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一日,仪荻被带到了安兴坊,陆府。
一路雕梁画栋,洋洋大观。到了这里,她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钟鸣鼎食、世家大族。
“这里是宴会的主厅,宜放朵大瓣厚、枝繁叶茂的花草;东边是贵客厢房,要侧重天然拙朴;西边的是歇息的女眷,紫华、仙客这类味香色好的花儿啊朵儿啊可多添置些……”
青青俨然对陆府轻车熟路,但在讲解的时候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调快了语速。
从环水游廊绕着整个院落转了大半圈,到了一处偏院,她俩才停下来。
“按照以往的规矩,你初来乍到,要去老夫人、夫人、各房侧室,还有姑娘的院子里送花儿的。老夫人不喜欢玉茗花,夫人最爱百结花,各房侧室忌讳米囊花,其余随便你送些什么。”
“必须得这么做”仪荻心里老大不乐意,虽然她已来了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但对于这种森严的等级划分和冗杂的礼节,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你不想做当然也可以……”青青一脚已经迈出了门,听她这话,又停下来朝她冷冷一笑,“只是——后边被人误会是贸然闯入者甚至是刺客,恐怕就不是送花、赔笑那般简单了……”
仪荻气结,那就是必须得送了呗直接说不就得了狂刷什么优越感有病啊!
她瞪着青青远去的身影腹诽不已,但气消了却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好在,从庄子上拉的花草都堆在这个偏院里,她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爆刷存在感的好主意,也顾不得仔细求证,就着急忙慌准备起来。
一直到了傍晚,准备工作才基本做完。她随便挑出几枝含苞待放的芙蕖,就优哉游哉的往后院里走。
去时正是饭点,老夫人房里,夫人、姨娘、各位姑娘挤了满满一屋子。就连陆平柏都陪在下首,不知在和姊妹们说着什么。
仪荻一进来,所有人都愣了。屋里鸦雀无声,都打量着眼前这么其貌不扬的姑娘。
“祖母,这是今年阿爷寿诞请来的帮杂,按照惯例,来给您送些花朵之类的小玩意儿。”
陆平柏面有囧色,说的这些话自己都觉着难以置信,她手上那两支芙蕖够的分吗这么贸然前来,也太胡闹了吧
仪荻不理陆平柏的质疑目光,自信的挺着胸脯,等着老夫人的问话。
“今年的花儿开的不好吗怎么就带了这么点儿来倘若这些个丫头讨来熏香、香包,那我这老婆子可如何是好”
陆平柏被噎的无言以对,只能再次把迁怒的目光投向仪荻。
“老夫人您别怪散骑大人,这事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仪荻先解释一句安抚老太太,接着又往下道:“听闻往年花儿都是挑出几支,单送给各位夫人和小姐,但那数量、样式终究还是有限。所以,今年还请您移步出屋,带着大家一起到外边游廊上看一看。”
“游廊原来花都放在外边啊!”老夫人会错了意,连连夸仪荻是个省心的孩子。但是等到了地方,一枝花都未见,她又有些着恼了。
“平柏啊,你若不想为你阿爷的寿诞尽心,直说便是,何必找这么不靠谱的人来”
“祖母……”陆平柏很是惶恐,慌忙跪下来道歉,心里直埋怨仪荻不安分,要是按照往年那般流程走来,不是一点儿事也没了
他正想着怎么找补,突然听见一片惊诧声。
环院的内河上,一艘小舟载着满船香风和星辉驶来,眨眼便到了眼前。
白色的船篷是成束的栀子扎成,红色的烛光映着灯罩,竟是一朵朵阿芙蓉,两畔挂着的垂帘是成串的茉莉和白雪花,斜挂的风帆上更是不同颜色的花巧手堆成彩虹。
黄的月见、棣棠,紫的桔梗、紫藤,粉的酢浆、红萼,橙的萱草、凌霄……各种花是应有尽有,灿烂的就像乍然迸放的烟花,炫目的叫人挪不开眼。
“老夫人,不如你同姑娘们一同乘船游览一圈,待玩累了,再从这里摘花不迟”
仪荻把船绳系在游廊一侧,又把手里的芙蕖递了过去。老夫人这才喜笑颜开的接下,嘴上还不住的夸赞:“我早说你慧眼识珠,今儿选这帮杂果然挑得深得我心……”
有了老夫人的肯定,仪荻在陆府算是一次打响了名头。
姑娘、下人们不敢找她麻烦不说,就连那花船也没人舍得动一指头。
到了第二日,开始摆花、倒盆、布置宴厅各处,陆平柏难得发了善心,叫青青她们五个过来帮忙,所以不到晌午,各处已经布置妥当。
仪荻因为得了老夫人的欢喜,半下午都被留在她房里说话。
临晚饭时,管家福伯过来请示酒水的采办,不想得到的回复却叫仪荻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为难,当然选胡姬酒肆啦!平柏他们几个不是都爱去那儿吗,就给他们个面子,顺道叫咱娘们几个也开开眼……”
“可是,那仙不归最近的名头好像更盛一筹……”
“那又如何酒里能倒出那些个腌臜东西,咱们才不冒那风险。”
福伯老实领命离开,仪荻回想那日被救的场景,心里却像炸开了锅。
原来,陆平柏并不像表面看得那般不沾俗务、不懂酒水。那内院的老夫人对仙不归的态度,是不是就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仪荻回去之后,颠来倒去半宿没有睡着。
到了寿宴当日,她虽不用抛头露面,但哪里花草有了不妥当处,或者枯萎需要换新,她还是得顶着俩黑眼圈,无精打采的出来“献丑”。
“昨夜没有睡好回去之后给你休沐三日如何”
陆平柏难得换下了素服,但一身深蓝绫罗却依旧穿的超凡脱俗。他起个大早查看各处的准备事项,看到仪荻的模样,不由有些心软愧疚。
“谢大人恩典。只是小的命贱,不似胡姬弱不禁风,倘若真修沐三日,恐怕还会在仙不归作出别的妖来。”
仪荻虽然自知身份有别,不该任性耍小孩子脾气,但说出的话却不自觉夹枪夹棒,还带着股子酸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平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什么,他神色依旧淡淡,但说出的话不容丝毫辩驳:“打从聘你那日起,我便知道你是仙不归的姑娘。破格录用、月钱翻翻,甚至任你提前预支,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是我闲云居的邻居,而是因为你养植花木的手艺。至于你休沐时在仙不归如何,我何曾有过过问或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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