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妖道》江湖妖道分节阅读19

    杨泽捡起地上的另一截骨笛,将两段拼在一起看了看,“听闻百里神医以前所属的拂雪阁恶名昭彰,他在江湖上行事大摇大摆却无人敢置喙,除了百里神医他自己的实力所摄之外,恐怕也是因为谁都无法预测自己是否会有去求人的那一天。”楚策看了眼他手中的骨笛,问:“还能拼起来吗?”杨泽摇摇头,说:“断了就是断了,勉强拼起来也还是断的。”他将其中一段随手扔开,“先凑合着用吧。”

    楚策伸手从包袱里新掏出个干馒头递给周光璟,“那个掉地上了,不要了,吃这个。”周光璟接过馒头,愁眉苦脸地啃起来,边啃边嘀咕:“你就不能掏出块肉给我?没肉,糕饼点心什么的也行啊,整天吃馒头,我的脸都快长成馒头样了。”楚策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又看了看周光璟的脸,笑了一下,道:“你的脸本来就跟馒头差不多。”顿了顿,又严肃地道:“要珍惜粮食,蜀城一过,之后的路就再没有城市可补给了,我们的馒头总共就剩下这么几个了,等吃完了,你想要都没有了。”周光璟不屑地撇撇嘴,“我是不会想念馒头的。”转头看向杨泽,“杨兄,你吃吗?”杨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中原的东西我可吃不惯。”说着又从怀里掏出那包糖丸,取出几颗往卜羲嘴里喂,“我们卜羲今天出力了,可得多吃点。”

    见周光璟的目光又开始在卜羲身上飘,楚策伸手拍了下他的脑门,“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周光璟连忙捂住脑门,怒视着楚策,“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是那种觊觎有夫之妇的人吗?”楚策冷哼一声,“你难道不是么……”话音刚落,胸腔里又是一阵剧痛,楚策一怔,然后整个人就是往前一栽,周光璟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搂住,慌忙问:“阿策你怎么了?”抬起楚策的脸一看,整张脸已是惨白一片,捏住手腕一探脉搏,却又平稳有力。楚策紧紧揪住周光璟的后背,剧烈喘息起来,可似乎他抱得越紧,心口莫名的疼痛就越剧烈,最终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大口血。

    杨泽连忙也跑到这边来,“楚兄弟这是怎么了?”周光璟抱着楚策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他似乎也这样疼过,但只是片刻功夫,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杨泽帮着周光璟把楚策放平,趴到他胸口听了听,起身道:“我对医道也是一知半解,但以前曾跟着苗医师傅学过几天,”掏出一颗他给卜羲吃的那些糖丸,转头问周光璟:“这是我给卜羲特制调养身体的,要不要给楚兄弟吃颗试试?”见周光璟犹豫,又道:“就算不奏效,也不会有坏处。”

    周光璟紧紧地握着楚策的手,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痛苦难耐,踌躇良久,终于道:“那吃颗试试吧。”接过杨泽手里的丸子,小心翼翼地掰开楚策的嘴放进去,楚策皱着眉头吞下,刚一入肚,心口的剧痛便是一缓,周光璟见他脸色一松,忙问:“怎么样?”楚策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小声地说:“好多了。”周光璟拍了拍他的背,感激地看向杨泽,“杨兄,真是多亏有你了。”

    杨泽摆摆手,“举手之劳。”看向楚策,问:“楚兄弟,你来南疆之后可曾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楚策平复了会儿呼吸,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道:“到了蜀城入住那客栈后便几乎一直呆在房间里,只撞上了那个已死的达久,”顿了顿,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杨泽,“还有你。”

    “这可就奇怪了,水土不服也没这么个不服法。”杨泽撑着下巴道:“不过咱们这的怪毛病确实特别多,但既然吃我这糖丸有用,暂且也能放下心来,反正是要去找百里神医的,到时一起医治就行了。”周光璟闷闷地说:“咱这一窝蜂地去看病,只怕到时候人家一个都不收。”对楚策温声道:“等会儿我替你检查检查,别是以前的什么旧伤复发了。”他难得这么温柔可亲,楚策胸口余痛尚存,心底的愉悦却已压制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心安理得地靠进周光璟的怀里,道:“嗯。”

    露宿荒郊野外,讲究不了太多,周光璟找来一些松软的叶子堆在地上,再在上面铺了几件厚实的衣服,就算是一个窝了。好在他们选的这个地方附近林子多,不透风,密林中还有一处小水池,先让杨泽和卜羲清洗完了,周光璟再和楚策去洗。

    楚策虽出身名门,是家中独子,但楚顾明从不宠溺,该吃的苦一样没少吃,终于在今晚享受到了做少爷的待遇,还是妖道血拂尘在一旁伺候的,不可谓不风光。两人脱了大半衣服一起挤在水池子里,周光璟在楚策背后又捏又揉,还腆着笑殷切地问:“这里舒服吗?力气够不够?”活脱脱狗腿一只。楚策闭着眼享受,赏脸应了一声,“嗯。”

    替楚策捏完肩膀,周光璟又把头凑到他胸口,小心翼翼地戳了下他胸口那道剑疤,问:“真的不是这里痛吗?”楚策懒懒地握住他的手,“旧伤复发的痛我岂能不知?但这次的病痛着实来得诡异,我捉摸不透。”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周光璟,“明天吃什么?”

    明天吃什么,也是他们小时候的暗语之一,意思是,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周光璟哼了一声,道:“除了馒头我有别的选择吗?”沾了水的指尖轻轻戳上他的胸膛,来回滑动,慢慢写下四个字——不得不防。

    捏住了周光璟的手,楚策低声道:“若是明天能逮到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就叫你开开荤。”周光璟正皱眉回忆着这句话是否有别的什么意思,只听耳边水声响动,楚策抬起一条腿架到他肩膀上,傲然道:“腿也揉一揉。”周光璟不满地绷起脸,“小爷我卖身不卖艺……多揉得加钱!”楚策挑眉,伸出食指抬起周光璟的下巴,仿佛真是去逛窑子的恩客一般,轻佻道:“那这位小公子,一晚上多少钱?”

    “一万两不二价!”周光璟一把拨开楚策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帮他捏着腿,哼哼唧唧道:“你这样的穷鬼,还是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吧。”楚策轻舒一口气,缓缓靠上身后的石壁,道:“若你真有价可买,我即便倾家荡产也要养你一生一世。”周光璟一边替他捏腿一边道:“看不出你对师哥还有这份心意,这样吧,你现在把钱给我,我替自己做主,让你养一辈子,如何?”

    “听起来怎么似乎是我亏呢?”楚策缓缓闭上眼睛,严肃地道:“等你我夫妻对拜之后,你便是我的人,别说一万两,整个楚天山庄都是你的。”周光璟笑着接下去说:“然后我就是楚家少奶奶,从此养在深闺,每日的活就是绣朵花要么扑个幺蛾子,然后哀哀怨怨地倚着窗框等着你,心想我家大官人怎么还不回来?”楚策认真地道:“我不喜欢大官人这个称呼,你得叫我相公。”

    “我去你的吧!”周光璟泼了楚策一脸水,“想得还挺美!别忘了你爹还当着家呢!”楚策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周光璟,“你别担心,我爹不会是阻碍。”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真是你小情人似的。”周光璟把楚策的腿从肩上推下去,转了转自己的肩膀,“看你重的,把我肩膀都压麻了。”楚策伸手帮他揉肩膀。周光璟侧头看他波澜不惊的脸,道:“诶,怎么不说话了?”

    楚策还是沉默。

    “别担心,”周光璟轻轻拍了拍楚策的脸,“我好歹跟百里孤灯相识一场,总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大不了跟他说,别治我了,先把你治好再说。”楚策立即道:“不行!”周光璟笑了一下,“我哪儿能让自己去送死,先治好你,我再死皮赖脸起缠一缠他,实在不行,就抱着阁主大腿哭去,我怎么也算他手下得力的走狗之一,被梅松二老打死实在丢脸,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楚策忽然问:“拂雪阁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周光璟一怔,“什么?”

    楚策说:“江湖上总把拂雪阁传得如同炼狱,为其卖命的是牛头马面、索命小鬼,拂雪阁主则是阎罗王,一旦踏入便堕入地狱再不得回头,”此时月意溶溶,朗朗清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楚策的眼底映着波光粼粼、月色清明,他静静地看着周光璟,问:“我想知道,对于你来说,拂雪阁是怎样的存在?”

    周光璟懒懒地靠上石壁,沉吟了一会儿,道:“没有炼狱那么夸张,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天堂圣地,无非那里是我的一个栖身地,回去有好吃好喝的招待,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作为回报,我替阁主做一些他想要做的事,仅此而已……哦对了,那里的漂亮姑娘特别多,阁主那厮别的不怎么样,眼光倒是特别高,挑进来做事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有时候我待在那里就不想出来了。”楚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所以你其实留在那里是为了漂亮姑娘对吧?”

    “哈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周光璟笑了两声,忽然止了笑,静静地看着楚策说:“那时候我没别的选择,阿策。”

    “我知道。”我从来没觉得你哪里做错了。

    楚策这一刻很想抱住周光璟,像小时候那样,我打湿了就决不能让你干干净净的,一定要死死纠缠在一起,但两人之间又确确实实相隔了六年的光阴隔阂,所以即使周光璟近在咫尺,他也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从水里跨上岸,随意地套好衣服,回头看着自己道:“你怎么还泡着?不怕泡肿了?”赤着脚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从水池子里拉起来,“赶紧穿好衣服过去睡觉,你现在身体也不好,得多养养。”

    楚策忽然一下子从水池子里蹦出来,溅出一大片水花,将周光璟刚穿好的衣服打湿了大半,这还不算,他光着身子就把周光璟往怀里搂,直将自己蹭干,最后凑到浑身湿透僵住了的周光璟耳边说:“快点睡觉,好养身体。”

    周光璟咬牙切齿地瞪他:“楚策!”望着眼前一脸无赖的人,周光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拦腰把人抱住,一猛子扎进了水池子里,水花四溅。

    好不容易一通折腾完了,两个人你推我搡骂骂咧咧地来到之前准备好的窝,杨泽早已搂着卜羲在另一头睡着了。周光璟先躺下,哼哼唧唧地说:“我警告你,再作弄我以后别想我再给你按摩。”楚策没说话,在他身边躺下,状似安静,过了一会儿就按耐不住,伸手将周光璟揽进怀里,周光璟挣扎了两下,无果,嘀咕了两声也不做声了,把头枕上楚策的胳膊,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期末的关系,存稿已经用完了,我现在大概是写多少发多少,无更的话是因为今天没写or写的字数不够一章,不会坑的,大家放心跳

    ☆、情蛊惑(十一)

    一夜无梦。

    楚策这晚睡得格外安稳,清醒得也格外早,起身时,天尚未全亮,四处雾气蒙蒙,身边的周光璟犹在睡梦中。睡在对头的杨泽醒得更早,听见他这边的响动,遥遥一回头,笑道:“早啊,楚兄弟。”

    楚策点一点头,“早。”起身,替周光璟掖好被子,走到水池处略微清洗了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杨泽也走到了这边,跟他一样掬了捧水往脸上泼,泼了两把随手一抹,抬头问他:“楚兄弟,之后还疼吗?”楚策道:“多亏你,没有再疼了。”杨泽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问:“说起来一直都没问过你们,你们打听到的消息,百里孤灯是隐居在哪里?”

    楚策道:“夷湘。”

    杨泽点点头,道:“一样。”顿了顿,“说起这个夷湘,即便在我们南疆,也是个相当古怪的寨子,不知百里孤灯为何选择那里隐居。”楚策自然而然地问:“是如何个古怪法?”杨泽咂咂嘴,凑到楚策身边,压低声音道:“那里啊,是个鬼寨。”

    楚策面露诧异之色,“鬼寨?”杨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正经地道:“说起来,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夷湘曾有过一场火灾,几乎将整个寨子烧光,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值深夜,待他们清醒过来时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了,整个寨子被火包围,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一个孩子,那孩子被救醒后已经疯癫了,不顾旁人的阻拦执意回到夷湘,起居饮食照常,旁人还好几次看到他独自一人对着空气嘻嘻哈哈,去问他,他却回答是在与寨子里的伙伴玩耍。”楚策沉吟了一会儿,道:“若只是如此,一个疯子的话,如何能信?”杨泽摇摇头,“当然不止如此。夷湘大火之后,那一大片地方都空了出来,过了一两年,就逐渐有人搬去住,结果啊,你猜怎么着?”

    “去住的人都暴毙而亡?而且是被烧死的?”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楚策一回头,果然见到周光璟站在那里,见他看自己,露出两颗虎牙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掬了几捧水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把,然后趁楚策不注意,又往他脸上泼了一捧水,转头问杨泽,“是不是?”

    杨泽佩服地看着周光璟,“周兄,正是如此,你是如何知晓的?”周光璟坦然道:“这还用想,传奇话本里都这么写。”楚策淡定地抹掉脸上的水,道:“那传奇话本后面又是怎么写的?”

    “自然是一位武功高强风高亮节铲奸除恶的大侠来到鬼寨,凭借自己的高强武功铲奸除恶展现自己的风高亮节,然后吸引到一位美貌的女子或者女鬼,两人自此相依相守你侬我侬……”

    杨泽连连摆手道:“别说和美貌女子相依相守了,去过夷湘的,除了那个小疯子,听说还没活着出来过的人。”

    “不对,”楚策道:“还有一个。”

    “谁?”杨泽讶异地问。

    周光璟道:“百里孤灯。”

    杨泽忽然打了个寒战,紧张地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担心了,夷湘那个地方这么邪门,百里神医在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毕竟那里消息闭塞,死人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就算真发生了点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可能,”周光璟淡定地道:“就他那种狡诈之人,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都能挖个深坑躲在底下,等人都死绝了再上来。说不定还会端杯茶边喝边欣赏我们的死状。”

    杨泽迷惑地道:“怎么感觉周兄你对百里孤灯很了解的样子?”周光璟连忙打着哈哈道:“见过几次,见过几次罢了。”楚策抬头看了看初升的太阳,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周光璟轻叹了口气,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要启程了,儿啊,爹都没来得及喂你。”话音刚落,一个干馒头丢了过来,周光璟伸手接了个正着,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又惆怅地道:“儿啊,爹又只能喂你馒头了。”楚策轻哼一声,道:“那你赶紧走,等到了百里孤灯那儿,抱住他大腿,求他给你好东西吃。”周光璟认真地道:“百里他是个吃草的,跟我不是一挂人。”忽然一个转身抱住楚策,故意挤出一副哭腔嚷嚷道:“阿策,我求你,给我点好东西吃吧。”楚策抬眼朝四处一瞟,杨泽已经识相地走远了,密林中静悄悄的,只有他紧紧抱着自己。心头莫名地泛起痒痒来,他抬起一只手放到周光璟背脊,低声道:“我实在没有别的了,南疆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也不知有没有毒,你不能乱吃,若你真熬不住了……”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送到周光璟面前,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星辰闪烁,“就吃我吧。”

    周光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亮出尖尖的虎牙,眯着眼道:“别以为我不敢。”楚策不说话,微笑着带点挑衅地看着他。周光璟当真一口咬下去,仿佛真要将楚策拆吃入腹那般凶神恶煞,只是即将咬破皮的时候还是放轻了力道,不轻不重地啃了几下,松开嘴转头“呸呸呸”着说:“难吃,难吃死了!”

    楚策拿开手,转而搂住他的腰背,道:“礼尚往来,现在轮到我吃你了。”周光璟连忙慌张地抱紧自己的胳膊,“不给!”楚策轻笑一声,没去动他的胳膊,而是捏了捏他的脸,说:“走吧。”

    南疆道路崎岖,密林丛生,即便手中有地图,一不小心还是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他们有杨泽这个领路人,用他的话来说,只要走得多了,全天下的路都是一个模样。楚策和周光璟似乎也终于摆脱了之前接连被人追杀的霉运,一路走得稳稳当当,就是楚策不知何时染上的心痛毛病还会时不时发作,状况似乎也越来越严重,好在每次只要吃了杨泽的糖丸就能压制,周光璟虽然担忧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期盼着早日能找到不知藏在哪个山旮旯里的百里孤灯。

    如此一连跋涉了数日,终于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鬼寨“夷湘”。

    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闻见一股浓烈的焦味汹涌而来,熏得周光璟咳嗽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道:“这不是好几年前的一场火吗?怎么这味到现在都这么浓啊?”杨泽捏着鼻子嗡嗡地说:“谁知道呢,不然怎么叫鬼寨呢。”楚策也闻得有些受不了,眼前天地旋转,万物昏花成一片,他把周光璟拉到自己身前,捂住他的口鼻,再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头靠到周光璟肩膀上。此时反倒是卜羲安然无恙,依然是死寂无波的一张苍白小脸,沉默地跟在杨泽身后。

    几人朝寨子走去,入目果然是一片荒凉,偌大的地方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烧焦的破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等一下!”周光璟忽然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火折子,蹲到地上点着了往一段枯木上一丢,枯木几乎是立即燃烧起来,夹杂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周光璟站起身退开几步,说:“木头遇火即燃,还能隐约闻到一股火油的味道,只怕不是鬼神作祟,而是有人动过手脚。”

    杨泽原是走在最前面的,闻言不由得停下脚步,犹豫地回头看他们,询问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有必要进去吗?”

    “当然要,即便刀山火海。”楚策轻声道:“莫不成你不想救卜羲了吗?”杨泽神情恍惚了一下,望向卜羲,嘴边露出了一丝略带苦涩的微笑,“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我得救她。”握住卜羲的手往前踏了一步,侧头道:“走吧,我们的心事,终于可以了结了。”

    跨过依稀可见刻着“夷湘”二字的残碑,原本便十分浓郁的焦味几乎是立即强劲了十倍有余,虽被楚策捂着口鼻,但周光璟仍是忍不住咳嗽起来,艰难地道:“这鬼地方还真是邪性……我现在觉得我们可能是被骗了,百里孤灯要是能在这种地方隐居他就不是神医这么简单了,他应该直接升仙。”楚策捂在他脸上的手力道渐渐减弱,周光璟轻轻地按上他的手,侧眼看他,“阿策你怎么了?”楚策脸色惨白,听见周光璟叫他,勉强抬起头,露出一点微笑,只是这丝笑意转瞬即逝,他头一歪,昏倒在周光璟身上。

    周光璟大惊失色,“阿策!“

    杨泽忽然道:“百里孤灯有没有升仙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周兄弟你确实猜对了,可惜你猜对得太晚了。”周光璟不由得转头看他,“什么事?”杨泽平静地说:“你们被骗了。”

    见周光璟愣住,杨泽顾自道:“正如你方才所言,这里不是什么鬼寨,更不是夷湘,是我为你们设下的一个陷阱。在蜀城我替你们清理都拉乌之后,我曾拍过楚策的肩膀,就在那时,我在他身上下了蛊,而他心智不坚,为蛊毒所侵,所以近日才会心痛渐发,我给卜羲制的糖丸,其实也是养蛊所用,能解一时之苦,但日后再度发作,只会越来越痛苦。不过楚策他内息深厚,能压制蛊毒,我为求激发蛊虫,所以带你们来到了这里。”用力抽了抽鼻子,道:“将激发之药投入火中,烧出的这个炽热而浓烈的味道,是情蛊的挚爱。”

    周光璟眼底渐渐发红,哑声道:“情蛊?”

    “是,情蛊。”杨泽平静地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于武功一道上不及你们许多,为防你们发现,我只能用这个。在睡梦中,蛊毒会使人记起自己心底最深刻的执念,被自己的执念所困,便会中蛊。”

    剑鸣响起,无妄出鞘,周光璟握着无妄,剑锋贴着杨泽的脖子,只不过用了一分力,杨泽的脖子已是血流如注。周光璟说:“把解药交出来。”

    杨泽看他的眼神略带一丝怜悯,似乎脖子被架着把剑的不是自己,“谁会没有执念呢?但是楚策太过执着……你放心,他会沉睡在一个美梦之中,只是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周光璟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要害他?”

    杨泽只平静地道:“受人所托。”

    周光璟轻嗤一声,“为了卜羲?”

    杨泽坦诚道:“是,他说,杀了你、楚策,两个或一个,他就能救卜羲。”

    周光璟嘲讽地道:“世间如此奇人,医术胜百里孤灯如此之多,竟肯屈尊降贵来谋害我和我师弟两个小辈。”

    杨泽眉宇掠过一丝阴郁,道:“百里孤灯医术再是高超,也治不好我的卜羲。”

    “自然是治不好的。”周光璟冷声道:“又不是大罗神仙,何来起死回生之术?”对上杨泽震惊的目光,周光璟道:“杨泽,卜羲其实早就死了,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杨泽是黑的,以及卜羲是个已死之人的设定,我觉得还写得蛮明显的,大家看出来了吗?情蛊惑这篇好长,不过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_(:3 」∠)_

    ☆、情蛊惑(十二)

    杨泽脸色刷地惨白,嘴边仍旧残留着一抹僵硬的微笑,语气平静,甚至显得十分温和,他说:“不对,卜羲她只是受了伤而已。”

    周光璟凝视着他颈间如注的血,顾自说:“传闻前朝镇国王曾权倾天下,遍寻方士以求长生,后战死沙场,亦有传闻是飞升而去,徒留衣冠冢,墓中收有长生之术,可活死人肉白骨。他就是用这个来与你交易的,是吧?”

    杨泽脸色僵着的微笑渐渐消失,眼神冷若寒冰。

    周光璟继续道:“卜羲早在许多年前,就为救你而死,你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为她施以秘术,保持尸身不腐,并在她身体里种了傀儡蛊,以控制她活动如常人。虽仍与她身体相守,但你心知这不再是你的卜羲,所以一直跋山涉水,在寻找重生之法,甚至甘当他人走狗,不惜戕害无辜性命。”

    杨泽眼底显出猩红,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颈侧的无妄入肉更深,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却依然无知无觉一般,死死地瞪着周光璟,声音沙哑,“说我是走狗?戕害无辜性命?周光璟,你又有什么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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