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那具尸体不见了。
周泽楷可以清楚地看清叶修眼中的慌张，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叶修将这样的情绪直接展露出来——刚刚还身处天堂，下一步却已踏足地狱，这样的大起大落让叶修根本就无法维持一贯的云淡风轻。
叶修将自己的枪也握在了手中，他急喘了两口气，便屏住了呼吸，从驾驶台一侧绕了过去——而周泽楷选择了另一侧，他比叶修慢了一步，当他看清驾驶台背后的情况时，叶修手中的枪已然摔在了地上。
是肖时钦，他就背靠着圆形的驾驶台坐着，看见他们来了，只小幅度地转动了一下半合的右眼，显然已经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了。
叶修单膝跪了下来，伸手摸上了肖时钦的左脸——那里一片坚硬，银色冰冷的金属将他的半边脸罩在了里面。除了这半张脸外，肖时钦的左手臂也套着金属外壳，看起来全然便是一条赛博人的胳膊。
而在他身边，还散落着一些金属肢体残骸，显然属于那具消失的尸体。
似乎是看清了来人，那只完好的右眼微微恢复了一点神采，肖时钦艰难地开口，声音弱到他们必须全神贯注去听。
“壳子……偷袭……小心……”
周泽楷感到自己身后有点动静，一回头便看见另一条断裂的金属臂在向自己迅速爬来。他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将它彻底打散。
“……赛博人的金属外衣，是活的？”周泽楷听到叶修滞涩的说话声。
“……我不知道。”周泽楷的手无力垂下，“从没……听说过。”假如赛博人的金属外壳都是活的，他们在仓库里早被偷袭了无数次，方才绝没有那般轻易赢下来的可能。只有这个赛博人的金属外衣是特例的可能，然而它与其他躯壳的区别在——
……啊。
周泽楷往后靠去，他必须借助驾驶台的支撑才能站好。
——它连接过塔迪斯。
在他们下载赛博人的数据时，赛博人的数据库也通过连接线获取了塔迪斯的资料，这是双向的。它获得了许多超出赛博人水平的科技知识，这个金属外壳的ai系统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借此升级——于是它学会了抛弃它原本的生物载体，寻找新的目标。
最安全塔迪斯内部，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而被传送回来的肖时钦，和它关在一室出不去的肖时钦……成为了送上门的猎物。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晕眩，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靠着驾驶台也坐了下来，耳边只有叶修低低的声音在不断的重复——
“对不起……小肖……”
“对不起……”
他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在此时此刻，俨然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qaaaaaaaaaaaaaaaaq
心疼死他们三个了……
因为他们知晓未来，试图去改变未来，反而导致了这个未来的发生……
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这样的时间线，拿什么去打……
第四十七章
周泽楷和叶修带着肖时钦去了宇宙中最好的医院之一——猫修女医院。这些长着一张猫脸却有着地球上修女打扮的医护人员见过各种伤病患者，可在看到肖时钦的时候，依旧发出了惊呼之声。
围着他研究了许久，最终猫修女们只能将最外层的金属分解开来。肖时钦的整条左手臂已全部都是金属，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制作一层人造皮肤覆上。而他的左脸虽然看起来可怕，却比左臂好上太多，摘下面罩之后发现只有眼睛被电子化了。而由于电子眼内部线路与大脑神经已完全同步，猫修女无力为他更换眼睛，只能让它的外表看上去与肉眼一致。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猫修女们也纷纷表示，肖时钦已经足够幸运。
“他的大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情感、记忆都没有任何缺失的情况，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能有人有他这般幸运，能从赛博人的改造过程中幸存下来，并保持人性。”
肖时钦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才结束了观察期。
出院那天天气非常好，整片天空就像一大卷铺至天际的蓝丝绒，连一丝云都寻不见。肖时钦站在医院的庭院里，遮住右眼用左眼直视着空中那颗燃烧的火球，看了许久，终于笑着对身后的周叶二人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太阳，可是每次都眼睛疼得难受。后来我妈和我说，看久了眼睛会瞎，我才没继续。现在我就是看一个小时都没关系了，挺好的。啊就是左眼的镜片要换了呢。”
“……你记得定期保养。”
肖时钦耸了耸肩肩：“放心，肯定记得。话说你们和我说赛博人的黑科技能防水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很省心了。”
“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荣耀方面我会帮你瞒着，直到小周说的那天到。”
“没问题，明年嘛，不算久。”肖时钦再活动了一下身体，“其实这条胳膊挺好用的，我感觉我可以徒手掀汽车。”
叶修终于也笑了起来：“别说汽车，坦克你都抬得起。”
“哈哈那我可得悠着点，还好我不是左撇子，否则藏不住吧。”肖时钦扶了下眼镜，“我们回去吧，我分部的人还在等我呢。”
“好。”
周叶二人将肖时钦送到武汉那家叫雷霆的电玩城门口的时间，还是他们离开的那日。傍晚五点半，正值基地里上白班的荣耀部员下班的时间，他们看到几张熟面孔从电玩城里往外走，其中一个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伸了个懒腰，活像个打游戏打久了的不良青年。
“要进去坐坐吗？”从塔迪斯里往外迈步的时候，肖时钦转回了头。
周泽楷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他的左眼——哪怕隔着镜片也依旧乌黑透亮，完全看不出它是只金属眼，甚至可以直接拆卸下来。
“不用了。”叶修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再见。”肖时钦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往电玩城的大门走去。周泽楷虽然见他的次数不算多，却也或多或少对这位分部长有些了解——他从未见肖时钦揣着衣兜走路，他的手总是放在身体两侧，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周泽楷有点不忍看，却还是靠着塔迪斯的门框，凝视着对方的背影。
他看见肖时钦迎着那几个刚下班的部员走去，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姑娘发现了他，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身后的几个男生也连忙跟着跑了下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周泽楷都能听到他们雀跃的声音。
“部长！啊啊啊欢迎回来！”
“部长你回来啦！太好了！今晚我请客！”
“哦哦哦学才请客！我们去吃烤鱼吧！烤鱼！”
“部长我刚刚听说杭州那边今天下午特别惊险——你没事吧？”
“呵呵，没事，一根头发都没掉。”
“回来了就好——只是不是明天才到吗？”
“叶修他们特地送我过来的。”
看见那些簇拥着肖时钦的人齐齐望了过来，周叶二人只能站得远远的挥手示意了一下。
“谢谢前辈们帮我们送部长回来！”姑娘冲着他们大声道谢，胳膊举得老高地晃了晃。
周泽楷觉得自己笑得很勉强。所幸这群兴奋的孩子们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直接架着他们爱戴的部长就往停车的地方走，要给他接风洗尘。在看不见他们之后，周泽楷才沉默着将塔迪斯的门关上。
驾驶室内一片寂静。
叶修双手撑在驾驶台上，平日这个时候他肯定在说着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可此刻他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周泽楷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这种时候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想开口，更不会开口。
任何劝慰皆是无用。
对他如是，对叶修亦如是。
这点肖时钦也看得很通透。他没有责怪他们，也没有安慰他们，只是在最短时间内适应了自己身体的新情况，然后维持着以往的态度——既不回避，也不过分在意。
这样的伤口，本就只能自己舔舐。
“……我不喜欢出尔反尔，小周。”
终于，叶修开打破了这片死寂。
“可这次我不得不……我放弃。”他低垂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周泽楷难以仔细分辨他的表情，却能够轻易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的悲伤，“这种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所以小周……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放弃了与我抗争命运的可能？不，我放弃得比你更早，我甚至都没去尝试扭转，我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还傻傻的以为相反时间线的终点是另一个起点，一个幸福的开始……
之前周泽楷一直以为那次北京冬夜的痛哭已经是痛的极致——可此刻突然他却发现，泪腺被死死堵住，苦涩的泪水只能回流咽下才是更大的残忍。
他只能将颤抖的唇瓣贴着叶修的，以求让叶修别再说出那三个字，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可叶修却微微错开了脸，还未等周泽楷的心向更深的谷底沉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紧紧握住了，力道大得让他都觉得有些疼痛，却又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坚定不移的意志从叶修那里传递了过来。
“你是对的，时空定点的时间线无法战胜，我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我也不会再挣扎。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有一年是一年，有一天是一天，有一秒就是一秒，我会用尽一切去珍惜我们的时间。我不会抱着那个悲伤的未来过日子，我要抱紧的只有你。”
“我彻底想通了小周。”
叶修回吻了过来，嘴唇微凉，却那么柔软。
“我们结婚吧。”
=========
……原来这世间还能有这么苦的求婚啊……
猜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