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醒着没?”靳雨青在他脸上胡乱一摸,“燕文祎,等等再睡啊,你难道要让我一个瞎子抱你回去?你至少要告诉我怎么把你那侍卫叫来啊!”
话音刚落,身边掠过一道风:“夷清公子。”
“嚯!”靳雨青吓了一跳,可听他刚才说的是鲛语,又奇怪了一下,“你是临风?来得正好,你会说鲛语?”
“会一些,与绯鲤学的。”临风查看了燕文祎的状况,把他背起来。
提起绯鲤,靳雨青还是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再说话,默默跟在他后头回到房间。临风把燕文祎放在床上,命人叫来府中的大夫,开了方子,煮了药,有条不紊地忙活了一阵,才把药碗端来。
转头看到靳雨青趴在床沿,用一双失明的双眼望着床铺的方向,问道:“您来喂吗?”
“……”靳雨青虽想接,可又怕灌燕文祎鼻孔里直接呛死了他,遂遗憾地摇摇头说,“还是你来吧。”
临风把人扶起,一勺一勺地灌了进去。
“他经常生病?你们似乎对他病倒很习以为常。”靳雨青道。
临风说:“小时候经常些,近几年已经全好了。这些医啊药的就沿下来当习惯了。”
靳雨青奇异道:“他以前身体不好吗?”
临风更奇怪:“公子没跟您说?”
“说什么?”
临风自然而然地把自家主子给卖了,解释道:“宫里那些事不知道您明不明白,公子以前是不哑的,十年前,有宫中嫔妃为夺太子之位令人下药,公子险些回不来。后来命倒是保住了,身体却因为余毒时好时坏,更可惜的是嗓子坏了,再也说不了话。”
十年前……靳雨青心想,他们的三皇子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才叫谢珩得了一副可以寄身的躯壳。
“变了哑巴,自然皇位轮不着他了。”
“宫里又是个看人下菜的地方,公子很快就失了势,装疯卖傻假装生病都是常事。他为了出宫找您,跟二皇子赊了许多,这些年低声下气的事也做过不少,终于买了一支海捞队,一边找您一边靠打捞上来的东西悄悄的在芜国积累产业。我是不知道公子在执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盘算什么,反正我们一直都觉得因为梦中一眼就顽固到这个份儿上是件挺玄幻的事。”
临风放下药碗,叹口气继续说道,“夷清公子,绯鲤的事您别跟公子怄气了,我替他作证,这些年公子一个人都瞧不上眼,更别说是一只红尾鲛了。”
靳雨青盘起了自己的尾巴,听临风继续念叨,好似要把他们公子这几年的事儿都一箩筐倒出来。
不过好在他挺感兴趣的。
临风看了看耳鳍扇乎扇乎的鲛人:“公子知道芜国太子捉到您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兴奋,半夜三更也睡不着,捏着两片蓝鳞走来走去,老早就吩咐我们给您挖池子,废心思琢磨怎么把您从秦逸那里救出来。公子手里有不少江湖异士,公然从太子别院里抢人也是有不少胜算的,可他还想瞒着二皇子,不想让北涂那边知道他已经找到您了,所以想把动静压到最小,企图绕过二皇子的眼线。”
“等等,我有点晕……”靳雨青摇了摇自己的爪子,“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公子与二皇子之间有个约定,我不知是什么。”临风停顿了一会,待他将之前说的消化后,才继续下去,“我只知道,约定生效是以找到您为前提,如果公子不遵守,二皇子很可能要对您和娘娘不利。”
靳雨青森森地鸣道:“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约定?”
临风道:“这就要问公子自己了。”
“……”
“公子天天忙这些事情,早出晚归饭都不记得吃,哪里还有空顾得上绯鲤,他怕是连绯鲤今年多大都不知道。今天这出着实是绯鲤不像话,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再不会让他任着性子胡来。”
靳雨青哼笑了一下:“你们都是他的小棉袄,唯独我凶神恶煞。”
刚说完,燕文祎突然僵尸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抓住了搁在床沿的鲛人的手腕。
第76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10
靳雨青挣了几下,没挣脱,顺口嘲讽道:“做甚么呀,诈尸?”
燕文祎张开嘴,“咿咿呀呀”的叫唤了几声。靳雨青不懂,扭头让临风给他翻译翻译。
侍从瞅了半天,不确定说:“看口型,也许是说‘还给我’,大概是做梦罢……”
“还他什么,我什么也不欠他的!”靳雨青如此抱怨一二,就感觉到肩头垂下一具滚烫的身体,才想丢开他心里又有点不舍,骂骂咧咧地支起尾巴,把人放倒在床上,对临风说,“我看着他好了,你去看着那条小红鱼罢,我把他打得可不轻。”
临风道了声“是”,把一壶白水放在床头。带上了房间门的前一刻,望着嘴里还在嘀咕、鲛尾却已经慢慢地盘上了床,用掌心贴在公子额头给他降温的夷清,他不禁看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憧憬的神情,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说道:“夷清公子,以后多劳你照顾公子了。”
靳雨青纳闷了一瞬,他已消失在门外了。
黎明时分。
燕文祎的烧退了些,人倒是醒了,可还是身上发烫,摸到身边有个滑凉的身体,伸手就揽了进来。靳雨青那宽大如叶的尾鳍无处摆放,就直接盖在对方的背上,好似燕文祎睡在了鱼尾底下,只留出个脑袋。
“醒了,把昨天没说完的话再说一遍。”靳雨青道。
还想装睡的某人只得无奈地睁开眼睛,盯着对方紧闭的一双眼睫,他探手拨开那浓密的睫毛,想看看里头的“翡翠珠玉”,它是难过还是失望?有一根细长的睫毛掉在燕文祎的手指上,他怕拨断了心里什么重要东西似的,赶紧缩回了手。
“雨青,绯鲤这事的确是我的考虑不周,不过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与你吵闹分手……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燕文祎,”靳雨青平心说:“昨天我话也说重了,你知道我不是个动不动就动手的人,我一想到在你身边十年、陪着你、看你成长度过难关的人不是我,是条鳞都没张齐的小红鱼,我就有点控制不住。”
“你瞒着我的太多了,你的身份和名字,你以后的打算……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人很不安。哪怕今天不是那条红鱼惹怒我,是个别的绿鱼黄鱼,积压在我心里的疑问也早晚要爆发出来。”
燕文祎坐了起来,掌心覆在身边的鳞片上,坚定敲说:“我的一切目的是带你离开这里,用我毕生的研究和精力,直到我外面真正的躯体死去。如果做不到,我的目的就是保你安全无忧,让你保持自我意识不被系统吞噬。”
靳雨青道:“可是系统说,只要我积分足够……”
“它在骗你。”燕文祎反身过来,一手环到鲛人的颈后,低烧的粗喘热气扑在他冰凉的鼻尖上,右手中指在靳雨青手背上快速敲动,“所有的都在骗你!靳雨青,你可还记得自己穿进世界之前的事?记得自己到底游走了几百几千年?你的积分可有明显的增加?”
“你听我说,不要太沉迷在这世界里,他们只是虚拟的泡沫,是真实到恐怖的游戏。一旦你过于沉醉其中,你真正的大脑就会被它操控,陷入永久的沉睡。”
靳雨青心脏忽然一疼,似被细微的电流窜过一般,有破裂的印象记忆在意识中闪过。
燕文祎将手按在鲛人的右侧胸腔,继续向靳雨青灌输着巨大的他从未知晓的信息量:“原本我设计了一个共享系统,能够慢慢储存能量带你离开,但进入陈乂的世界时失去记忆的我不小心将它附在了一颗琉璃珠上,后来的世界你又只是贴身带着,未能将里面的数据尽早融入你的身体。”
“但你把它塞……”靳雨青“啊”了一声,上下摸了摸,“咳,那它现在呢?”
“来这个世界时你刺死了我第一个寄生躯体,我没有办法,只能动用里面的残余能量,找到了刚好毒发身亡的燕文祎,现在共享系统正在沉睡。共享系统苏醒后,我们只要在一定距离内就能通过它传话,再无需暗号和密码。你要知道为此我焦躁无比,根本没将那条孩子似的小鱼放在眼里。”
靳雨青:“……”
燕文祎道:“世界在一点点强化,很快就会脱离我的预想,我们必须让共享系统尽快摄取更多的能量,冲破世界数据对我们的禁锢。当我知道这个系统世界突然开始启用,而你竟然被卷入其中的时候——雨青,我从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
“这关你什么事?我记得是我电脑不小心死机——”靳雨青楞了一下,身子有些发僵,他尖锐指甲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无端自我怀疑起来。
真的是他的电脑死机了吗?
他那时真的在电脑面前吗?
因过度紧张而绷起的指节被滚热的手心握住,燕文祎用柔软的嘴唇安抚着颤动微张的薄唇,他压抑着自己燥热的心情,只是缓缓贴着亲吻,不敢深入,怕将自己的病染到靳雨青的身上,虽然鲛人的身体比他强健的多。
“这当然与我有关,因为这个世界系统……是我亲手创造的”
燕文祎道。
靳雨青瞪大了双眼,一瞬间身体的温度褪地冰凉,将这骇人的信息一字一句的分解开来,糅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内容,半天没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太……懂……”
“你早晚会想起来的。”燕文祎咳嗽了几声,又躺倒在床上。
靳雨青一巴掌糊在男人脸上:“那我们现在要干嘛?手撕小红鱼,还是手撕你二皇兄?”
“你怎么还忘不了小红鱼?”
靳雨青惊讶:“所以你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让我忘了小红鱼?”
“我给你跪搓衣板。”
“呵呵,燕三皇子,”靳雨青暧昧而危险地抚摸过燕文祎的喉咙,轻轻吟唱般地:“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有别的鱼,就把你吃了塞进我的胃囊里,头骨摆在案上当烛台。”
“……”燕文祎觉得又出一身冷汗。
“所以现在,我们到底该做什么?”
燕文祎老实交代:“混乱这个世界。”
靳雨青问:“怎么乱,发动海怪大军,把陆地给淹了?不对,燕文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跟你二皇兄约定了什么幺蛾子事儿?”
“也没什么,如今北涂国库并不富足,他缺钱,我缺兵马势力。”燕文祎指下轻点,“他借了我一大笔筹建海捞队的本金,又帮忙隐瞒我出宫的消息,我答应他找到你之后,把芜国我名下的所有产业全部送给二皇兄充军饷。我若助他登基,他承诺必将北涂铁骑踏遍芜国山河,待统一天下后辟出南海区域,绝不干扰鲛人国的生活……条件是事成之后,剥夺我一切爵位和权力。我只想要你,这些我并不在乎。”
“现芜国皇帝秦洪渊沉迷长生道术,每日进服有毒丸药,身如危卵。而且我这二皇兄自认与芜国太子秦逸有仇,他胞妹曾嫁与秦逸以结秦晋之好,结果不出三年就暴毙了,他心中一直认为是秦逸下的毒手,早就有伐芜之心……我这几年在芜国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推波助澜一把,趁机搅乱这个世界的格局。”
“而且自从你说秦逸是这世界的气运所在,更是坚定了我要推掀芜国的想法,一面加剧任务世界的动荡,一边也让共享系统从乱世中吸收一些能量,好助我们逃脱。”
靳雨青却好奇地关心道:“……你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不多,加上这些年海捞的东西,全部算来,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寥寥有余。”
靳雨青张了张嘴,叹道:“燕文祎啊。”
腰上被点了几下,以示他在听。
“你可能是个傻的。但我觉得像你这么傻的,我身边儿的不多。”靳雨青扑倒他道,“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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