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赵书宁策马而来,不到一会儿就停在了他的身边,然后翻身下马,不待宇文昭说话,便抢先问道,“云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昭本想问她为什么没有随着赵老将军回关州,可是现在看着她轻装上阵的模样,显然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于是回答,“去南风。”
这个回答出乎赵书宁的预料,她撅着嘴,“那我也去南风。”
“……”宇文昭有些无语,她什么意思啊?
“云大哥,我爹娘回关州养老了,可是我还没到养老的年纪吧?”赵书宁生怕宇文昭搬出那套长篇大论来阻止她,于是先发制人,“我年纪轻轻,若是不好好游历这仙云五国,岂不可惜?”
“话虽如此,不过你一个女孩子,虽说有武功傍身,可出门在外,总归是不妥。”宇文昭斜睨了一眼赵书宁这身打扮,淡黄色的长衫,那张鹅蛋脸上透着俏皮与可爱。
“我可以女扮男装。”赵书宁脱口而出,只要能够留在云大哥身边,她女扮男装又有什么关系呢?
“书宁,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昭无奈地笑了笑,以前,她总是一身劲装,手持长剑,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息,但今日的她,让人耳目一新,倒真像是个温婉的邻家妹妹。
可是,对赵书宁甚是熟悉的宇文昭绝对不会认为温婉可人这些形容大家闺秀的词可以用在她身上。
赵书宁看着宇文昭的身影在清晨的薄雾中淡约宛然,想着他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的心在隐隐作痛,沉思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来,自小习武的她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笔直而立的身躯犹如莲池中的荷花亭亭玉立,只见她双眸清澈,朱唇不点自红,轻声道,“云大哥,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只是这样短短一句话,却让她觉得已经耗尽了毕生的气力,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于是韶华在这一刻好似停止了流转,只有两人浅淡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
“我知道。”
赵书宁耳朵一竖,心中暗忖,她没听错吧?云大哥的神态怎么如此平静?“我知道”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抬头,但见宇文昭嘴角边挂着一抹浅笑,正在晨曦里盈盈望着她,赵书宁咬了咬嘴唇,只要一想到她的云大哥行踪缥缈不定,若是这次分开,再次相见不知何年何月,她的心就隐隐钝痛了起来,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踏步上前,直接搂住宇文昭的腰,撅着嘴,大声道,“云大哥,我喜欢你,像凤玖澜喜欢欧阳旭的那种喜欢。”
宇文昭显然是没想到赵书宁会如此大胆,竟然当街抱一个男人,幸亏现在大街上没有人,要不然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坏了她的名声可怎么办呢?
将清誉、名声、形象等一系列词语想过了之后,宇文昭才想起她所说的那句话,顿时感到身体一僵,女子柔软的身体就这样贴在他身上,他本就是大夫,感官比常人灵敏许多,尤其是在嗅觉这方面,此时她身上那浅浅的杜若香气飘入他鼻尖,让他瞬间有了反应。
赵书宁常年在军营里,见过的男人成千上万,对于这些称不上陌生,只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害羞了,只因为这个男人是她所喜欢的,想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男人!
宇文昭的耳根子瞬间红成一片,心中更是懊恼到了极点,他只是当她是妹妹,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有这种可耻的反应?
“书宁,你先放开我好吗?”宇文昭声音有些低,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赵书宁听罢抱得更紧了,心想,自己一旦放开他那么他便会永远离自己而去了,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尽管这样抱着一个男人让她很难为情,双颊绯红一片,却仍然不松手,“我不放,除非你答应让我跟着你。”
“……”宇文昭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彻底被她打败了,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抱着一个男人是很危险的吗?
宇文昭心里想着,幸亏她抱的人是自己,要是换成别人,那还了得?万一把持不住,吃亏的一定是她!
眼看着天色渐渐亮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平王府位于霜叶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即便是现在他们是身在侧门,也时不时能够感觉到来往的行人向这里投来的好奇目光。
“云大哥,我爹娘都回关州了,我现在真的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你忍心看着我漂泊无依吗?”赵书宁可怜兮兮地说,心里却在想着,死缠烂打总没错。
宇文昭僵在原地,赵书宁就像是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他思考着赵书宁的话,觉得甚是不靠谱,这丫头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怎么着都不可能是孤苦伶仃的弱女子?
只是她那惨兮兮的表情,真是让他不忍拒绝……
“书宁,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吃得消的!”宇文昭皱起了眉头,在他心里,女孩子都是像澜儿那样的,要捧在手心里疼着。
“之前,我可是北霜的女将军,怕什么长途跋涉啊?行军打仗,我不是比男人都强么?”赵书宁撇撇嘴,显然是不同意宇文昭的“借口”,见招拆招道。
两人互不相让,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宇文昭终于投降了,“好,我答应你。”
要是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肯定会憋出病来的,大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被一个妙龄少女如此抱着,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感觉?
宇文昭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与赵书宁策马飞奔,赵书宁的马术非常好,即便是和宇文昭比试也绝对不输,两人速度相当,马蹄呼啸狂奔,一路上漫天粉红随风飘落,春意盎然。
一路上宇文昭都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她这样无礼的要求,想到她贴在他身上时的感觉,他脸上一阵燥热,怎么会这样?
澜儿有时也会这样抱着他,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难道说是澜儿对他只有朋友之义,无男女之情的缘故?
赵书宁十分开心,云大哥愿意让自己与他同行,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娘说的果然没有错,不去争取怎么知道不行?
第十章 王家玉郎
霜叶城外,宇文昭与赵书宁春风得意马蹄疾,山风携着春寒,擦过路旁的迎春花,那鹅黄色的小花打着旋儿悠然飘落在路上,紧接着一阵马蹄扬起,将那花儿踏得粉碎。
而天璃大地上战火纷飞,羽书飞驰,夕阳如血,将这片古老的大地染得鲜红。
东宇的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以最初的十万人一直增兵,到如今已经增至五十万了,欧阳旭任用东方诚为统帅,兵分三路,从西南、东南、北部三个方向包抄,一路上势如破竹。
西南方向,以万象城为首,相继沦陷了五座城池,而且各大城池沦陷的速度,还在加快。
东南方向,由东方诚亲自带兵攻打,稳扎稳打,每攻下一座城池必然驻兵其中,防止被天璃返攻,最后把到手的土地又拱手让人。
景云裳一直紧随其右,不论大小战役,东宇的士兵们总能看到一抹水蓝色的身影飞扬在人影如织的战场上,那名女子只有十六岁,手握双刀,身轻如燕,敏捷地穿行在敌军之间,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这样的一幕,落入众多东宇士兵的眼中,让他们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云裳公主画艺高绝,最有名的便是那手刺绣功夫,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暴力的主儿,于是他们纷纷感慨,东方将军真的能降得住如此彪悍的女人么?
每当想起凤玖澜,东宇士兵们就齐齐狂汗,云裳公主是王妃的亲妹妹,怎么相差这么大呢?
天璃北部,幻城神罗军大军压境,原先驻守北部的四十万大军因为老皇帝的刚愎自用在幻灵诛杀大阵中全军覆没,如今的天璃北部,兵力奇弱,为了抵御神罗军,老皇帝无奈之下,不得不下令征兵。
征兵令像是一场滂沱大雨,肆虐了整个天璃,一时间人人自危,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最希冀的便是能够拥有一位明君来带领他们走出乱世。
很多人家的壮丁,未及弱冠便被强行征用,尤其是那些一脉单传的人家,对天璃此举更是不满,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便意味着绝后,圣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时代,被这种思想统治了上千年的百姓自然十分重视香火的延续。
天璃北部,环境恶劣,水源匮乏,人口稀少,如此强大的征兵强度让北部众多城池政局不稳,城主贯彻天璃最高统治者的方针,强行征兵,引发民愤,百姓揭竿而起,被当地军队镇压,矛盾激化,矛盾激化程度之强,自天璃建国以来,未曾有也。
三万神罗军,人人皆为以一当十之辈,对天璃北部而言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威胁,神罗军所配备的战甲及武器十分精良,绝非天璃兵工厂打造出来的那些兵器可比。
仅仅三万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拿下了两座城,风头正劲,势不可挡。
天璃,这屹立在仙云大陆中部的强国,就这样被东宇和幻城从三个方向强势瓜分,天璃国君眼看山河破碎,无能为力,卧病不起,后继无人。
一时间那天雨飞花的洛城再无春色,好似被那莽莽雾霾笼罩着,阴晴不定,人心惶惶。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在春雨中萧瑟无比,百年繁华顷刻间化为虚无。
战火连天,百姓背井离乡,纷纷涌入京都,只因在百姓的意识里,京城是天子居住之地,定然是最安全的避难所,于是洛城城门紧闭,城外几十万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仰望着这座繁华的都城,希冀着那古朴厚重的城门能够在朝阳升起的时候为他们敞开胸怀,让他们重获新生。
可惜,一连七日,城门未曾打开过一道缝隙,无数人的心在天璃帝王的缄默不语中渐渐沉入冰冷的湖底,因为饥饿、贫穷、疾病而死的老人、孩子不计其数。
天璃朝堂上,老皇帝形容枯槁,斜躺在龙椅上,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皇上,城外三十万民众已经等了七天七夜,若是再关闭城门,这三十万百姓就要活活饿死了,他们,可都是您的子民!”
说话的男子肤色白皙,宛如珠玉,举止优雅,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逼人,如同照耀山岩的闪电,令人不得侧目。
头戴冠玉,双目含神,上好的锦缎穿在他身上,腰间还系着一枚白玉佩,言辞切切,文人的风骨情怀,圣人的博大胸怀,在他的身上一览无余。
这便是以才学名扬天下的王家家主王睿之。
美姿仪,性沉敏,博览群书,才冠天下。
洛城凤、王、颜、杨四大家族,以王氏最为低调,除了老皇帝登基那一天王家家主上朝恭贺之外,这是这么多年来王家家主第一次出现在天璃的朝堂之上。
老皇帝有心无力,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听到王睿之的话,心里就好像被一块千钧巨石压住了一般,难受极了,并非他不愿打开城门,而是打开城门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三十万民众,都等着朝廷赈济,这对连年入不敷出的天璃国库而言是很大的压力,如今的天璃,养活军队都是问题,更别说是赈济灾民了。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凤家主很快就跳了出来,如若真的打开城门,让这三十万灾民进城,那么为了赈济灾民,老皇帝定然会要求朝臣捐献白银赈灾。
这对世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亏损,因为你把银子拿出来赈灾,百姓不会记得你的好名声,只会知道这是皇恩浩荡,这对世家而言,既没有博得好名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且还白白损了这么多银子。
“皇上,若是打开城门赈灾,那么天下百姓得悉此时,将会有越老越多的灾民向都城涌来,到时候即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不够。”凤家主言辞切切,生怕老皇帝脑子一发热,就同意了王睿之的说法。
王睿之一听到凤家主的话,犀利的话从他口中溢出,“凤相的意思是,让天璃数十万百姓活活饿死了?”
“本相可没这么说!”凤家主在天璃朝堂之上一生叱咤风云,哪里受得了一个比他不知道小了多少岁的小辈如此指责?当下老气横秋地睨了一眼王睿之,冷冷道。
王睿之可不是什么好敷衍的人,紧追不舍,“那依凤相的意思,要如何处理?”
“这……”凤家主顿时说不出话来,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好了!
王睿之冷笑一声,当下对老皇帝建议道,“皇上仁德,天璃数十万灾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请皇上开仓赈灾!”
态度之坚决,无与伦比,这一瞬,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王睿之,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一样的建议。
于是朝堂上气氛诡异,维持着短暂的平衡,老皇帝的声音就像是风中的落叶,“容朕想一想,都退朝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的大臣们都跪了下来,恭送老皇帝离开。
王睿之独自一人走出皇宫,宫外已经停留了一辆马车,上面雕刻着王氏族徽,赶车的车夫见到王睿之,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家主。”
王睿之点了点头,车夫靠近他,小声地说,“府中有贵客。”
“何人?”王睿之边上车边问,在这个多事之秋,这贵客就格外值得推敲了。
车夫并非普通的赶车之人,王家家主的身边又怎会是平庸之辈?只听车夫款款道,“来人不肯透露,只说一定要见到家主才肯道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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