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依旧记不起来那个人的样貌身形。但奇特的是，他却记得那个人在自己身边时的感觉——
很温暖，很开心，同时还有着苦涩与疼痛。
对了，除了那个人，他还有一个什么东西才对，是什么形状来着……圆形的？不不，比这有棱角多了，应该是方的，四四方方的，就像……一个盒子？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低下头，就看见了那个在自己怀里的盒子。
他的盒子。
“哦时间啊，哦空间啊，你总算是醒了。”盒子夸张地叹气，“你再不睁眼我就要跳起来砸你的脑袋了。”
他四处张望，在一片虚空中茫然四顾。
“……他呢？”
盒子蹦跶了一下：“不还在老地方吗？”
周泽楷想起了点什么，回头一看——他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沙漏，已经漏完了的沙漏。黄色的沙子安静地堆在最底下，被冰冷的玻璃罩住。
“他在里面？”
“是啊，被彻底埋了七千年了。”
“……不能打破？”
“要是能打破早打了，你都试过拿我去砸呢。”
周泽楷难过地抱紧了盒子。
“……我想看看他。”
“你都想看多少年了，可是没用啊，这个沙漏是打不开的。”
周泽楷知道盒子说的是事实，可他太想看到那个人了。随着盒子和这个沙漏出现在眼前，他渐渐能想起更多的东西——对方的身形，声音，甚至于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可他就是想不起对方的长相。
这种焦躁感在心里蔓延，点燃了一片荒草。
他伸出手来，手掌覆在了玻璃之上，用力地贴紧，仿佛恨不得连掌纹那样细小的缝隙都不会有，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更近一点。
而一只手还不够。
他松开了那只抱着盒子的手，同样用力将手掌压了上去。
“哎哟我去——”盒子摔在他脚边，立刻嚷嚷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这么多年容易吗！兢兢业业为了你们两人谈个恋爱见个面累死累活，现在你为了一个破沙漏就不要我了——呜呜呜呜，我很早就想说了，石板都没有了，时间都走完了，这沙漏留在这里究竟还能做什么，看着就难过，我看着也……咦？咦？”
盒子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声音。
周泽楷看了它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要一直留着这个沙漏呢？
这是他的梦，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他如此渴望见到那个人，却为何会让对方一直埋葬在沙子里头？
一直以来，他都太笨了，没有意识到那个最简单的问题，最关键的问题，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因为它一直在眼前，所以反而最容易被忽略。
——为什么非得是沙漏呢？
一切都豁然开朗，周泽楷将盒子重新抱了起来，在它顶上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
盒子这次没再别扭地扭动了，它看着周泽楷，竟难得地伤感了起来：“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嗯。”
盒子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去吧我的伙伴，我祝福你永远也不会回到这里。”
周泽楷再闭上眼睛吻了它一下，等他再度睁眼，他正趴在一枪穿云的驾驶台上。头还有点昏沉，他甩了甩头，一看屏幕，赶紧吓得把防护罩的功率往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由于一直压在按钮上，防护罩的功率一直开到了最大，周泽楷也不确定自己晕了多久，这下消耗的重生能量实在是让他有点心疼。
这时他才有功夫去查看外界。
周泽楷再度操纵着一枪穿云转起了圈，屏幕上显示的又是一片陌生的区域，他连该往哪个方向前行都……咦？
周泽楷又转回去了一点，然后放大了屏幕。
进来时间风暴这么久，他从未看到风暴里有除了乱流和裂缝的东西出现。
可现在，他却看到了一条白色的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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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盒子qwq你是小天使
第九十四章
——那是什么？
周泽楷不知道，但他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线索，是引领他找到叶修所在的路标。
他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一枪穿云向那边靠拢，生怕一不小心又跨入了“任意门”去到别处。不过幸运的是，现在他似乎是被海啸推到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的时间流就像缓缓移动的洋流，连进入脑海的时间碎片都清晰且完整。
他看见一朵不知名的花挂着露珠羞怯地绽放，他看见一位吟游诗人拨着琴弦垂目弹唱，他看见竹林中两位雅士在棋盘上轮流落子，他看见身形庞大的太空鲸在小行星带里优雅穿行……
可它们再美，也不过是路过的千帆。
周泽楷将一枪穿云停在了这一条蜿蜒的白线边，然后冲下驾驶台，打开了门。离得这么近了，他才看清这居然是许多不规则的、白色的细小碎片，它们一起随着时间流漂浮，拉成长长的一线，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流去。
在防护罩的范围内，周泽楷捞了一块碎片进来。
无论这是什么的碎片，它原本应该就是能承受时空间跳跃的材质，否则就算是被撕裂了，也不可能在时间风暴里存留。周泽楷拿到手里的这片已经是较大的了，可也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无法确认出它的全貌。
但在拿到手里的瞬间，周泽楷依稀听到了一个短暂的音节——短到他几乎要以为那是幻觉，一个稍纵即逝的气音。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连忙冲到了驾驶室角落的柜子前，将柜门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几百个白色的小盒子。
这是时间领主传递消息用的邮件盒。
他拿了一个盒子到手里，把手中的碎片放了上去进行对比——没错，就算已经破碎到了这个地步，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碎片确实是来自邮件盒。
这是他七千年里，向着美杜莎簇射瀑布放飞的无数白盒子中的一个。那漫长的岁月里，他看得分明，记得真切——那些盒子无一例外，在一进入时间风暴的瞬间便被撕得粉碎，散落在最外层，而这里无疑是在时间风暴的里层，这些碎片是如何漂流到这么深的地方，还自发聚集在一起的？
周泽楷再度回到了门口，看着那缓缓流动的白色丝带。在复杂混乱的时间流里，它们虽然看似随波逐流，但一直都在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它们是有目标的。
周泽楷的两颗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还完好的邮件盒，将盖子打开，就像过去数千年中他每一次那样，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爱人的名字，盖好之后，将它放了出去。
盒子一离开防护罩的保护，挣扎着飞了两秒，便在乱流的挤压中爆炸开来，像一朵小小的烟花一般将碎片喷向四面八方。可当冲击所带来的势能消失之后，那些散落各处的碎片，却开始向一个方向汇集，甚至融入进了一开始的那条白色溪流中，一同向着远方而去。
周泽楷跟了上去。
他跟随着这潺潺的白色小溪，看它汇入小河，再流入大江，最后与其它白色的长河奔流共行，最终归入了同一片海洋之中——一片安静、没有起伏的白色汪洋。
周泽楷从未想过，这些年来他给叶修寄出的邮件有这么多、这么多，多到足够将这时间风暴最平静的风眼填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年来无心，但持之以恒的行为，居然成为了他抵达此处的契机。想起每次自己送出盒子时的心情，周泽楷此刻可以称得上是百感交集。
画面再一次进入脑海，而这一次，是关于叶修的。
周泽楷看见叶修敞着君莫笑的门，对着一条裂缝引发了一次小型的爆炸。裂缝渐渐被填满，待到消失之后，他便在君莫笑的门口坐了下来，只坐了一边。他拿了那只八芒星水杯到手里，等待着塔迪斯计算出下一条裂缝的数值，可才喝了两口，就把杯子放下，站了起来。
上百片白色的碎片排着队，漂到了他的眼前。
叶修抓了一片在手里，有些茫然，显然是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却可以猜出它们原本是一体的。
于是叶修将碎片全部捞了进去，试图将它们恢复原貌。可这个拼图实在是太难玩了，太过细碎不说，连它原本是什么都全靠想象。
可叶修有时间。
他拼了不知多少年，才拼出了一个小角，这才认出了这是什么。
他听到了一个只有一半的“叶”字。
周泽楷看见叶修笑了。
接着陆续又有碎片漂来了。
在等待君莫笑计算裂缝的时候，叶修就认真地拼着这些捞起来的碎片。最初他还能将每次捞起来的碎片分开放，这样也好知道哪些碎片是属于一个盒子的。可随着时间推移，来的碎片越来越多，叶修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些碎片是一起的了，他也捞不过来。甚至到最后，碎片全部拥挤在门前，叶修开门都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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