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绮罗香分节阅读47

    上自雷乾,下自伙夫,人人都有,新朝军营中一时乐翻了天,就连平日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雷乾,都露出几分衷心的笑意。

    宁荼重视宁慧,除去寻常赏赐外,更有其他赏赐,宁慧自去清点。

    流景与寻常士卒一样得了甲衣一件,她自得了这件衣裳,便站在一边摩挲着玩赏,不忍释手。

    其实这不算什么,三军士卒人皆一件的甲衣,普通士卒防身的用具,能有多好?

    再说她自打训出自己手下那一千精兵,战时多立功勋,已得雷乾青眼相加,安阳大捷后雷乾更是态度大变,出入都带着她亲自教授,她虽在朝中还是一介布衣,但在西南军中却渐有威望,别人赏赐隆重,她才一件甲衣,实在不值得高兴。

    但这却是正名之衣,宁荼犒赏三军,竟也有她的一份,纵使这一份实在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她心里还是欢喜。

    自从宁慧在灵西给宁荼写了家书坦白事迹,她两人虽是面上镇定自若,宁慧更还费神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与雷乾周旋,实则无日不担心宁荼暗中下手,致使两人天各一方。就连夜里就寝,两人也十指紧扣,不敢分开。

    后来终于等来了宁荼的人,那几人武艺不弱,若是以一敌多,流景只怕也不是对手,宁慧犹担心这几人暗中下手,更不敢轻易离她半步,待几日过去,那几人似乎只是窥视,并无杀意,她们才放下心来。

    安阳大捷后宁慧携她漏夜拜访,将那几人打发了回去。流景虽不知其中详细,但也觉宁荼似乎日渐软化,并不是非置她死地不可。

    而况在西南攻城略地以来,雷乾也据实禀告,多在给宁荼的奏章上表述她的功勋,虽然递上去的折子都如沉入湖底的巨石没了踪影,但宁荼也并未有别的反应。

    其实细细想来,宁荼要杀她从来都是声势浩荡,行动却并不严厉。这次犒赏全军更有她的一份,纵使当年在珪园时见惯金银珠玉的她,竟觉这甲衣珍贵异常。

    她只是不惯喜形于色。

    流景还沉浸在一件甲衣的恩惠里不能自拔,忽听在那边整理着宁荼私赏物事的宁慧叫了一声“流景”,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哽咽。

    流景惊了一跳,忙去看时,就见宁慧眼眶微红,泪凝于睫,正捧着一件狐裘发呆。

    那狐裘毛色纯正,做工精细,当得上上品之称,流景不知宁慧何以对衣伤怀,伸手搂了她肩头,轻言问她,“怎么了?”

    宁慧却破涕为笑,抖开狐裘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长短正合适,只是略微宽些。

    流景一时不明白,但觉狐裘光滑温暖,她按着宁慧示意拿着这件狐裘在自己身上比划,宁慧却又另捡起一件往自己身上一比,这两件狐裘一黑一白,都正合身。

    “这是……”宁慧向来情不外露,此时却哽咽难语,“这是哥哥给的。我……上次托人给他捎家书时,说我二人曾受冰窟折磨,已有沉积,西南阴冷,更难……”

    流景已明白过来,心里感慨千万,但她寡言罕语,不知怎么安慰宁慧,只得紧紧搂住了宁慧,“慧慧,你若思亲心切,咱们便即刻启程前往皇都……”

    宁慧不做声,埋首流景胸前,泪意潸然,许久回不过神来。

    流景抱着她,但觉不一阵胸前已是一片温热潮湿,她伸手轻轻顺着宁慧背脊扶着,“我们回去你便可与家人团聚,其实我……只要宁荼允许,我在你跟前并不在意名分地位,奴婢丫鬟……我都愿意的……”

    宁慧哭了许久才停,两眼红肿,脸颊潮红,煞是惹人怜惜,她从流景怀里支起身子,“什么奴婢丫鬟的话,你再说一次我便打你!流景,我心里已有了主意,我要你娶我,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流景心神激荡,手臂一搂,已将宁慧抱进怀里,在她红肿的眼睑上亲了一下,“好,我定然三媒六聘,迎你过门。”她抱着宁慧哄着,“算算你已离开皇都一年,想回去也可回去。”

    宁慧也伸手搂住流景腰身,“哥哥待我最好,我自然想他,待战事一定,山河一统,我们便可相见,那时才好。”

    这日晚上雷乾安排好营防城务,令伙夫备好饭菜酒水,全军欢庆。

    士卒们三五成群,架起火堆来饮酒说笑,雷乾也不在帐里呆着,他自和薄言秦副将及诸位副将,以及宁慧等人燃起一个大火堆来。

    酒过三巡,大家都兴致盎然。想起年节将至,众人未免思乡情切,一时士卒们各自唱起家乡歌谣民谚,更有人击筑相合,到最后连鼓声也响起来,合着各式各样的调子,加上一两声号角,悲壮苍凉里透着欢庆喜乐。

    火光灼灼照着这一张张历经鲜血洗礼的脸庞,活着的人都还要去经历更多的厮杀与鲜血,然而这一刻,尽可尽情欢愉。

    雷乾被人敬多了酒,昏沉里犹能挽弓射箭,百步之外早就摆好的靶子,他十发全中,士卒们轰然叫好。

    雷越没那么幸运,十发只中了七发,本来喝了酒有些晕乎,更被雷乾一脚踹地在地上滚了个圈,众人哄堂大笑。

    就连薄言,兴致来了也跟着众人射箭,他对这些不如暗器来的熟识,但到底功底在身,只比雷乾少了两箭。

    宁慧手痒,也去试了一试,十发中了四发,这比普通士卒不如,她却极是欢欣鼓舞,带了酒的身子绵软温热,靠着流景只是笑。

    流景本来心情极好,他手下士卒来敬酒时几乎来者不拒,此时早已慨然兴起,她将宁慧交予秋红,长身立起,取过自己大刀,纵身一跃已至人群中央。

    弯弓射箭之类,她虽也擅长,但到底不如舞刀弄剑来的痛快,而舞刀弄剑,她更喜舞刀。

    已有人敲起战鼓来,鼓点响处流景腰身伸展,那大刀犹如她手臂的一节一般挥动自如,更兼带了几分酒意,腰肢随着鼓点动处,跳跃旋转,一招一式已减了七分杀意,更像是舞者挥袖劲舞。

    舞者有袖,她有刀,舞者有丝竹管弦,她有战鼓堂堂,舞者柔媚有之,刚正不足,她刚柔相济,劲力有之,柔软有之,当真是恰到好处。

    宁慧早靠着秋红看得痴了,待流景舞罢,腰身一倾,长刀驻地,士卒叫好之声轰然响起,她在微醺里瞥一眼跟她一样盯着流景看得目不转睛的卷耳,只向雷乾告一声罪,便携着流景回了营房。

    美人如此,宴饮又有何趣!

    宁慧与流景两人都是醉意熏染,洗漱也不顾了,撒帐而眠,自有一番好温存。

    秋红靠在外间听着不远处的喧闹声,她走不开,只能远远看着,但见雷越被众人拱拥到中间来,他取过自己长|枪,也和着鼓点舞起来。

    与流景的刚柔相济不同,雷越此时劲力施展,一套枪法舞地威风凛凛,他舞罢摸一把额头汗水,士卒们鼓掌喝彩叫好,更有人涌上来抬起他来抛高高,欢声笑语一片。

    那边闹到深夜才散,秋红料想屋里这二位主子是已经睡着了,才混在士卒们回营的人潮中快步赶过去,她也不敢招摇,雷乾家教严格,不管是她还是那个没事喜欢赠药的葛素,都不许太过接近雷越。

    此时雷越已有几分醉意,被伺候他的小兵搀扶着,看见秋红赶过来气喘吁吁,伸手在她脑袋上一通乱揉,“你这小丫头!”

    秋红心里一沉,雷越这是还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她只叫了一声雷大哥,此处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跟着雷越走到雷越营帐门口,看得四周无人,秋红才在背后提出一个包裹来,“雷大哥,这是婢子亲手缝制的,望你来年顺遂。”秋红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望来年大将军待你宽和些,少打你。”她这句话说完,脑袋埋到胸口里去。

    雷越酒后头脑混沌,还没消化秋红到底说了些什么,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冷笑了一声,他厉声喝问,“谁?”随即像是清醒过来般推开扶他的士卒,他低声喃言,“师傅?”举目四望,却只见天上星子大如拳头,四周却是夜色沉沉,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不甘心地叫了两声,“师傅,师傅!”只有他的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哪里还有人回答。

    秋红也不知雷越叫的这师傅是谁,只是见他神色怅然若失,又有些迷糊,她还赶着回去,当下把包裹塞在雷越怀里,转身便跑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最初打算是写公主和流景回帐后的细节的,但是我已用尽了我的姿势,新的姿势尚待解锁,所以……

    然后,宁荼的态度转变会不会很生硬?虽然前面有说过最初杀流景的风声那么紧其中有魏姑姑这个人的功劳,后面也只说把杀流景的任务交给了雷乾和雷越这等单打独斗干不过流景的主,更后来还来了个为了情人寻死觅活的莫琪殇来加速转变,然而还是很担心宁荼的转变生硬。那么,建议意见批评什么的,都翻滚起来吧,我不介意修文的为了剧情发展!

    还有,爱我么,我是日更小妖魔啊,爱我你就……抱抱我啊~

    ☆、势如破竹

    已过了腊月二十八,转眼便又翻过一年。

    雷乾不等初三过完,已分出一大半人来训练,另一半人照旧吃酒赌钱,懒散度日,更在晚上时候与点起大红灯笼,叫人喧哗取乐,造出浓郁的节日氛围。

    习惯的力量大于雷乾的捶楚,平时练惯了,三日不练,士卒们都骨头都酥地发痒,轮番时训练时不情愿的少,踊跃报名者众。

    流景从前在千离院是过年如同过日子一般平凡普通,到了珪园也只在过年时候得了赏赐喝了酒,今年难得能和宁慧厮磨,怎么着也等到过完初三才去练兵。

    不过两日,寻常百姓还在访亲走友,抓着年节的尾巴休闲娱乐,就连朝廷也未开印理事的时候,西南军营外表上热热闹闹,内里已找不到半点年节时的松散,一切都步入正轨。

    正月十三这一日,士卒们休息时都未见到流景这部人马,这部人马常在有战事之前出动,士卒们见此都心里有底,这一夜休息时便已暗自为出征筹备。

    正月十四日晚,雷乾赏三军,令将士在元宵佳节时出动,往旧朝下一座城池北润进攻。

    元宵节这一日各地风俗大同小异,都是花灯节。黄昏刚到,北润街市里已是人头涌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一日不拘礼数,尽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因此妇孺们也都锦衣绿翘,三五成群相携着出门,裙裾过处香风阵阵。

    倒不是北润守军全无防备,他们与新朝大军毗邻而居,打探对方消息乃必须之事。

    消息说新朝军也在欢度节庆,无出动之象,而况如今寒冷,不易出征。

    约摸这仗肯定得出了正月才能打起来,北润守备年节时候有休沐之假,索性出城探亲去了。

    暮色渐浓,一盏一盏精巧的花灯在北润城内点起来,更有烟花爆竹相继燃放,当真热闹非凡。

    许是景色旖旎醉人,当城外的军马摘铃裹蹄,偷偷靠近时,城墙上的士卒们大都为天空绚烂的烟火的击掌赞叹,竟无人察觉。

    攻城鼓响,守城士卒们尚以为是夜场的戏开场了,竟少有人戒备,待一道人影窜上城墙,士卒们才恍然惊起,一拥而上。

    那黑影却不恋战,快如鬼魅般在城墙上奔驰,士卒们竟是拿不住她,竟眼睁睁看着那人奔驰而去。

    过不片时,城墙下悉悉索索声音渐起,守城士卒们往下一看,但见每隔两步便从城头垂下一段绳子,绳子下端拽着的人已爬墙爬了一半!

    守城士卒一身冷汗,赶忙鸣号警戒,通传守备府衙,更抽出大刀去砍那绳子,谁知那绳子靠近墙头那段却异常结实,一时之间竟砍不断,而城门处已传来撞击之声,是对方已经开始顶门了,守城士卒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守城士卒本来人少,更何况时值元宵,一来官员尚未到开衙办公时候,二来街上行人熙攘,听闻号角都乱作一团,拥挤推搡,军队更是开动不过来,一炷香过去,流景手下人已顺着绳索攀上城头,他们也并不恋战,径直冲到城下,但见流景□□西冲,已引开许多守门士卒,便即刻冲入战阵。

    他们目的明确,一些人引开士卒,另一些人已去开城门,待城门大开,雷乾麾下将领率军入城,流景已率部离去,分散而行,到守备府衙去,将守备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守军里大部人马已去救援城门,被堵在街上动不了。守军府衙里余者数目不多,但见流景围而不攻,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边雷大将军部下已率人登上城墙,把控城防,政策如旧,降者不杀,解下甲衣武器,逐出城去。

    百姓们推搡着回家已是半夜,也未听见什么激烈的厮杀,一时摸不清头脑,但正月十六出城时已见布告,新朝军已入城,令百姓不必惊慌。这时再看,城墙上已改旗易帜,众人如梦如痴,竟反应不过来。

    守备大人出门省亲,正月十六清早赶了回来,预备开印办公,带他走近,一看城墙上旗帜,登时唬地面如土色。

    他既不敢回城,一时也想不起亲信之人还有谁,竟是无处投奔,失城罪大,他只得仓皇逃命。

    只可惜这位守备大人运气不济,乔装混入邻城,不出几日,新朝军便又攻破邻城,只得继续逃亡,竟是一路被新朝军追着跑,待跑到二月出头,终于逃到西南重镇德境内,他已逃得万念俱灰,却不想改日出门时看到讣告,竟是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讣告下围着一群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守备大人通晓官场中事,待看清继位新皇是二皇子,当下扼腕叹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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