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住塬
“听说段二爷家的大小子又回来了,要住上几年,小两口不打算在北京城工作,要回山沟来。这是演的哪一出呀,二爷省吃俭用,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好不容易把娃拉扯大,考上大学,奔出了大山,这娃好好地又牵个媳妇回到穷山沟来了,是不是书把人念傻啦。”莲二娘用头巾捂着嘴巴和三老太太说话,猫着腰,锄头当成拐杖拄着,眼睛还不时地左右瞅瞅,村东头没有人来,村西头也没有人来,这一大早就只有三老太太坐在门口的石盘上,八十岁的老太太耳朵有点笨,可一年四季从不睡懒觉,只要天气好,一双三寸金莲就盘坐在门口的石盘上。
“啊,你说谁,是狗娃呀。”老太太身子前倾,嘴巴仅剩的两个牙齿,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孤独而惶恐,舌头哧溜哧溜地说不清楚。
“我说三娘啊,你说话声音小点,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呢。”莲二娘顺势一提,把拄在脚下的锄头重新拾到肩膀上,用头巾摸一把口水,褶皱的头巾角被重新塞进耳朵边,正好能包裹住嘴巴,整个面部暴露在空气中的只剩下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
“二娘早,二娘越活越年轻啦。”玉明回来几天,不忘当年莲二娘无私的羊奶。巧云也满脸微笑以表示感谢。
“噢,是狗娃回来啦,你看看,媳妇越来越俊俏,不过,赶紧生个娃娃,在乡下坐月子比北京强,山清水秀的,娃娃好养。”她一边说一边叮嘱。
“是的,这里空气真好。”巧云附和说,她本来就想在这里住下,生个娃娃,莲二娘是说到心坎上了。
盼了三年的孙娃娃就要来了,老俩口成天乐呵呵,笑不拢嘴,人前人后夸媳妇,我那媳妇残火的很(方言,利索,干练)。
莲二娘在村里吹风最多,那北京女娃娃,“一看就是残火(方言,利索,能干)娃。就我们狗娃那样的,是福分,狗娃就是不大念传(方言,不说话,不回话。),小时候腼腆的很,现在出息了不少。这娃小时候吃过我的奶呢。”
“是你家羊的奶,还是你的奶。”几个妇人坐在池塘边洗衣服,笑声绕过皂角树,落在池塘里,池塘的水带着羞涩的甜。
“都吃过,你不晓得。”莲二娘一本正经地说。
“小时候,狗娃爸妈进山采连翘,娃玩回来睡着在大门门墩石上,我抱回家的,哭的不停,吃我的奶,饱了就睡了。那时候,还没有养羊呢?”莲二娘补充道。
“是吗,那你也是奶妈了,跟亲的一样咾。”一妇女甩手把被单扔向水中,又扯拉来回几下,溅起水花花一片在哄哄闹闹的笑声中散开。
段贤忠又买了2只羊羔,准备培育母羊。
在家里住了一周,玉明把来意说明,老俩口虽然嘴上不答应,但还是高兴地默许了,毕竟这是生娃抱孙子的前奏,两个小夫妻天天开着车子出去采风,找合适的定居点。
后来,在靠近北山的一处崖边,找到了两个窑洞。还是砖砌的窑面,虽然长久没有人住,但窑洞里面挺干燥,木门紧锁。后来打听到是山里秦裕老汉的老家,现在搬进了县城,这窑洞就闲置了。玉明一千五佰元就买下了窑洞,甚是兴奋。他把窑洞的木门拆除,换成碳素钢的落地窗,窑洞里面铺上地板。一面窑洞做卧室,一面窑洞做画室,厨房盖在旁边的高埝下和卧室相通。窑洞距离家不过二十里地,相互也有个照应。段贤忠也答应了,打算买只黄狗送过去,将来有了孙子,接回来住不是更好。
经过半个月的设计,建造,窑洞算是脱胎换骨,兼顾了现代的灵感和艺术,保留了窑洞特有的质朴。红色的门框和落地窗格外鲜艳,窑洞里粉刷一新,窑洞顶上架起了太阳能和卫星天线。窑洞门前是一个不大的小广场,广场铺上了青石板,前面就是沟壑,沟壑边构筑了一圈围栏。远处是群山,苹果梨园一层层地自上而下展开,在塬上根本看不见沟底的小河,几棵高大的柿子树耸立的山丘的顶上,庄严地像戍边的战士。
午后,巧云斜躺在窑洞前晒太阳,玉明正在整理菜地,小黄狗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太阳照在窑洞的落地窗前,窥探神秘的艺术殿堂。一注青烟从窑洞顶上爬起,慢悠悠地飘向远处的山峦。
我们明天去省城一趟,买些颜料,家常用品,北京画廊挺好,我邮寄过去的一些画,参加了全国的专业比赛,前几次作品已经入围。我刚才在网上和巧凤视频聊天了。巧云一边说一边把书盖在脸上。
玉明高兴地跑过去,抱起巧云转一圈。
我们在世外桃源写生,她们在京城赚钱,真是无比幸福,这里真是人间天堂。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让玉明心生疑惑,快半年了,老婆的肚子一点反应也没有,说好了要生娃的,这那里出茬子啦。正好去省城做个孕前体检,也好放心。
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出发了。玉明这次回来就买了一辆二手车,专做代步工具,这在乡下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毕竟有了汽车。出发前,庆琏又煮了好几个鸡蛋,带上了烙的面饼,千叮嘱万叮嘱要照顾好媳妇,省城大,人多,坏人也多,好人也多,心眼要有的。
太阳爬上屋顶时,他们已经在省城转了一圈,省人民医院的检查结果要过几天才能出来。索性在省城小住几天。
这可把段贤忠老俩口急坏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更是胡思乱想,一天一个电话催,把没有讲出来的话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拿到报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玉明的精子存活率低下,女的卵巢功能不全,医生给了积极的治疗方案和最大程度的宽慰,但真是这样的消息,也是如天霹雳,二人对望痛哭,悻悻回家。这还没有开始的美好生活,竟然遇到了晴天霹雳,这可如何是好。
汽车在山路上慢悠悠地,无精打采地爬行,午后的骄阳开始嘲笑,满山谷都是潮湿,烦闷的气息,高原□□的泥丘像一个个背着破烂行囊的乞讨者,无奈地在荒原上前行。
“小心!”,巧云尖叫一声,汽车一个趔趄,像一头猛兽,直接撞在路边的水泥墩,车头卡在一棵粗壮的柿子树上。路上,山坡上惊慌的羊群四散跳开,巧云眼前模糊不清,一片白云从山头滑落。
“我的羊,我的羊。叔叔醒醒,叔叔醒醒,阿姨醒醒,阿姨醒醒”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骄阳下无力地哭喊。
巧云醒来时,已经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手里死死地攥着体检报告。
玉明已经缓过神来,身体倾斜在床头,额头裹着白色的纱布。
巧云的左腿上厚厚的一层纱布,像裹着一根圆木,比右腿整整短了一截。
巧云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病房里来回穿插的是段贤忠和他老婆,老婆满含泪水,哭哭啼啼。
玉明疲惫的神情还没有从事故的惊慌中缓过来,家里人问什么话都是不答。病房里的风丝毫不近人情,直直地从阳台穿过,掀动白色的窗帘,光在那一瞬间散开,让人平生几多悲凉。段贤忠紧锁眉头,沉默不语。病房窒息得像一座封闭的城堡,更像一座死气沉沉的陵墓。
“云儿,醒来,云儿。”玉明慢慢靠近巧云,轻轻地抱着她。
巧云煽动几下眼睛,极力想站起来,浑身没有一点劲。她伸直腿用力一蹬,似乎够不着地,身体悬浮在空中一般,左腿并不存在。
“我在那里,我的伤怎样啦,我的小腿呢?”瞬间,巧云崩溃了,哭喊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医生护士跑了进来,玉明紧紧地抱着她。
“是谁,是谁拿走了我的腿!”愤怒、悲痛、歇斯里的嘶喊,一股力量横冲直撞,吊瓶晃动,针管纠缠,凌乱的白色床被,被掀翻的托盘,一阵挣扎后,她又昏过去了。医生靠近,翻开她的眼睛查看。
“惊吓,伤心过度,昏过去了,让她休息一会,没大事。”高个子男医生表现镇定。
段贤忠和老伴搀扶着出了房门,玉明满脸委屈和惶恐,他轻轻地靠在巧云的身边,滚烫的泪水落在巧云的脸颊上,又轻轻地滑入枕头。
玉明告诉岳父母时,巧云已经出院了,准备回北京。
老俩口回家后,又把2只羊羔卖了,继而搬到孩子住的窑洞去了,免得听到村里人叽咕叽咕的议论。
“白花花兰花花娃娃心里疼,羊羔羔黄狗狗听了落泪,我段家的命运何其坎坷,沟坎坎黄草草昼夜相伴,雾腾腾水戚戚何时完全”
段贤忠成天听秦腔,自顾自地胡编乱唱,坐在崖天,一蹲就是一上午,庆琏看在心里,常常失眠。
火红的落地窗格子在夕阳的光辉里依然鲜艳,光彩夺目。
窑洞里全是玉明和巧云的画。
那个女孩,在巧云回北京的时候,带着家人一起来了。后来才知道,小女孩9岁,那天放羊,眼看着汽车冲进羊群,侧翻。最后,她跑了几里路,羊群跟在后面疯狂地追,从山上一直跑到沟底对面的村里,鞋子跑掉一只都不知道,回到家,脚都磨破了。她的妈妈看见孩子一张惊慌苍白的脸,才知道出了车祸。村里人赶紧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可惜,巧云伤得重,耽搁的时间长,只有截肢,丢掉了小腿保住了命,娃娃的两只羊羔未能幸免,她伤心地哭了好久。巧云抱着女孩,泪水模糊了双眼,久久不肯离去。
汽车站,陌生的人们相互凝望,一个悲剧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风送走了一切,荒塬又恢复了平静。
☆、第四章画塬
巧凤急匆匆地赶到机场,随行的父母心急如焚。
“爸妈,对不起。”玉明第一句话就引爆了机场出口人群的骚动。他差点跪在地上,只是单膝跪地,一下子抱巧云抱起来,向车子走去。
“你怎么照顾的,说好要好好照顾巧云的,这是怎么啦,受这么大的罪。”岳母给在身后悲情地说。
虽然巧凤早早叮嘱过母亲,别让姐姐再受刺激,可当她摸到女儿空荡荡的裤腿时,消瘦的面容,几近崩溃。岳父在一旁敦促巧凤,赶紧陪姐姐上车。
“妈,别难过,事已至此,我还是福大命大吗。”巧云安慰母亲,脸上强装的笑,冷戚地如一朵冰封的花朵。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奔驰,像一个急匆匆回家的孩子。
车里沉默,许久的沉默。
巧云躺在巧凤怀里,巧凤紧紧地抱着姐姐,竟分不清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姐姐,还是妹妹,一阵酸楚袭来。眼泪滑落,她扭过头,看向窗外。玉明抱着巧云的一只半腿,他害怕在后视镜中看到岳母悲伤和责怪的眼神。他恨不得一下子就到家,让自己和巧云静静地待在家里,那里也不去。
沉默,还是沉默,还是沉默。
几天来,玉明和巧云的同学,朋友,同事,学生,认识的,不认识的隔三差五地看望,玉明陪着笑脸迎送往来。讲故事一样把事情重复,他厌倦了自己,还能够镇静地讲述事情的经过,包括回到北京的事情。每每夜晚来临,他都心疼地看着巧云睡去,自己看漫天星斗发愣。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这个问题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思考。他身边的人都在思考,思考最深的是他的父母,略略知道了两个人的体检报告,住在荒野的窑洞,眼前的沟壑增加了父母沉重的哀思。只要有一只雁鸣,段贤忠就能够一把把栏杆捏碎。
玉明经常推着巧云到画舫,日子就这样平淡,从惊恐到平淡,仅仅晃了年半,时光荏苒,年华已逝。岁月悄悄爬上了巧云的眼角,带着一丝丝的悲凉。可画舫的孩子们喜欢她,说巧云阿姨现在最美,鼓励她自己站起来,也就是安装假肢的时候。
父母心疼地帮她做恢复训练,煲汤做饭,悉心照顾。
十月金秋送爽,巧云的个人画展又一次在区展览馆开放,获得了“全国十佳青年画家”,全国十大时代最具影响力书画大师一等奖荣誉称号,并受邀参加全球华人杰出画家邀请展,宣传中不忘注明她是一个身残志不残的有为青年画家,似乎,这成了她另一个具有某种影响力的特征。在这些荣誉的背后,他们两个又悄悄奋斗了2年零三个月。
在父母的极力影响下,他们又回到了昔日的窑洞,九月的县城是迷人的,孩子们快乐地走进了学堂,他们应邀在县一中举行了书画展,都是巧云存在窑洞的作品,足足百件有余,当然还有一些半成品,这些作品极大地吸引了孩子们的兴趣,周末会有许多大人和孩子去他们的窑洞做客,她会在广场上搬出一些桌椅,大家围成一圈,谈论书画艺术。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沟壑纵横的世界,给了她飞翔的翅膀,给予了她无尽的灵感。
“白个个馒头玉莹莹碗,小儿郎回呀么回呀么回家园野兔兔那个油獾獾,春来撒欢秋来肥,小孩儿黄狗狗夜沉沉撵”玉明自顾自地编唱。
老俩口隔三差五过来,主要心思在抱孙子上,各种中药,偏方,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巧云理解老人的心思,她把这样一种苦闷和忧愁舒展在了作品《三老太的希望》和《凌河塬老汉》里。
“核桃根根硬茬茬,黄土坎坎野花花,灰溜溜的兔子梁弯弯藏,一溜烟的麻雀雀,噗哧楞楞撞了墙,我拿着画笔找新娘,我的云儿崖边边坐,构蓝图,展雄风,画满乾坤暖新郎。”
“来,吃些西瓜,二舅晌午送过来的,甜着哩,自家种的就是好吃。二舅种的瓜,都是油饼渣渣伺候的,十里八乡都有名呢。”玉明端过来红囔囔的西瓜。
巧云拿了一块,啃了一大口。
“嗯,好甜。真好吃。”
“唉,给你说个话。”巧云转过身。
“你重新找个人吧,我恐怕这辈子生不了了。”
“喷,胡说,我这不在吃中药调理么,这次回来体检,说精子数量可观了呢。”玉明刚咬的西瓜给喷了出来。
“你爸妈说的没错,七年了,你们段家四代单传,到了你这里不能绝了后,我也想好了。”巧云异常平静,狠咬一口西瓜,泪水却不听使唤,刚要滚落时,她一把西瓜遮挡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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