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绮罗香分节阅读31

    “旧朝大军粮草需从陈山转运而来,若攻陈山,他们必然回军来救,届时便趁机收复灵西,得了灵西,再救南地,战事便有转圜之地了。”宁慧不急不缓。

    薄言心里赞许,却依旧不自禁地蹙眉,“既然是佯攻,便要趁夜行军,一面人衔枚,马摘铃,拖上树枝扬尘,虚造声势。一面暗中散布消息,叫灵西军知晓他们的粮道要断。”

    “只是,若灵西军回军来救,佯攻者定然寡不敌众,这批人只怕要折了。”薄言宽怀仁爱,在安定县率民兵抗击凉人时便极爱惜自己手下,此时若按宁慧计策,却是明知是死地,并暂无逃脱之路,且还要派人前去送死了,当下心里便有不忍。

    “选身手矫健敏捷者,若有可能,设法运些粮草回来,若无可能,就烧了他的储备,即刻撤退。”宁慧似无所动。

    行军打仗必有牺牲,且宁慧性子冷,她心里将这等事视为自然,根本没有薄言那等凄然哀伤的心思。

    兵者诡道,她只想尽可能多的打胜仗,得城池,好叫哥哥早日一统山河,那时她和流景军功在身,才能立稳脚跟跟哥哥争一争。

    安抚民心也好,玩弄人心也罢,终究只是她达成此等目的手段,工具。

    却不想她这样冷漠神色,薄言看了却是一阵心寒,不由眉头紧蹙。

    他归降一事,虽是卷耳反复劝说,却也诚然是从黎明百姓身上考量——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新旧两朝终归要有一方得胜,他心里虽不愿意承认,但旧朝确然已在当今圣上手里伤了根本。

    而新朝却是立国未久,百废待兴,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若他能为百姓福祉尽绵薄之力,最好是选择新朝。

    而况那时宁慧日日谦恭谨慎,尊崇有加,他心里便对宁慧很有几分改观,一时便应了下来。

    如今看来,宁慧那些虔敬尊重,也是一种手段罢了,这个人心里并没有半分慈悲念头。薄言愤恨之余,却又有几分担心。

    人心难测,若只是像宁慧这般,收起坦诚,将人心作为手段,玩弄于鼓掌之间,必难长久。若新朝皇帝也是这般心性,那他……

    薄言心里起伏难定,再看宁慧,沉静稳重,正与镇安守军和流景三人详细商议着佯攻事宜,油灯照出这位公主的侧脸,清雅里偷着几分冷酷。

    直到天色将明,才将诸事定了下来,命众人偷偷砍伐树梢,以做疑兵,又布局散布消息,叫灵西军得知夜袭粮道之事。

    他们四人几乎一夜未眠,白日便都倒头大睡,已备晚上行事。

    傍晚时分薄言已将地形地势与流景交代清楚,流景率领两千轻骑,夜色四合时出发,出兵陈山。

    她心头牢记宁慧嘱咐,若有可能,便将旧朝囤积粮草烧尽,因此一路紧赶慢赶,不曾歇息,四鼓时候已到陈山城外不远处。

    他们马屁股后面拴着树梢,跑起来尘土飞扬,气势宏伟,原是为迷惑灵西军所设,但这一路赶来并未见灵西军身影,不知是他们行军太快没赶上来,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流景也无暇细想,秋日天亮的尚早,若是再行耽搁,他们必然曝露在城防之下,到时弓矢箭雨下来,他们原形一露,区区两千人还不足别人塞牙缝。

    她令众人解下马匹后的树梢,先打马观察一番,果见如薄言说述,西南不远处有座矮山,树木茂密,藏身的好去处,当下令人潜行过去,待进了矮山,马匹难行,都下了马,牵马而行。

    此时流景倒心里安定下来,纵使灵西军赶来救援陈山,他们已在林子里躲得不见踪影,没了灵西军这一后患,她只需尽快找出粮草囤积之地便可。

    两千人分先后接近陈山县,流景先四处探查,却见陈山县虽是偏漏,却守军森严,若想偷偷烧掉粮草着实不易,她思忖一尚,决定冒险而行。

    四鼓刚过不久,正是起床前睡得迷糊的时候,就听城中鼓声堂堂,守城将士迅速穿行,火把照亮暗夜,却是有敌人攻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百姓惊醒之后,都有些茫然无措。

    新朝军攻击西北诸城,他们早有耳闻,战火绵延甚广,他们也是无处可逃,便只得在城中苟安一时。

    后来又听说新朝军队军纪森严,攻城之后与百姓秋毫无犯,且免赋税三月,便有些雀跃有些期盼。

    谁知新朝军只打到灵西,并未过来。

    后来旧朝军又来,百姓们确实惶恐了一番,谁知这次旧朝军也是纪律严明,并不侵犯百姓,且又得令,叫百姓好生居住,继续农事生产,不可恐慌,也免赋税三月,只有一条,若有异动,死守城池。

    一时之间陈山守军多了许多,平日进出城门盘查严密,一副严阵以待的迹象。

    对百姓来说,守那边不是守,在谁手下不是讨生活,如今在旧朝军辖下,便只有乖乖听旧朝军的话了。

    因此茫然过后,都穿衣整帽,拎起锄头犁头铁锹门闩,准备起来。

    果然片刻之间就听外面锣声四起,征集民兵的人来了。

    然而出门之后却又有些茫然。

    陈山县虽小,却也有四座城门,这时便见四座城门有三座近处都是火光四起,敲锣的人急着冲他们喊,“水,水,快灭火!”

    百姓们便都扔下耕锄工具,齐齐跑去换了锅碗瓢盆木桶夜壶,端着水朝着最近的城门去救火。

    秋日干燥,微风助着火势,临近地屋宇烧成一片,一时哭喊声四起,乱成一团。

    三个城门近处已遭了火灾,却并未见敌军,只有正门北门未见火势,只怕敌军是故布疑阵,要着重去攻北门,守城将士将大批人马派去北门,却也不敢轻敌,在各门留了三千人防守。

    布置完毕,便见令旗招展,旧朝军队依令排布,行动迅速,井然有序。

    守城将士登上城墙远眺,北门外果然有敌军,远远只见烟尘四起,蹄声得得,声势浩大,忙令放箭,再派人去请援。

    弓矢如飞蝗般射出去,敌军竟只是猛冲,并不见抵挡,一时中箭者无数,黑夜里只见人影纷纷从马背上摔下来,却不见呻吟痛呼之声。马匹受惊,竟调转马头往另一边跑去。

    守城将士顿时有些摸不清路数,怎还有没打就跑的,那可是来干什么来了?

    但见夜色朦胧里马蹄扬着灰尘向着最近的西门而去,不由心惊,他方才着人请援,定然是请最近的西门过来,谁知敌军在北门却只虚晃一枪,就往西门去了,岂不是要遭!

    他当下留下小部人,带了人急往西门支援。

    城内骑马不易,首领一马当先,余者都疾奔跟上,待到靠近西门时火光一照,看清眼前迹象,登时心惊。

    那马背上的何曾是人,只是树枝挑着衣衫,只因天色黑暗,离得又远,才未看清,叫他蒙混过关。

    而那马队却是十匹一组,只一人隐在那树枝衣衫的傀儡后面驾驭马匹,怪道马匹受之后依旧阵容齐整,而不是四散逃走。

    他此时已知上了调虎离山的当,再要往北门去支援只怕赶不及,正在追悔莫及,就见南门那边帅旗招展,却是召集将士的意思,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又恨,这是哪里来的莽夫,出军全无章法,别说他们守城的人被晃得头晕眼花,只怕他手下将士这样来回奔波,也要累死!

    但既然敌军主攻南门,北门西门暂且无事,他不必承担责任,便忙召集人马,去南门应急。

    谁知走到一半,却听号角呜咽,是收兵的号角,非但他愣住了,一时之间全城的军士都愣住了。

    行军之时传令全靠号角令旗战鼓,今日这号角吹的真是诡异,怎么还未见敌军的影子,竟要鸣金收兵?难道只是虚惊一场?那城内火势却是从何而起?

    号角呜呜咽咽吹得人不知该做何反应,倒是百姓们实在,天不亮起来折腾,为了灭火,在城内四处奔忙,早累的要摊在地上,听到号角,愣了一愣之后,便都抱着锅碗瓢盆等灭火器具,准备回家补觉。

    走到半途便见城南火光冲天,他们只觉又着了火,睡不成觉,烦闷异常,守军将领却一颗心掉到了冰库里——那火势所在,正是城南仓储之地,给三皇子所部军队供应的粮草,都是在这里转运,粮草军需都是易燃之物,这一把火之下,只怕连个毛皮都不会留下!

    他们守卫陈山,原就是为粮草,这样的事发生,只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更严重的是,三皇子军一旦粮草不济,还怎么收复西北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的话,会不会忽然有人跳出来写很多评论?喵喵喵,嗷嗷嗷~

    ☆、诱而击之

    流景第二日傍晚时候才赶到灵西附近,她这一路上并未碰上任何灵西军队,宁慧自然也就没有找到攻下灵西的机会。

    但不过一日之间,粮草被烧一事已传到灵西军耳中,灵西军不可谓不惶恐。

    此次虽然颇有收获,宁慧脸色却不见好看,众人聚集议事,镇安守军也是脸色阴鹜,“灵西守军到底是沉得住气,还是未收到消息?”他脸色铁青,“还是咱们之中出了内鬼?”

    宁慧嘴角只噙着一抹冷笑,声音却平静地厉害,“这事说难查,却也不难,咱们慢慢查就是了。”

    卷耳此次并未回避,眼见镇安守军在说到内部有了叛徒之时瞪着眼睛只往薄言身上瞟,气的嘴唇轻颤,若不是薄言眼神制止,只怕已嚷了出来。

    薄言并不计较,听宁慧要查,反而劝解,“陈山毕竟只是粮草转运之处,烧了这一批,只要灵西军拖着支撑些时日,往后自还有粮草运过来,咱们却是损耗不起。”

    流景为此颇是自责,当时陈山壁垒森严,光是混进去烧粮草,她全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能去常人不能去的地方,待往回撤退,跟着他的人都累的想趴在地上吐舌头,就连她也累地想躺在大路上睡着了事,要带粮草出来,却是万万不能。

    宁慧似是知她所想,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此次若非流景警觉机灵,只怕连烧粮草这一件也办不到。”宁慧轻轻哼了一声,“也亏得灵西守军并不多,心底也有顾虑,否则只怕咱们这阵子已是阶下之囚了!”

    她目光冷冷扫过镇安守军和薄言。这便是她心里认定自己人了有了内鬼,只是这内鬼与旧朝三皇子之间还未全然取信彼此罢了。

    但她随即又是一笑,像是方才不过一句闲聊,“即是如此,不如趁着灵西人心浮动,夜袭灵西,或有奇效。”

    薄言眉头一蹙,待要反驳,却见宁慧神色坚定,镇安守军神色隐隐有些雀跃,自然也是赞成,便暂时按捺下来。

    宁慧先令军士们埋锅造饭,饱餐一顿。镇安守军闻言甚喜,直嚷嚷着从出了镇安便一直担心粮草不足,不曾敞开肚皮吃一顿,只怕士卒们听闻这个消息要乐开了花。他体恤下情,亲自去传令。

    待他出了门,宁慧立即吩咐流景,“这人有异心,咱们要趁机夺取军军符。”

    薄言虽心里怀疑镇安守军,却不想宁慧如此雷厉风行,不待查证便要盗取军符,此事若是败露,凭镇安守军军权在手,此时又有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力追随他,逼急造反,他们只怕就要命丧当场。

    流景虽也觉事情仓促,但她对宁慧向来顺从,而况盗窃本也是她旧日功课,要在镇安守军身上取到军符,并非难事。

    宁慧又吩咐卷耳,“寻些好酒来,先稳住他。”

    一时镇安守军回来,宁慧依旧神色冰冷,不见半分改变,“流景,你去备几个好菜来。”

    等流景也出了门,她脸上神色才略有缓和,“前次之事已叫咱们错失攻取灵西的良机,这次万不可再有差池。”

    镇安守军与薄言都拱手称是,宁慧看他们这样才略微放心一般,“宁慧弱质女流,军务上多有不通之处,如今情势危急,也就不再讲究虚礼,咱们同舟共济,早日扫清旧朝余孽,圣上自不会亏待咱们。”

    薄言朗声一笑,“公主自谦了。薄言草莽匹夫,承蒙公主看得起,自当尽心尽力。”

    镇安守军此时神色才轻松起来,“公主这样说可是折杀了我等,臣食君俸禄,自当鞠躬尽瘁,全力辅佐公主。”

    宁慧含笑点头,“今日时间仓促,不曾好好准备,只叫卷耳备了点薄酒,到时咱们干上几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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