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腹黑仙君太放肆分节阅读57

    嘁,只不过是他肆意妄为,擅自闯进她的梦里罢了。

    什么玉茗真君子,封郁分明就是小人一个,三番五次捉弄她尚且不够,竟还打着她家梦龙鸾凤的主意。若是真叫她见着了他,必要先提起一对双剑将他捅成筛子,再狠狠质问他一番,才算出口恶气。

    莲兮一面狠狠盘算,一面同那阴魂不散的痴梦抗争着,反而将夭月的梦境渐渐淡忘了。

    房中暗沉,加之床榻温软,她静躺着片刻又有了睡意。正迷离间,忽觉背后一点幽寒暴起,凛冽凶意直指向她的脖颈。

    肩背一僵,莲兮猛然睁眼。风驰电掣间,她凌空截住了那探向颈边的手,顺势将那不速之客的手腕扣住,向前拖拽过来。旋即左掌梦龙破出,挽起一泓幽蓝,循着杀意的源头直逼了过去。剑路不讲花俏只求一式精准凶狠,快如飞电。不想,削铁如泥的梦龙,却被当空格开。剑刃磕撞在一柄紫色的折扇间,迸出几簇细碎的火花。

    反震而归的梦龙在莲兮的手中兀自震颤,她这才发觉,被她扣着的手腕,是那样熟悉的触感。

    她望着眼前的黑影,迟疑地松开右手,低声试探,问道:“是涟哥哥么?”

    第九一节 一帘幽梦 十里春风(5)

    “涟哥哥?”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莲兮疑惑着又问了一声。

    方才犹如芒刺在背的杀意,转瞬消逝在暗沉的房内,只在莲兮的背上留下一道森寒。她心中警戒未消,梦龙与她心性相通,亦在手中低低颤鸣着。

    那人飞快伸过手,探到莲兮的耳际。她倒握着梦龙正要向后跳开,却被那人在肩上猛地一揽,拥进怀中。他一面飞指掐起火诀点亮房内的灯烛,一面哈哈大笑道:“兮儿,你是怎么了?难道连我是谁都认不出了?”

    贴向那方胸膛的一瞬,橘色的烛火映出他紫色的龙纹绣袍,绣袍之下是莲兮熟悉的心跳节律。她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男子星眉剑目,一点绛唇,三分清俊传自她父君,七分清婉承袭她母上,两厢风情合二为一,便成了数千年来她看惯的那张秀美面孔。他对着她笑时,温和如常,却隐隐有些苍白疲惫的病态。

    “涟哥哥……吓死我了!若不是觉着有些像你,我早一剑捅下去了!”

    “我知道兮儿不会伤我的,”涟丞的手指抚上她的后颈,轻搔了一搔。他清楚莲兮的痒处,逗她时便喜欢搔她的颈子,每每痒得她娇声讨饶。但这一次,他冰凉的指尖刚一触及莲兮的发根,她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全身一耸,一脊背的僵硬直梗到脖子上来。他松开手,见她还紧握着梦龙,不由皱眉困惑道:“兮儿,你这是……”

    龙太子涟丞是莲兮唯一的兄长,也是她幼年时形影不离的玩伴。她自小黏他,事无大小都喜欢偎在他的怀抱中撒泼撒娇,数千年里不知往他的衣襟上甩了多少涕子。他的怀抱纵是冰冷,却向来被她视作最温静的港湾。今夜却不知是怎么了,被他拥着反倒让她生出几丝不自在来。

    莲兮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臂弯中滑溜了出去,强笑道:“是兮儿太久没见着涟哥哥,有些生疏了……”

    梦龙震颤着,在烛光中泛着低微的幽蓝光泽,迟迟不愿回归掌中。

    “是吗?”涟丞指尖一拨,摊开了手中的莲光折扇,用扇面掂起莲兮的下巴,深深望着她,笑得轻巧:“很久么?去年秋天你回东海来向父君讨药的时候,不还见着我了么?”

    “唔,”莲兮退了半步,说:“大概是因为……涟哥哥身上的气味……有些变了。”

    涟丞低头在袖管前襟嗅了一嗅,苦涩笑道:“北溟不比东海,潮水咸涩腥苦。我被父君发配去那样荒夷的边境日日苦守着,难不成还能带回一身袅袅花香?”

    “你来怨我,可你又何尝不是呢?”他说着凑上前来,鼻尖在莲兮的额间一点,淡淡说:“从什么时候起,兮儿身上也沾染上其他男人的气味?你说说,封郁那样神秘莫测的男子,却为何是这样甜蜜的气息?真是奇哉怪哉……”

    经他一问,莲兮恍然想起那一段缠绵悱恻的幻梦,不禁羞怔了。涟丞的双唇却仍旧紧贴着她的额头,缓缓问道:“看来我给的灵丹果然是不错的,他还活得好端端的嘛!”

    他不说便罢了,说起那破药便叫莲兮气结。秋初封郁在蛇山养伤时,曾一度病重昏厥数日。莲兮四处搜刮灵药无果,便寻思着回自家东海讨上几帖好药来,她死皮赖脸和龙王老儿缠了半天也没磨出个结果。最后还是涟丞背着父君母上为她拐出了一瓶灵丹来。不想那灵丹也是不靠谱的货色,封郁服下后不仅不见好转,吐血呕胆反倒愈演愈烈,直把莲兮吓得魂飞魄散。那灵丹好不要脸,美名其曰什么“九转回魂”,分明该是“九死散魂”才对。

    “才不是呢,那药是什么破玩意儿?”莲兮想也不想就骂骂咧咧起来:“八成是被父君藏着掖着久了,药性硬是被闷坏了……”

    她才说着一半,便听着“唰啦”一声,涟丞将折扇合拢,扇柄倒转封住了她的嘴。他摇摇头,说道:“兮儿你一心只想着他,可知道那时候我也受了伤?”

    “伤着哪了?”莲兮慌忙收起梦龙,一双手隔着涟丞的紫色衣袍上下摸索起来,着急道:“谁敢欺负你?莫非是北荒的那群小妖精?涟哥哥呀……总是谦和太过,若是做个小江小湖的水君也就罢了,治理北荒却不该那样仁慈。北溟是群妖狂魔混杂的险恶之地,若换我来统领北溟海川,走马上任的第一日必要先威慑群妖,震上震下,立起自己的威信来。”

    她乍一开口,便罗哩罗嗦没个消停。涟丞在一边听着面色渐沉,忽地抓住了她的手,低唤了一声:“兮儿!”

    莲兮还未尽兴,豪言壮语滔滔而出:“回头……等我有功夫了,便上北溟替你教训教训那群小妖怪!看谁还敢……”

    涟丞的眼色温和如水,鲜少流露出这样的酷寒。乍看之下叫莲兮陌生,她嘴边迟疑,声音逐渐低微,再不敢说下去。

    “换你来统领北溟?”他捏着她的手,牵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以为父君会舍得将你放逐到那样的边疆之地么?你与我不同,生来就是父君掌上至爱!再不要说出那样的话了,我只会觉着是你在嘲笑我罢了!”

    莲兮眼角一抽,没来由的心惊。

    她鼻尖酸楚,委屈地争辩道:“怎么会呢?上一次我替涟哥哥挡劫的事被父君发觉了,他不也只教训我一个人么……不仅是那一回,任是哪一次我俩做了坏事,挨罚的那个总是我呀!我被禁足在九重天,父君不仅不来瞧瞧我,便连书信也不差一封来……”

    “你是这么想的?”涟丞的拇指深深掐入她的掌心,模糊的钝痛却比双剑破掌的刺疼更让她难以忍受。他那一双神似母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说:“你可知道,父君原本是掌世天帝的私交挚友,被天帝特赐免去一世君臣之礼。可为了能早日将你从天庭解脱,他每天奉书一封,跪觐在天帝的宫室之外。不错,你自小便挨过他不少皮肉苦痛,可我倒希望,每每被他鞭挞的那人,是我才好。”

    涟丞的一席话说得疾言厉色,叫莲兮哑口无言。他却越说越快:“执掌北溟?他将手中的水火双离珠交托给你,成日成日亲自陪你练剑习武,每每带着你面见天下水君,可不是要你执掌北溟那样的破地!他想要你尽数承袭衣钵,代他成为真正的万龙之首。只等你成才的那一日,只等你点头的那一日,他便会将你送上我东海龙王的宝座!你可曾有过半点自觉?”

    “可涟哥哥才是东海的太子……”莲兮平日挨打受罚时,哪里想过这许多。四方龙王以东为尊,每一方都至少更迭过两世,可还从没有哪一处海域有女龙王的先例。不仅是四方汪洋,便连江河湖泊的地方水君也大多是男子担当,一则是因为龙族以男性居多,二则也是因为水族生性凶恶,不适合柔弱女子执掌。

    “那又如何,兮儿天生英武,虽是公主,可与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凭着你的脾性你的本事,哪一方海域不能震慑下来?”涟丞冷笑一声,说:“东海奇珍荟萃,是如何富饶广博,又岂是我一泊北溟能比的?”

    莲兮摇摇脑袋,坚定道:“若是惹涟哥哥不开心,那我回头便跟父君说去……我不干,他还能逼着我上位不成?到时东海自然该是哥哥的。”

    “让位给我?论剑术我不如你精纯,论神元我不如你丰沛,论修为——我苟且了万年也不过是角龙之身,连三大天劫都是借着你替我度过。”他顿了一顿,将额头靠在莲兮的额上,一双眼直逼到她眼前,徐徐道:“兮儿你说,我凭什么要你让我?”

    莲兮咬着唇,只是一味的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她惊惶无措的模样,前一刻还面色紧绷的涟丞忽然扑哧一笑,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笑道:“莲兮小时候总是碎碎念着说要嫁给我,现在有了别人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心里可是酸溜溜得很呢……”

    莲兮一怔,两只拳头结结实实往他的胸前招呼过去,恨恨埋怨道:“涟哥哥!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吓我的么?兮儿……刚才真被你吓住了!以后莫要再寻我开心了!”

    涟丞的笑,温和如泉,刚流经嘴角,竟化作一口鲜血喷溅了出来。

    他飞快撇过头,拿袖角在嘴边一揩,随着血迹渗入他深紫色的袖口,他的脸也被尽数抽去血色,愈发苍白。莲兮伸手在他唇边一触,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呀,”涟丞转回脸,无奈笑道:“我受了伤。”

    “秋初时的伤为何拖到现在还是这副德行?怎么不叫父君瞧瞧?”方才莲兮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律,竟全没察觉出这样的异状。她心中焦急,伸手便要来掐他的脉,却被他扇面一抹,轻轻挥作一边。

    “我本就没出息不济事,哪还敢成日晃荡在父君面前讨他的嫌。当初并未伤及心脉,只是脾脏一类受了小创……我本以为只是小事,不想炼气化神了几个月,脏腑上的伤却愈发扩散了许多。每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元丝丝散去,我也无奈地很……”涟丞将沾着血的袖子掩去身后,一面笑道:“说起来都是我自己没用罢!”

    第九二节 一帘幽梦 十里春风(6)

    前番莲兮神元枯竭时,封郁曾为她书下一副药贴,内含十三味仙药,都是寻常易得的玩意,混而熬制却成了一副回元生精的良药。日日服药,辅以自身的调息养气,便能加快内伤的复原速度。

    借着封郁的药,莲兮体内的神元已复原了两成,比起往日闷头苦修苦熬,着实好了太多。她亲尝过其中厉害,便也想誊抄一副药贴给涟丞。

    “涟哥哥总是这样糟践自己,兮儿听着心里也不好受。不必忧心,我有法子……”莲兮说着便往点着烛台的书桌走去。她在桌前站定刚捏起狼毫笔,便觉出不对劲来。平日她睡在床下时,青青总是化成原身三线琴躺在书桌上陪着她。直到黎明时分才会出门舀水炊食,这时看窗外还是三更半夜的天色,却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青青?”她低切唤了两声,青青却并未像从前一般兴致勃勃地蹦跶出来。

    眼见着涟丞的面色古怪阴沉,莲兮怕他等得急了,连忙挽起袖子,一面研磨展纸一面说道:“我写个药方给涟哥哥吧,当初是封郁想来的,对内伤的疗效格外显著,你不妨试试?”

    十三味仙药的名目她都记得清楚,没想到下笔时的一撇一捺竟也与封郁的笔迹有七成相像,倒像是封郁握着她的手写下的。看着写好的第一列,她觉着有趣,抿嘴便笑了。

    涟丞却忽然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抽去狼毫笔。他脸色煞白,瞪着莲兮的双眼中满布血丝。

    “涟哥哥?”

    “兮儿,”他喉间干咽,顿了一顿才低声说:“我的内伤已不是一剂汤药就能治好的。你若真想帮我,便再借我一片应龙真鳞如何……不,半片也好……”

    一杆乌墨色的狼毫滚落在桌上,在纸上拖曳出长长的墨迹。

    莲兮转头望向涟丞。幼年时她踮脚仰脖才能勉强瞧见的面容,如今只要稍稍抬眼,便能看得清楚。可待她看清涟丞眼中憔悴卑微的神情,却只觉着失望又落寞,比当年的心情更是悲凉。

    真龙为父,真凰为母,龙涟丞与莲兮是同样显赫的出身,怎奈他的天资却与野河野川里的寻常小龙没甚区别。对于日常修习,他原本就比莲兮热心许多,在她偷懒玩耍的闲暇里、在她瞌睡贪吃的功夫里,他却是每年如一日、昼夜不分的勤修苦练着。只可惜天道酬勤在他身上却是个歪理。经历万载苦修,涟丞始终难以蜕去蛟身,破入角龙的境界。

    他的刻苦,东海上下全看在眼里,可却被人背地编派成了“妄想勤能补拙”。东海的水族最好嚼人舌根,每每谈及涟太子,总要拿年幼的莲公主做一番对比。“怪胎”也好,“窝囊不似男人”也罢,嘲讽涟丞愚钝的种种说辞,时不时便会传入莲兮的耳中。

    初时她还会为长兄愤愤不平,听得多了却只觉着悲凉。莲兮曾想过,若她这天生应龙从未降生于世,涟丞原该是个逍遥翩翩的太子,不必受尽非议。她的诞生,是东海的荣耀,却是他一人的劫数。

    饶是如此,他却偏执地牵着她的手走过了漫漫三千余年。那一方深紫的怀抱,见证了她自小到大的辛酸欢乐,那一双温和的眼,亦收纳了她的千万笑容。被涟丞庇护着疼爱着,她才终究成了独步天下的那个龙莲兮。

    她一剑挑飞他的莲光折扇,削去他额角碎发的那一刻。

    她释放出暴戾远甚于他的龙元,在东海掀起波浪滔天的那一刻。

    她以一双梦龙鸾凤将东海的碧波剑诀演绎得如梦似幻,就此名满天下的那一刻。

    莲兮深知,他心中的失落远大于欣慰。

    可正因此,她再也不需要他细心的呵护。相反,她终于能将亏欠于他的一切,好好偿还。

    每一片真龙之鳞,既是她千年修为的集成,也是庇佑她真身的鳞甲。于莲兮而言,龙鳞的珍贵仅次于梦龙鸾凤。可她却将龙腮下的两片真鳞研磨成金粉,交给了涟丞。她的毫不犹豫,是起于倾慕,是起于同情,还是仅仅因为愧疚?在遇见封郁之前,她从未仔细分辨。她只知,能看着涟丞破悟大成,就已然足够。

    不仅如此,即便是他开口求她遮灾挡劫,明知是违逆天颜的大忌大过,她却还是硬着头皮为他生生挡下三劫来。父君扇她耳光,母上责备她不懂爱护自己,其中道理她都明白,却犹自坚信着自己是对的。

    直到这一夜,抬眼望向他的这瞬间,她才领悟了父君的话。

    ——你真以为自己在帮他么?

    曾几何时,他面对她,竟会一脸贪婪,眼露窥伺?

    “兮儿?”涟丞见她面色凝滞,便握着她的肩头摇了一摇,问道:“求你了,若是被父君察觉了,盘问起来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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