:“只是动用了一点内力而已,不要紧。”楚策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接下来你不准动手了。”看周光璟点头之后,转身对那黑袍人道:“你的虫子似乎不怎么经钉啊?怎么,要不要换一只接着来?”

    黑袍人冷哼一声,“愚蠢的中原人,别以为我们的蛊是这么好对付的!”他把两只手指放到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原本死死钉着那只蛊虫的两枚银针忽地被弹开,蛊虫挣脱而出,再度朝他们飞来!楚策面沉如水,握紧了手中长剑。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黑袍人突然浑身剧震,那蛊虫也是一顿,笛声如飞鸟振翅,自在轻扬,蛊虫却像方才被钉在树上那样,动也不动了,黑袍人愣了许久,终于声嘶力竭地吼:“都拉乌!”最后一个音刚出,笛声便是急急一转,蛊虫忽地一动,竟调转方向,朝那黑袍人射去!黑袍人急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可哨声还没吹响,那蛊虫便一头扎进了他的心口,钻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孔,一滴血也没流。

    黑袍人僵了一会儿,然后“噗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人都呆住了,过了半晌,周光璟转过身朝着笛声传来的那个方向,迟疑地唤:“都拉乌?”

    “两位中原的朋友,我们又见面啦!”爽朗的笑声,夹杂着银铃的脆响。果然还是昨晚那个苗家的青年,牵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出现在他们不远处。楚策朝他行了一礼,“逢阁下两度相救,在下实是满心感激无以为报!”都拉乌用力拍了拍楚策的肩膀,笑道:“别这么客气,我们苗疆没这么多规矩。达久他违反我们不得对无辜之人用蛊的规矩,我杀了他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讲叫……叫……”周光璟道:“清理门户?”

    “对!就是清理门户!小郎君你文采真好!”都拉乌笑着又想去拍周光璟的肩膀,结果被楚策默默地拉开,自己站了上来,问:“敢问恩公,我们住的那间客栈究竟有何玄机?”都拉乌一怔,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头,道:“要说玄机倒也没什么玄机,只是那家客栈,掌柜的以前也是用蛊之人,他退隐后开的这家客栈,自然而然也成了我们养蛊人聚集的地方。最近不赶苗场么,也是我们养蛊人一年一度聚会斗蛊的日子,许多养蛊人聚集蜀城,其中难免有达久这样心术不正的人。”

    周光璟问:“这么说,恩公到这蜀城来,也是为了斗蛊?”都拉乌摆摆手,“别老是恩公恩公地叫,都把我叫老了,我苗姓都拉乌,汉名叫杨泽,你们就叫我杨泽好了。”顿了顿,他年轻的脸上掠过一丝沉重的哀愁,拉过身边那个小女孩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望着她如死水一般沉寂的脸,低声道:“这是我的妻子,她叫卜羲,想必你们也有些察觉了,卜羲她神志不清,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说话,我带她来蜀城,就是为了找大夫替她医治的。”周光璟仔细端详了许久卜羲如石像般冰冷安静的面容,疑道:“尊夫人得的是什么怪病?症状竟这样奇怪。”杨泽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说来也怪我,年少轻狂与人斗蛊,对方输后恼羞成怒,想杀我,卜羲替我挡了一刀,我费尽心思替她医治九十日,她终于转醒,却成了这副样子。”顿了顿,“若此次还寻不到百里孤灯,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百里孤灯?!”楚策同周光璟异口同声道。

    杨泽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两位是中原的江湖中人,应当是听说他的啊?这位百里孤灯,不是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的神医吗?”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也是四处打听,才得知他退隐江湖后隐居在南疆某个小寨子里,所以带着卜羲,想去求一求那位百里神医。”

    虽然觉得杨泽和卜羲很令人同情,但听别人这样提起百里孤灯,周光璟就忍不住想损他一损,“其实,这世上哪里来的起死回生药呢?那个百里孤灯,也未必有传说中那么神乎。”看杨泽神情愈发凝重,他连忙又道:“不过只要一息尚存,就总还是有希望的,尊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这次都不用找百里孤灯,她路上就自己好了。”杨泽的神情却并未因他的安慰缓和丝毫,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不管那百里孤灯医术究竟有没有传说的那么高明,我都一定要去找他的,。”紧紧地握住卜羲的手,“无论如何,我要救我的妻子。”

    楚策忍不住也看了眼周光璟,却发现周光璟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遇,连忙各自转开。楚策咳了一声,道:“不瞒杨兄,我二人其实也是为寻百里孤灯而来。”杨泽诧异地看向他们,“你们中有谁生病了吗?”周光璟道:“这倒不是,是……是我们师傅,我们师傅也得了一种怪病,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所以我们想请那位百里神医替他医治。”玄殊道长以前就没少被周光璟搬出来当挡箭牌,都搬习惯了,下意识地就说了他,话刚出口,他自己也反应了过来,越讲声音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杨泽同病相怜地跟着叹了口气,道:“既然都是去找百里神医的,不如我们同行吧,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我听闻百里神医脾气古怪得很,要是到时候他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我们人多也好办些。”

    楚策与周光璟对视一眼,道:“如此甚好,南疆地形错综复杂,山重水复,我们人生地不熟,只怕要劳烦杨泽兄带路了。”

    杨泽大方地摆摆手道:“小事一桩。”顿了顿,道:“我本打算今晚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百里孤灯的,不知两位的打算如何?”楚策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杨泽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先且在此别过,明日再在客栈门口会合?”两人对杨泽拱了拱手,道:“那么杨兄明日再会。”

    望着两人远去之后,杨泽揉了揉卜羲的长发,然后举起骨笛放到嘴边,吹了一段凄厉诡异的调子,笛声刚息,原本躺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达久腾地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垂着手一步一步挪到杨泽身边。杨泽伸手揭开了达久头上戴着的宽大的帽子,露出一张普通至极的中年人惨白的脸,脸上生满了红血丝,他眼中的眼白也没有了,眼眶里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极为可怖。杨泽嫌弃地“啧”了一声,随手又将帽子给他盖上,嘀咕道:“这傀儡蛊炼得可比我差多了,还敢拿出来用……”举起竹笛又吹了一段旋律,道:“你自己先回寨子去吧。”达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垂着手拖着步子一点一点挪着走了。

    将骨笛插回腰间,杨泽伸手握住卜羲的手,道:“我们也走吧。”

    暂时告别了杨泽,两人再度回到蜀城闲逛。

    周光璟的手里很快多了半瓢西瓜,拿着勺子边挖边吃边说:“你觉得那个杨泽可信吗?”

    楚策说:“至少目前为止,还没看出可疑之处。”顿了顿,又道:“而且他那个妻子,确实是神志不清,若是装,不会装得这么像,他提到妻子时的神情也不似作伪。如果他是为了找我们麻烦而来,应该不会带上他的妻子才对。”

    周光璟点头道:“他们这些养蛊人一个个都神出鬼没的,留他在明处,总比放他跟着我们后面看得清楚。”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