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腹黑仙君太放肆分节阅读73

    莲兮伸手一抓,骤然惊醒。

    惺忪睁眼,只见日上三竿,帘帐外天光大亮。

    她慌忙伸手来看,只见腕上两道血洞边缘已生出了一小圈新鲜的皮肉,悚然洞口收紧了些,平静了些。若非嘴中还残留着零星甜味,她险些以为前一夜惊心动魄的疼痛,只是几重噩梦。

    昨夜夜半时分,刚撤去封神钉的伤口还在不断外泄神元。奔腾而出的神元凶戾锋锐,途经伤口又是血流不止,**裸的刺痛扎得莲兮满头冷汗。她本已力竭体虚,却被撕肉贯心的痛楚逼得满床打滚。

    封郁将她反抱在怀中,任她疯兽似的又踢又踹。那只惯于震弦抚琴的手,强塞进她的齿间,被她咬的千疮百孔深及筋骨。满嘴血水亦甜亦苦,仿佛已是此生最后尝到的滋味。

    于仙族而言,神元金贵更甚鲜血。从前莲兮亲眼见着流尽了神元的仙子,最终瘪成了干尸一具,风儿一吹,便碎成了满地秽渣。那一幕深深烙在脑海,至今清晰。

    她不愿被封郁看见那样的凄惨,更不愿在他的怀抱间化作齑粉,几次三番想要挣脱他的臂弯。然而,他却比她更固执,紧窒的怀抱直将两人都捂出满身热汗,也不见他松手片刻。

    封郁的掌根鲜血淋漓,再没有一处好肉可给她咬了。他索性取来桂花蜜糖,一颗又一颗哄她嚼在嘴里。她闷声不响泪流不止,他却紧贴在后,说起了从前在凡间游历的所见所闻。

    某一句情诗的背后有过怎样的纠葛情爱,某一座高阁的顶端能看见七彩的晚霞,某一条河川俯头时能瞧见七重倒影。一桩桩琐事,由他细心地描绘,总是美的。

    封郁本是温静的人,从未如此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将温润的嗓音磨得微微沙哑。他说要誊抄那句情诗来送她,他说要带她去瞧瞧那样奇妙的晚霞和倒影,唯恐她不信,总要前后重复几遍。破晓时分,神元流失的势头迟缓下来,腕间的刺痛退作隐隐钝痛,她窝缩在他的臂间,总算有了睡意。朦胧间,只听封郁低声笑说:“兮儿你看天亮了,有我在,你便会好好的。”

    不错,她终究活下来了,若是封神钉再晚几个时辰抽去,或许便不是这样的侥幸。

    莲兮稍有释然,侧头看了看外侧空荡的床榻。封郁的玉枕已冰凉了许久,她伸手一触,便见着枕下露出一角粉色,原来竟是樊城得来的那张缘字情签。彼时,封郁得了签纸,鬼鬼祟祟一折便慌忙收进了袖子,任她软磨硬泡也吝啬着不给瞧一眼。他愈是遮掩,她愈是好奇,这时见着了,岂有不看的道理?

    粉绯滚金的纸背也是那一笔缘字,展开来却是鬼画符似的三个大字——“臭小子”。

    莲兮不由失声笑了,粗嘎生硬的笑声乍一出口,便让她的心霎时冰冷。心惊之余,只见枕畔肩下依旧是白发如雪,探指一摸,双颊眼角依旧是松弛的皱痕。恰恰这时,屏风外侧传来脚步碎碎,她慌忙埋头躲进丝被里。

    听着帘帐一扯,璀璨日光直透进被子里。封郁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问道:“什么事这样开心?远远便听见你的笑声。”

    莲兮闷头不吱声,佯装睡得迷糊。封郁却哼哼一笑,拦腰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紧裹着丝被的她像是只缚茧的小虫,在他坚实的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掀开了脸上的遮挡。

    莲兮只怕封郁看见自己的脸,他刚伸手来捏她的下巴,便被她侧头躲了开。

    封郁不急不恼,抱着她像是逗狗儿玩,左一下右一下轻轻来撩她的脸。他修长的手指血痕斑斑,牙印纵横,她一眼看着竟忘了挣扎,终于让他扳正了脸。

    阳光通明之下,封郁的瞳仁前所未有的清澈,仿佛只要她一眼便能直看到他的心底去。他望着她笑得满意,点点头说道:“还好,脸上的剑伤不深,配些汤药下去,转日就能愈合了。你这心性,该说是犟呢还是傻呢,天下千万女子,哪有一个会用嘴来抢剑?为夫纵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够你吓的,今后可不许干傻事了!”

    怀中的她鹤发枯槁,封郁却视若无睹,绝口不提。只是一面笑话她,一面往摘星楼的上层走去。血痂未及愈合,还交纵在封郁的额前下颔。可这一刻,他的侧脸却俊朗的不真实。他随性的笑声泠泠漱玉,在高阁间来回荡漾,竟勾得她也笑出声来。

    这样的晌午,太过寻常。而他与她,亦像是寻常的夫妻,一夜缱绻醒来又是欢好良辰。

    莲兮噙泪笑得灿烂,想叫他一声夫君。可望着陌生的楼层,却哽咽得吐不出一个字来。封郁为她描摹了成千画像,原本悬挂得满室满墙,却在她熟睡的功夫里,被他一点不剩统统摘了个干净。唯恐白墙突兀刺了眼,他又在原位替换了诗词字墨,精装细裱,一句句全是你侬我侬的情诗爱辞。只是字迹匆忙,许多比划连残墨都未干透,显是他临时新写的。

    过往莲兮最看不得那些文人墨客搬弄的酸话,见一句便要甩一记白眼,再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才舒爽了。然则这时张望过去,每一字却都深触心间。

    天不老,情难绝。

    这六字是她母上素爱的,曾经特意誊了一副,被莲兮要了去挂在闺阁之中。那年她不过千岁出头,懵懵懂懂也并不十分明白其中含义,总归只是觉得字写得娟美罢了。封郁的字迹原是洒脱不羁的,却不知为何在书下这两句时,刻意模仿了她母上的比划。可惜也没学得十成相像,隐约还留了一丝他的狂放,她只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封郁见她久久凝望着那副字墨,知道她是想家了,便柔声说:“早前我座下近臣来报,东海一切无恙,龙王龙后被问审两句,都安然放归了。唯独涟丞至今行踪不明,那一夜我追他去北溟,本想替你讨回龙鳞,只可惜他蹿得快竟给甩脱了。”

    莲兮幽幽叹气,问道:“若取回龙鳞,我便会重归青春容貌么?”

    封郁脚下顿了半刻,不置可否,安慰说:“万事有我,你只要安心在我这里修养便好了。”

    摘星楼顶原是光秃秃的,不知何时摆满了家什器具。书桌妆台、茶案小凳样样齐全,桌案上还添了许多女子把玩的小物件。内室靠着敞台一侧挂了几副竹帘,将盛夏的炎炎日头都遮蔽在外头。

    封郁将她小心安置在一方摇椅上,掀开帘子往外边去了。她一指拈起垂帘,这才发现敞台上竟还烧了个药炉子。这时药性初沸,封郁拿捏着时辰取下了药壶,又仔细滤了药渣,端进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来。

    莲兮乖觉地坐起身,正想接过药碗,裹在身上的丝被顺势滑落到了脚边。酷热日光下,徐徐夏风透帘而入,是何等的灼热,她却不自禁在风头下打了个寒颤。冷不防,胸腹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一股血腥气直冲五张六腑,掀得她阵阵晕眩。她喉间一窒,猛地呕出一口浑血来。

    封郁连忙将药碗搁在一边,捡起丝被在她身上缠了一圈,直将她捆成个白萝卜,才勾唇笑笑说:“本来寻思着你该晒晒太阳,才把东西都搬上楼顶来图个方便。不想你身子不扛风,还是虚了些。”

    嘴角的血丝被他不着痕迹地拭去,一勺汤药带着丝丝热气递到了嘴边,她却撇过脸只望着竹帘不吱声。

    封郁哄她:“良药苦口,喝完了再吃个蜜糖就好了。”

    日光晒得竹帘微微发烫,被她的泪水沾湿两道,竟沁出了些许清香来。

    白重山上初次邂逅封郁,她与他也曾隔着这样一层丝竹。叫她始终瞧不清他的脸,更遑论他的心。

    “我前后接连两次神元大伤,又失去了最后护身的龙鳞。你是通晓医理的,想必早就知道我活不长了吧?”她对着竹帘阖上眼,说得沙哑却飞快:“最后关头,你放弃了梦龙,又放弃了玲珑。究竟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我的身体衰竭苍老,再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封郁端着药碗站得笔挺,片刻沉寂后,答非所问道:“你可曾想过,为何司霖会化作残阳金羽,封入了鸾凤的剑脊中?”

    她不假思索说:“心之至诚,金石为开,自然是他的心愿成真了。”

    封郁伸手扳过她的脸,轻柔却不容抗拒。

    他缓缓笑说:“心愿成真不假,但那并非他的心愿,却是你的。”

    第一一五节 情字一笔 苍天不老(2)

    封郁的眼底,或是温润或是锋锐,却总叫人琢磨不透。

    莲兮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眼会为一人晴朗至此,干净的好似新雨后的澄澄天空。坦然的眼色直视而来,反倒让人羞怯的无力直视。她垂下眼嘀咕了一声:“事到如今,是谁的心愿有何区别,总归鸾凤司霖都没了,你何不将梦龙也一并夺了去?”

    封郁端在手里的药碗,微不可见地一晃,牵起层层苦涩涟漪。他无奈摇头,笑容更比汤药艰涩:“玲珑心如何?梦龙又如何?若我想要,早已有了。可是我想要的,却只是……”

    帘外啪嗒几声振翅,是莲兮耳熟的动静。她连忙掀起竹帘,果然瞧见一只紫冠白鹦正栖身在敞台的栏杆上。昨日审堂外她匆匆一瞥,今日再一眼见着它,其间不过是昼夜光景,却恍如隔世重聚,分外亲近。

    莲兮挣开裹在身上的丝被,兴致冲冲地往外钻去,竟忘了自己还是个虚软的身子。刚迈出两步,脚下便踉跄起来,所幸封郁紧跟在后搀了她一把。半靠着他的胸膛,她总算站得平稳了,转脸便对封郁笑道:“你可知道这鸟有多傻?它家主子每日差出的花本该送给什么‘心儿’姑娘。可它呢?总是傻乎乎错送到我这儿!”

    凭栏而立的女子,长发如雪面容憔悴,可粲然一笑,却是天真无邪的模样,直叫朗朗晴空也黯然失色。那鸟儿歪头盯着莲兮,只看她笑得明媚,却不知她在笑话自己。封郁一伸手,便见它长喙一松,乖巧地将莲花丢在他的掌间。

    封郁拈着莲枝,递到了她眼前,轻声问:“夫人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只可惜不是送给我的花……”她嘴上埋怨,右手却已伸来,想接过那朵莲花。被挑去了筋的右手绵软无力,始终握不紧花枝。手上愈是不听使唤,她愈是钻牛角尖,可使尽了浑身力气,也不过换来指间虚颤了一颤。

    封郁悄无声息地将她的右手握入掌中,顺势环住了她的腰际,附在耳边柔声说:“傻丫头,还是这死性子。”

    他身子一偏,宽厚的肩背恰好挡去了炽热的日光,把她纤瘦的身子护在怀里。他以手作梳,细细替她掖好了右鬓的发丝,这才将那小小的莲花攒在了耳后。

    “我的右手,来日还能握剑么?”

    封郁在身后嗤嗤一笑,回答道:“握剑倒是其次,床榻上少了许多乐趣才是真的。”

    莲兮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顿时又羞又臊,往他脚面上狠狠跺了几下。

    她的气力虚浮,再狠也不过是棉花似的。封郁不避不闪只将她搂得紧了,还不忘使坏又说道:“只冲着这点,我定要治好夫人的手。待到痊愈之时可莫要忘了替我……”

    封郁裤裆间挨了她两脚,闷声一哼这才老实闭嘴了。

    他二人耳鬓厮磨,将那只傻鸟撂在一边。它不甘寂寞,沿着栏杆左右瞎蹦跶,又是抖羽亮翅,又是叽咕乱叫,唯恐别人识不得它的凛凛威风。莲兮眼尖些,立时发现它的爪子上还捆着一截纸筒。

    想必又是一封错寄的书信吧!莲兮无奈笑笑,为那总也收不到信的“心儿”姑娘惋惜了几句。她手指刚抬起,封郁便洞悉了她的心思,先一步拆下信筒。

    粉绯滚金的纸筒在他指间展开,两人都怔住了。

    纸面上三行四十八字,是莲兮失而复得的情签。

    那张粉色小纸昨日被封潞撕成片片碎末,今日竟又完好如初。莲兮不可置信地抢过签纸,细细研读起来。纸上的每字皆是一笔浑然天成,她再熟悉不过。可转过纸背,独独不见从前那个缘字。取而代之,是一句疑问。

    ——心儿,你可幸福?

    这六字原不该是对莲兮说的,却霎时触动了她的心弦。

    威严亦柔和,仿佛是男子的嗓音,穿越了万水千山的光阴,遥遥传入她的耳际。莲兮缓缓默诵着,努力追溯那似曾相识的声音,冷不防耳畔封郁问道:“兮儿,你可幸福?”

    些许相像,些许不同,两重声音交叠相缠,她恍惚了一瞬下意识答道:“幸福。”

    耳侧莲花幽香,封郁轻轻嗅了一气。吐气之际,却是沉甸甸的,好似将遍身的力气都压在了舌间。他说道:“两万年,我想要的只是这句话。恨不能每时每刻听你说,却从来不敢问起。”

    封郁的掌根伤痕累累,本是狼藉不堪,可这时徐徐摊开来,竟让她的心跳为之凝滞。

    ——那一日是哪一日?遥不可及,如梦如幻。

    “樊城中的约定你可记得?”封郁轻笑道:“今日,我想兑现那时的约定,向兮儿讨走这张情签。”

    见她只捏着签纸不言不语,他慌忙清嗓说:“咳咳!是我唐突了,怎么竟空手求亲。本想等你身子大好了,再挑个好日子向东海下聘。可惜还是按捺不住,毛躁了些……你不开心,也是理所当然。还是待我筹备齐全了,再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过……”

    纵是天崩地陷,亦能泰然含笑。这样沉敛的男子竟有这样惶恐的时候。

    封郁的半张侧脸贴在她的颈窝间,滚滚发烫。说到最后,便连温润的嗓音也颤颤发抖,叫她心疼,更让她心悸。

    日光炫目酷热,她却觉着温暖的恰恰好。

    莲兮虽不通医理,却不糊涂。如今她能说能笑,全是靠着血脉间最后几丝神元强撑。被封神钉重创后的经脉,好似一堵纸糊的墙面,徒有其表脆弱不堪。既无法生精补气,亦无力承受外来的神元。一剂汤药或能治愈她脸上的剑伤,却无法挽回她的性命。神元的流逝,正是生命的倒计。

    前一刻,她还满心忐忑,不知自己究竟能苟延残喘到何时。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