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绮罗香分节阅读5

    那汉子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一手制止骚乱的手下,神色傲慢而恶毒:“我陆成海从不信什么鬼神!薄言敢将老婆女儿藏在此处必定是设了机关!哼,外头那杀人无形的绞魂索已破,还有什么可怕。”

    这个陆成海一边说着,目光一一掠过那些无力反抗的妇孺,像是戏弄老鼠的猫一般:“好!那就看看是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他阴阴一笑,“不怕死最好,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流景心头一跳,她本不想杀人,但是……

    “你们要替薄言守着秘密,那就看看等你们都成了下贱货,等你们的男人都不要你们的时候,薄言能给你们什么。哼!”

    他目光如贪恋的蛇,又扫视了一周后抬手指着卷耳,“这个小妮子白嫩,把她衣服扒了,兄弟们辛苦半夜,也该快活快活!看她们说是不说!”

    早有人去扭卷耳手臂,卷耳大惊,尖声叫道,“我说我说!”她踉跄倒在地上,“你们要找的东西……”

    陆成海脸上笑意狰狞,“小姑娘,想好了再说!”

    卷耳被吓得更蜷缩了一下,“那……那东西在第三间草屋里,靠墙的破桌下面。”

    陆成海哼了一声,指出一个人来,“陆四,带人去找!”

    一个汉子带着另四个人,点着火把走了。

    不过一时,却听噗通一声,便没了动静。陆成海眉头一蹙,“猴子,去瞧瞧!”一个尖瘦的人影撒腿就跑,很快便脸色苍白的返回,“堂主,蛇!到处都是蛇!”说话间已有人叫了起来,许许多多灰色的小蛇涌了出来,只往人身上爬。

    陆成海駡一声娘,举刀就劈,卷耳却先一头撞了过去,离得近,陆成海避无可避,几乎要被撞到。

    卷耳也自知不是对手,如今之计,唯有去找父亲,不,父亲太远,去山上找那个姐姐!

    她打定主意,撞完撒腿就跑,可惜脚还瘸着,跑两步便跌在地上,卷耳此时明知有人来追,也顾不得了,拔出弹弓来,只来得射出一颗弹珠,便被人捉了起来。

    下面早已乱成一片,凶徒惶急,只顾砍杀,流景眉头紧蹙,拔刀而下,如疾风般在众人跟前绕过一圈,持刀者的手腕大都挨了一下,刀剑落了一地,哀声惨呼,杀戮暂时一停。

    此时地上到处都是细小的灰蛇,她无处落脚,复又回到树上。下面的人乱成一锅粥,不知谁喊一声,“火,火!烧它!”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点着了茅屋,顿时火势窜天而起,热浪袭来。

    蛇像潮水一般向四周退去。流景哑火顿生,她搞不明白得是得了什么疯病才敢自寻死路在密林里纵火,这般树木茂密,火势迅速能蔓延一片,她的小茅屋必然不能幸免,竟能欺到她头上来,也是这几个人出门不看黄历。

    她乘势一跃,已挡在准备撤离的众人前头。纵她形单影只,但久经杀伐,气势实在逼人,还未动手,那堂堂十几个汉子,竟都被她迫地一滞。

    陆成海到底经过些世面,见流景倏忽即来,衣袍翻飞,长发激荡,神色可怖,心里也打鼓,却还是硬着头皮喝问,“什么人!”

    流景不答,长刀拔出,飞身而起,横刀只劈陆成海脖颈,陆成海吃了一惊,忙拔刀抵挡,身后众人鞭长莫及,只得使出暗器,却见流景身影极快,刀背翻飞,已避开陆成海的抵挡,一计敲在陆成海后脑。

    众人心惊,她既有此能耐,一招便可使他们毙命,怎么反倒用刀背?

    但顷刻便明白过来,只见她身影如飞,抓着陆成海直将他抛入身后的火海。

    众人目瞪口呆,顷刻但见这从天而降一般的女人如入无人之境,人影翩然,刀影如虹,一阵刀背击在后脑勺的当当声,她已如法炮制,一个不落地将那群人抛入火海。

    竟然放火烧山,连她的屋子都不能幸免,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这一耽搁,火势更盛,她要走脱自然不成问题,这一帮老儒妇幼她却无暇顾及。

    流景目光冷冷一扫,众人竟皆惊恐呆滞,唯有卷耳目光炯炯,一脸崇拜仰慕,她心念一动,一手提起卷耳,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关系,没人看我也接续更o(&gt_&lt)o /(ㄒoㄒ)/

    ☆、清梦如旧

    山上火势惊动了山下居民,半夜里声势浩荡地一群人来救火。

    靠山吃山,村民们救火倒是娴熟,到天明时分,山火已被扑灭。流景对此事兴致缺缺,她好容易辟下的居处被人烧了,恼恨之余还得另觅住处。

    进城不是上策,她身上有伤,不愿见人。城郊山势低颓,草木矮矮,她一早看过,并不是栖身的好去处,难道只有再进那座山?还是离开此地?

    她尚沉吟未决,就觉胸口被撞了一下,却是卷耳睡了过去,脑袋一歪,顶着她的心口。

    从流景把这个小丫头从火海边缘拎出来,她转瞬就从对流景的仰慕崇拜中走了出来,哭的肝肠寸断,边哭边喊妈妈,那凄惨模样叫人侧目。

    流景甚少与别人亲密接触,更不会轻易侧目,她此时只恨不得再把这个瘦弱的丫头重新丢进火海里去。

    这个小姑娘一直抽抽噎噎泪流不止,流景都以为她要哭死过去,终于,后半夜过去,她没有哭死,却累得睡着在她的怀里。

    流景有些头疼,带着她及其不便,扔她在路边?倒似不错的主意。她寻间附近农舍,正要将她放在别人门外,这丫头却醒了。

    醒了更好,她丢下卷耳,转身就走。只觉四海之大,无她安身之处,无意间想起葛素,她曾叹珪园已毁,无处安身。她来此之前已听说珪园旧部有复起之迹象,以葛素之忠,必已为珪园效力,倒是自己,外有追捕之人,真正无藏身之处。

    流景又沿着来时的路往深山里走了,卷耳踉踉跄跄跟着她不放,跟不上时喊她,她也不理,不一时已将那丫头甩到了后面。

    流景边走边想,她还能去哪里呢?若无意外,这天下终有一日要归宁慧兄妹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她还能避到哪里去?大概唯有困居深山,永不面世了。

    流景又进了贵清山,在山坡上重搭一间草屋,向阳,静谧,门前是山涧里清澈的溪水,终日汩汩流淌。余生便只得这样过了,她自欺时想,这世上并无宁慧,过去种种,不过虚妄幻影。

    只是平静日子不到十日,这幽僻之地便来了客人。

    流景在屋后艰难垦地时,听见脚步声由远渐进,她暗暗查探,却是卷耳带了一个清矍的男人寻了过来。

    卷耳看见深山里孤立的茅屋,那小丫头格外兴奋,“爹爹,大约就是这里了,我那日一路跟着她,亲眼见她进了山了,只是她走的太快,我始终也追不上。”

    那男人嗯了一声,略略打量后更往近走了几步,便吩咐卷耳,“你去叩门。”

    流景眼力不弱,早看出这男子功夫扎实,似是江湖人士,她避世而居,谁也不想见,便任由他们敲门等待,兀自顺着山坡悠然而去。

    流景在外面摘了野果果腹,过罢午时才归来,却见那一大一小还在她茅屋前等着。

    正午日光透过树荫洒在两人脸上,那清矍的男子端庄儒雅,犹自气定神闲,卷耳脸上晒出两坨红晕来,絮絮念叨着:“姐姐怎么还不回来?爹爹,你说她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头,会不会害怕?她总藏在深山里头,是不是因为脸上的伤,不愿意被人看见?其实我觉得她长得很是好看,哎,只可惜伤在了脸上。爹爹,她大半日未归,会不会是遇到了麻烦?山里毒蛇猛兽那么多,伤到了她可怎么办?”

    “按你所说她武艺高强,山中飞禽走兽自然不能耐她何。你说她屡次救你,那说明她侠义仁心,能急人之难。胸襟宽广,心有天下之人,与脸上一点疤痕又怎会那般介意!只是世间高人皆寂寞,她不愿出山,许是不远与我等俗人为伍。”

    流景不知卷耳到底怎样将她夸了一番,竟至让人如此误会,什么侠义仁心胸怀天下?真是见了鬼的不可能。而况这男子身上一股文儒之气,说起话来也文绉绉拗口地叫人着急。

    但她向来未被人以仁义之名夸过,如今听这男子对她颇为推崇,虽然肉麻地浑身难受,却也有些脸热。

    这男子有一点说的很对,她是不愿与旁人为伍,无论雅俗。

    流景懒懒想,让他们等到地老天荒吧,她且自由自在地去林子里游荡。走不远就听那男子道:“卷耳,想来你那姐姐今日不愿见我们,我们不可强人所难,还是改日再来的好。”说罢起身,翩然归去。

    卷耳倒是很听话,一步一晃,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流景对这个善解人意的男人多了几分好感。要是再赖着不走,她可没有耐心耗在自家门外不能回家,管他夸奖起自己来多么的动人心神,她一样要赶人下山了。

    去他的兼怀天下仁义道德,她从记事起不断练习的,只是取人性命与须臾这件事。

    是夜流景梦境深深,还是初初跟着宁慧时的点滴,她是沉默寡言的王府护卫,她是处境维艰的和亲郡主,八月秋高气爽,王府外院里还辟有小小一方地皮,种着三五瓜果,这时业已成熟,随风飘香。

    皇家亲眷八月十五有宫宴,宁慧有眼疾一事不为外人所知,还得为赴八月十五日宫中团圆之宴苦练舞蹈。

    流景百无聊赖,秋桂树下靠着打盹。那时跟着宁慧的护卫还有晚风,他尽职尽责,一边全神贯注盯着小小台子上衣袂翻飞的宁慧,一边神色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飞鸟鸣虫惊扰了宁慧。

    流景还留着杀人时冷静观察人言行举止的习惯,宁慧是这样一个人,总是神色冷静,语气平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流景却知道清冷如宁慧,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宁慧虽已失明,却从不肯盯着虚无的空气发呆,久经练习,她能听声辨人,眼眸一转就准确落在人脸上。

    宁慧欣喜时也不大笑,只是四肢舒缓,平淡无波的语调会异常的慢;宁慧捉弄人时一本正经,手指却会不经意地摩挲袖口……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她都了如指掌。

    流景时常想,假如她不是潜入王府探听消息,要假扮护卫守着宁慧,假如她是一如既往只为取人性命,她此刻有百十种手段可治宁慧与死地而不被人发觉,甚至,她亦有法子杀人嫁祸,叫人以为为非作歹的,是这个忠心耿耿的晚风。

    可流景闲来无事时亦想,如此细致入微的察言观色,不为抓住破绽取人性命,只为把差事当得更好,似乎也很不错。

    岁月深长,流景已习惯去看这沉静如无波之水的女子身上的点点滴滴——眉尖轻蹙,嘴角微扬,哀愁欢欣,轻言慢语……平静鲜活。

    流景心里蔓上一层温柔软腻的情愁,从未有过的感觉蔓藤一样绕遍她全身。她有些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微蹙了眉头抬眼,却见宁慧翩然舞蹈的那台子忽然下沉,身边的晚风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宁慧却依旧无知无觉,她水袖轻扬,腰肢纤纤,裙摆如春风里盛开的花朵般绽放,甚至嘴角带笑。

    她在旋转,连着那台子一起,渐渐沉默。

    流景有那么一瞬的麻木失神,再抬头时宁慧已沉入地下,晚风营救不及,神色哀痛,偌大的汉子双膝跪地,哀嚎声闻着落泪。

    宁慧落入了地下,流景迟缓的想,继而意识到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于是阵痛像被闷棍击打过一样一阵一阵涌上心头,她痛得不能站立,委顿在地,然而那一记一记的凶猛击打不停歇地落下来,毫无章法,伤痕遍布全身,碎裂的肉末已从骨头上分离,她还活着,痛到要呕血了,终于哑着嗓子叫出声来——郡主。

    流景哽咽着,喉头疼痛拥堵,喘不过气,醒了,还缓缓唤着,郡主,郡主,宁慧……

    终于回过神来,已然泪湿枕畔。

    ☆、侠姿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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