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完结+番外》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44

    “我家……主人,想请公主上门做客,只要公主随我们走,这些女人,那些财物,我们……统统不要。”

    “公主,这?”此时,萧国公已行上前来,立在她一侧,小心翼翼地递了话过来,要她三思而后行。

    夜云熙侧头看了看他,不答他的话,却亮了声音,去问对面黑甲军中那人:

    “既然是请我做客,这待客之道,还真是稀罕。我若不想去,又当如何?”

    “公主不愿,我们也不能强求。只是,黄金路上过,黄金沙中留。公主嫁妆丰厚,这些女人和妆奁,我们就当是公主的心意了。”这一次,对方那人回得倒也快,且流畅得跟背本子似的。那一番蛮横的强盗逻辑,听得堵心,更应景的是,那些被挟持的女侍们陆续发出痛苦惊慌的尖叫声,应是被刀刃威胁所致。

    夜云熙便再次侧头去看萧国公,仍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用那目光中的寒意,表达一个意思:我还有三思的余地吗?直到看得萧国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乎是将涌到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她才又转过头去,冲着对面的人喊:

    “先放她们过来,我随你们走!”

    夜云熙知道,这位迎亲使心里有疑惑,按说一尊贵公主,千娇万贵,别说舍弃百余卑微的女侍来保全她,就算要这八千北辰禁卫替她垫背挡剑,拼死以护,也名正言顺,也无可厚非。而像她这样,拿自己去换随行女侍,反倒显得有些罕见了。

    但是,她也晓得,这点疑惑,被她先前在鸾车前一通直白妄言所带给他的诱惑,给抵消了,使得他自愿与她同谋。

    见着这位同谋者,虽已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却仍有些不解与担忧的神色,毕竟,这和亲公主被劫,非同小可,君心又难测,金口玉言许了还有变卦的时候,更何况眼下还是仅凭着暗自揣度来行事。皇甫熠阳生性喜怒无常,鬼才晓得他心里究竟想什么。

    所以,她又觉不忍,遂添了一句话,让他捎给皇甫熠阳:

    “萧公爷,你家陛下若追问,八千禁卫为何不拼死护公主?你就说,我不敢折了他的国中精锐,怕赔不起。”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对面的回应。那些铁骑已在动作,纷纷松了挟制,那些女侍们便从马背上滚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再踉跄滚爬着,要往这边跑,却又被一众铁骑迈出,刀枪横立,重新拦住。

    “请公主先行到中间来。”拦住那些慌乱的女子,于一阵惊呼声中,对方又喊到。说着,便有一骑走了出来,行至阵前空地的中间位置,停住,那人下马来,示意她过去。

    夜云熙看得哑笑,却也干脆地将手中长剑递还给紫衣,然后抬脚便朝着那人走过去。这双方交换,讲的是时机的同步,局面的平衡,防止某一方占了先机,反悔或乱来。她自是明白对方的顾忌,可她心中,却已无顾忌。

    行了几步,见青鸾紫衣快步跟了上来,澹台玉也像个跟屁虫的,亦步亦趋,跟得紧。她忽又有了些新主张。这突发变故,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应一事,想一辙,遂停了步子,轻声说到:

    “青鸾,紫衣,连夜回天门关,告诉凤老将军,说我被西凌人劫了去。”

    她突然想到,等下她随这些人走了之后,北辰人带着她的三百随侍与散乱嫁妆,绝不会折返至天门关狼狈求援,主动求辱,而是会舍近求远,日夜兼程赶至北边南关城,向北辰报信。而这个消息,却必须最快地传回南曦。

    “让紫衣去,我留在殿下身边。”

    “让青鸾去,我留在殿下身边。”

    两侍女异口同声,开始争执谁走谁留。报信的差事轻松,随侍的差事难。谁也不愿弃了难的,捡轻松。

    “我再说一遍,连夜回天门关,告诉凤老将军,说我被西凌人劫了去。”夜云熙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加重了在“西凌人”几个字的音。便见着两侍女皆是眼神一亮,心领神会的样子,应是真正听懂了她的话,可转眼又像是还有些没有彻底听懂——

    “让紫衣去,我留在殿下身边。”

    “让青鸾去,我留在殿下身边。”

    两侍女还是觉得,报信这么简单的事,不需劳师动众。夜云熙觉得有些心梗,幽幽地问了一句:

    “你们见过,被劫持了,还带侍女的吗?”

    两丫头一愣,这才应了她的吩咐,但脸上仍是未消犹豫与担心神色。

    “放心,我自有主张,无妨。”夜云熙只得安慰了二人,使眼色让她俩退回去,这才转眼去看澹台玉,见着那厮一双剔透墨瞳滴溜溜乱转,左顾右盼,又盯着她看,再左顾右盼,于这冲突阵中,如个不长心的童子,入太虚幻境,看西洋宝镜一般。

    她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说到:

    “姐姐,我怎么瞧着,你就跟上赶着被劫似的。”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七十三章猜中了开头

    “姐姐,我怎么瞧着,你就跟上赶着被劫似的。”澹台玉抢在她开口前,将头略略凑了上来,挤眉弄眼,低低地笑说了一句。

    夜云熙听得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理会他,只绷紧了眉眼,准备与他交代安排,却又再次被那已成妖的少年公子抢了话头:

    “你休想撇开我,我要跟你一起走!”说完竟一步抢上来,贴身而立,抬手来拉她的衣袖。

    “你……”夜云熙本不想与他理论,直接拂袖走人了事。这全场的人都将心提倒嗓子眼里,等着她的举动,她却跟一个无赖话唠,站在这阵前空地上,拉拉扯扯,眉来眼去——至少澹台玉给大家的感觉,便是这样的。

    可转念一想,怕他更加胡搅蛮缠,闹出些更出格的,遂耐住性子说话,将他当个小孩子哄:

    “这又不是去游春踏青,你何必跟去自找苦吃?”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姐姐怎知我,就一定觉得苦,没准是甜呢?”

    “你留下来,替我照看好这三百随侍和嫁妆,行吗?小王爷!”

    “不行!”

    “别忘了你可是我的随侍总管,不可擅离职守。”

    “有胖国公和八千北辰军士替你看着,还需我做什么。”

    “那你就哪来的回哪儿歇着去!”

    夜云熙压着声音说得飞快,先是诓,再是求,又沉脸唬,都……无济于事,那粉雕玉琢的一张仙童脸面满不在乎欠揍神色,却又让人忍不下心去揍,末了,竟变成他反过来威胁她:

    “姐姐,那两部书……你还要不要了?或者,要不我去天门关报信,说你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算了,你跟我走吧。”

    夜云熙认输,干脆结束争辩,抬脚就走。明知这厮踩着她的痛脚,端的可恶,偏偏她又有求于他,亦怕他真的去搅浑水,坏她的好事。

    也不回头看,那澹台玉却紧跟上来,要拉着她的臂弯走,她觉得忒扫颜面,一把甩了衣袖。于是,众人便瞧见了这一幕:本是生死要挟之下的凛然之举,本是几丈开外的短促距离,公主殿下却与她的小白脸拉拉扯扯,走走停停,让那肃杀沉寂的空气中,平添一份怪异与滑稽的味道。

    那二人却浑然不觉,一路行至阵前中点,那一人一马等候处。

    “放人!”夜云熙突然一声清冷的大呵,驱散了空气中那一丝怪异的松弛。众人皆能清楚感受到那恼怒声音中的……无奈威严:我都妥协成这样了,还不放人,在磨叽什么?

    对方这次倒也不再迟疑,依稀有口令在示意放人,众铁骑便齐齐放开禁制,让那些女侍们过来。而那些女孩们,此刻不知是惊恐过度了,还是意识到公主以金枝之躯来换她们的不妥,没了马蹄刀刃的禁锢,反倒踯躅不前了。

    “过来!”夜云熙便再一次提高了音量,她的声线本有些温和低润,不是那种清脆尖亮的百灵莺鸟嗓子,这一喊,便喊得有些嘶哑,喊得今夜这大漠月色开始有些荒凉,也喊得那些女侍们一个个低头快步,敛裙飞奔,刹那功夫,便尽数回到了北辰禁卫的阵中来。

    夜云熙觉得,她算是圆满了,以公主之躯,换她的上百侍女,甚至心中斜生出一个好玩的念头——今夜过后,她会不会成为四国说书人口中的“史上最仁厚公主”?

    胡思闪念间,见着身边那黑甲军士,从腰间取下一皮革水嚢,双手恭敬奉上,示意她接过。

    她不明就里,便伸长脖颈,往那黑甲军中去寻先前说话那人,至始至终,整个黑甲军中,似乎只有那人在说话。果然,还是那个声音在替她解惑,只是,密实列阵,玄衣铁甲,银狐遮面,千人一面,月色朦胧,鬼才看得清是谁在说话:

    “只是一般的蒙汗药而已,长夜赶路,路途颠簸,公主喝了这个,会好受些。”

    夜云熙听得有趣,既要将她劫上马背,长夜奔逃,又怕她颠着晃着了,便索性给她灌些**药止晕,这都是些什么天才的歪主意?不过思味起来,倒也真像那木头的作派。

    不觉莞尔,接过水囊,拔了塞子,仰头喝了几大口,才递还回去。那黑甲军士接了,往腰间挂好,又从马背上取下一羊毛毡子,展开在臂,欠身而立。

    她看得出奇,还想问问,这又是何意?还是那声音,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及时解释:

    “大漠里夜风凌冽,寒冷彻骨,给公主保暖所用。”

    她觉得这神秘的发言人,其实曦朝话说得不错,还文气,又觉得这羊毛毡子又脏又臭,她才不要,鸾车里有她的紫貂披风,不若叫人去给她取了过来,便扭头过去要招呼她的披风上前,还未开口说话,就觉得有些重心不稳了,脑中一木,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边歪去。

    这才意识到,那蒙汗猛药开始起作用了,恍惚中,澹台玉在一侧,一边喊着她姐姐,一边伸手过来扶她,却被那黑甲军士,抢先一步跨了过来,将她往毡子中一裹,再打横一抱,一抛,挂马背上了。

    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她还在想,原来,这就是将她打包劫走的完整方式。这么贴心的邋遢主意,是凤玄墨吗?也不知那人,此刻何在?是在天门关遥控,还是在某处等她?沙漠狐王么,确实有些分身本事,今晨才在天门关分别,日落时分便来了这一出大戏,事先也不与她知会一声,还有这羊毛毡子,一个腥臊味儿,等见了本尊,有他好看的!

    ……

    这一般的蒙汗药,还真不一般。就那么几口下去,迷得死沉,软成虫虾,不觉长夜寒冷,亦不觉马背颠簸,不知朝夕更替,亦不知身处何地,中途时不时有些朦胧的意识,听得见马蹄声急,感觉到光与热,想要挣扎着醒来,却又在那递到嘴边的甘泉滋味中,下意识地吞咽渴饮,再沉沉睡去。

    如此反复再三,仿佛趟过了几生几世,穿过了四国神州,等彻底清爽地醒来,看着白底青番莲回环纹样的帐篷边角,便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甚至也没等她回过神来,几个也不知在一边候了多久的壮实侍女,发现了她的陡然睁眼与茫然四顾,便齐齐上前来,七手八脚,麻利将她从那矮胡床上,连请带抱,一边除了她的衣物,一边扔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热腾香汤中。

    这一泡,便更是回不了神了。那浑身酸疼的感觉,似乎是刚刚经历了千里跋涉的疲乏,被泡散开来,再慢慢地蒸发掉,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无一不熨帖。

    夜云熙便觉得神清气爽,又有些懒得思考,由得那群粗手粗脚的侍女,替她梳洗长发、细细净身,等泡得通体发热,双腮红晕,再捞起来,软棉浴衣包裹擦拭了,层层穿衣,用暖炉子烘干头发,梳头,上妆,整饰,一件一件地往她身上挂那些色彩斑斓的珠玉玛瑙。

    忙乎了好半天,终于将她打扮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蛮族番女:高领对襟、窄袖紧腰的胡服,托着细皙臻首,显出蜂腰猿臂,四幅直裾的衫裙,至脚踝上方,露出脚上一双鹿皮番莲纹小靴。这身服色本是暗锦繁绣,华丽却低调得很,可再配上那些艳色光亮的珠玉宝石——发上,额前、胸颈,腰间,皆是最大限度地缠带着繁复的饰物——便显出通身的耀眼贵气,举手投足间,皆有掩不住的光芒散射开来。

    “这身跳大神的巫婆子行头,穿姐姐身上,煞是好看。”那宽大的帐篷门边,响起一个啧啧赞叹的声音,咋一听是夸她,再一想又像是在损她,这般出神入化的恭维伎俩,不是澹台玉那厮是谁。

    “穿你身上,没准更好看。”夜云熙一边张开手臂,任由侍女替她整理腰间的配饰,一边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哪有,这出水芙蓉,却又极尽华饰,真是妙不可言……可是,这等眼福,只怕有些人却是无缘一见了。”澹台玉靠在门边,不理会她的寒碜,只幽幽地叹了一句。

    “今日是几日?”那叹息,叹得她太阳穴一紧,她隐约觉得,似乎昏沉得有些久。

    “六月二十四,七天。”澹台玉答得自然。

    夜云熙却砸出些异样来,他说的“七天”,是从六月十九夜,上赶着被劫算起,至今已有七天,这七天……她心中升起一丝忧虑,带些小心地问到:

    “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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