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低温,身体的机能有所迟缓,但并不影响他继续握枪。
调动通讯手环,在个人信息主页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顾允清。之所以要等所有人都回避之后才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事情也一知半解,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起更多的内容,那群人虽然看似关切,但个个眼中流露着阴沉紧张的神色,——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信息前,不得不提高警惕。
而且奇怪的是,系统并没有提供任何可利用的消息,他只能自己寻找,这让他陷入了被动状态中。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种茫然和荒凉感油然心生,他捂住胸口缓慢跳动的心脏,难道是因为心跳过缓导致的病症?若如那群人所议论的,这具身体到底还有什么缺陷?
“我搜索到主人的信号了!他就在这座城中!”共享系统欢快地在识海中手舞足蹈,他已经吸取了不少能量,足够在靳雨青的识海里化出实体,正是一个娃娃脸黑眼珠、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男孩模样。若是仔细打量,五官倒还真有几分靳雨青的影子。
靳雨青楞了一会:“……主人?”
正太高高扬起的双臂停在半空中,脸色拟真地变了一变,紧张问道:“你不会是……又把主人忘了吧?”问罢却又猛摇起脑袋,喃喃自语地反驳自己,“不可能呀,你要是把主人忘了,我也会随之沉睡的。可我现在——”他攥了攥自己实体化的小手,不禁皱起眉头。
“我没忘,”靳雨青被正太吵得脑仁疼,揉着眉心,平平淡淡道,“他在哪里。”
正太疑惑了几秒,小声说:“我不能判断主人具体的位置,这个只能你自己去找了……雨青主人,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他的。”他三两句打发了共享系统,从冷冻仪里迈出来,赤身走到沐浴间,正进门是一扇落地垂镜,倒映出他矫硕的躯体。
病态般的惨白肌肤下并不是一具羸弱无骨的瘦削身材,而是肌肉薄覆,每一块都颇具力量,优雅地盘踞在身体各处。打开花洒喷头,温水倾头而降,淋湿了如一袭华丽丝绸披洒在肩头的白发。他顺着肩臂上的肌肉摸下去,硬邦邦的手感彰显着身体的主人曾进行过优质的锻炼。
靳雨青的手潜行到下腹,落在蜷缩在银白丛毛中的软物上,他才发现那儿从根部开始盘生出扭曲错节的荆棘玫瑰,浅红色绮丽的花纹一直点缀到顶端,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刺目,让人恨不得拿刀刮去这绯艳的纹路。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身份属种的象征,是与生俱来的印迹。
靳雨青闭上眼,调动着脑海里属于原主顾允清的记忆。
在这个异世时空里,气候与环境的变化加速了普通人类的灭亡,最后一批残存人类为求得生存,将植物基因融合进人类dna,在实验室中创造出了一种极端类似普人的类人生物——植人。适应力优良的植人很快取代了普人的地位,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并在一次突发的重大环境恶变之后,彻底统治了整个星球。
他们称那次的环境大裂变为“诺亚清洗”,并建立了如今的“黑金帝国”。
植人具有植物种属的良好适应性,更具有超越人类的优秀活动能力。每一位植人会在青春期觉醒自己的身份属种,并以此来划定权利和阶级,以及他们所适合的工作性质。
丛林法则的残酷仍然镌刻在植人社会的根基中,力量型属种占据着社会大量的资源,而观赏型属种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活在各种压榨中。但植人的进化自然也有不完善之处,他们的授米分成功率大大降低,加之各种生化药剂的使用,使得植人花期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一部分属种的自然花期长达二十年。
在这种严苛的生育条件下,社会渐渐衍生出两种约定俗成的隐规矩——肥料与园丁。但隐藏在这两种社会隐形制度之下的,是贵族游戏的筹码,是毫无人权的残酷支配模式。
力量型植人是社会的人生赢家,为了延续他们的种群、催短花期,通常要从“特殊养护所”中挑选购买优秀的观赏型植人滋养自身,所谓化作春泥更护花,将这些买卖的植人当做用罢即扔、无需怜惜的物品,因此称之为肥料;一名力量型属种可以享有多个肥料的养护,宠爱或者处罚自己买来的肥料,这是他们的权利。
而力量较弱的属种为寻求庇护、或者为获取更多的社会权益,可以选择在“花市”上登记,等待一名力量种的青睐,以契约婚姻的方式进行配对结合,并终身无条件地依附于他们——在这种等价交换的畸形婚姻中,力量种一方因起到养护配偶的作用,便被戏称作“园丁”。
从原主顾允清的记忆中可以了解到,他所诞生的王族是个绝对的力量种群,代代觉醒的皆是力量种中的王者。顾允清出生时虽然是白发银瞳,且从小样貌昳丽,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力量种的身份。
他以王储的名义在帝**校中接受训练、培养,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进入青春期后,顾允清不仅丝毫没有要觉醒的迹象,一向表现优秀的他,反而经常在训练中莫名其妙地失手犯错。
直到同期的军校生都已觉醒,顾允清却在拟真训练中昏厥,医疗小组在未经过王室批准的情况下正式介入。经过提取样本进行基因检查测序后,人们才惊惶发现这位备受期待的王储竟然是个未觉醒的潜在观赏种,还是最最华而不实的白玫瑰附种。
王室的威压到底强过一切,此秘闻被一压再压,竟是丝毫风声也没能走漏。
直到上任君主突染疾恙而逝世,恰逢帝国经济紊乱时期,为稳定蠢蠢欲动的经济寡头,措手不及的王室只好将尚且是军校生的顾允清推上了王位。
此次入院,正是因为顾允清又一次枪击训练中发病,情况比往常更加严重,甚至一度出现了呼吸心跳暂停的症状。特护医疗组不得不动用了冷冻仪,将昏迷的顾允清冷封在里面,勉强维持着植人的基础生命机能——直到靳雨青进入这具躯体,才真正醒来。
靳雨青整理完顾允清目前为止的记忆,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淋浴下站了许久。他想得太过深入,连共享系统的呼唤声也没留意,猛地回过神来时,只感觉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你在做什么!”一名医生推门而入,见到杵在沐浴室中的靳雨青,惊恐地一把关死了水洒,“快回到冷冻仪里!”
靳雨青就着落地镜看到自己的后背已经红肿一片,几欲溃破,似被开水烫过一般。直到被塞回冷冻仪里,背上喷洒了一层强效保鲜液,背部的不适感才慢慢缓解。
“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您要时刻记住自己是枝白玫瑰。”医生道,“是十分娇贵的属种,您最好不要离开冷冻仪,高温和干旱都会让您陷入危险。”
男人微微侧过脸颊,冰白的发丝在冷雾中如丝缠绕,一双灰银色的眸子透过雾气扫过他的脖颈,仿佛被冰舌舔过。医生楞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对方是在看自己颈间的属种印迹。
那是支卷柏纹,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
靳雨青不禁冷笑了一下。
自己这种状况倒真像是玫瑰——一株被采撷下来,放在冷柜中被小心冷藏的白玫瑰,待价而沽,等待一个出得起筹码的买主将他带走,插栽在精致的水晶花瓶里,直到枯萎。
只可惜,他是支无法觉醒、至今没有花期的玫瑰。
而这种花株,只可能是刺手的荆棘,他会让所有企图逼他开花的买主……鲜血淋漓。
第101章 枪与玫瑰2
医院里的治疗方案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靳雨青的身体问题,他在封闭医疗室里呆了几天,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植用保鲜剂。说实话,那味道有点像靳雨青小时候因为贪玩而误食的防腐剂的味道,充满了化学药品的刺激,每次吃下去后胃部都要翻江倒海一阵。
住院期间时时有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来看望他,道是医疗机构的研究员,却只是看看就走,时不时用通讯手环记录着什么,仿佛是急匆匆的要跟什么人汇报。
待理清了周围的人事关系,靳雨青不顾几名内阁大臣的反对,傍晚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
原主顾允清虽然临危受命,登上了王位。但历来帝国王储中从未出现过军校未毕业即掌权登位的先例,再加之近两年顾允清恶劣的身体状况——因而实际上,他并没有掌控国家的实权,黑金帝国的权利中心仍然是在内阁元老的手中。
按照规程,他须得先完成军校学业,才能与内阁进行权务的交接。
室外的酷热烈阳晒得他皮肤呈现出浅淡的绯色,更何况前阵子大病初愈,还一直处于低温环境下休养,这种突如其来的曝晒与他而言无异于一次酷刑。靳雨青离开冷冻仪没多久,汗水就已经将背后的衬衫湿透,张弛有力的肩胛骨黏腻着薄薄一层布料,蝴蝶一般翩跹欲飞。
他倚在车边,用通讯手环远程控制着宿舍里的调温器,将室内温湿度都调至最舒适的数值,以便回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冲个冷水澡,然后扑倒在床上补眠。
“嘀、嘀——”的声响从身边梭形悬浮车里发出,车镜两侧的红色指示灯频频闪烁,靳雨青联网一查勘,竟是能源耗尽了。
“允清?!”正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嗓音从前方响起。
靳雨青纳闷地抬起头,看到对面驶来一辆黑色梭形车,改造过的腾升底盘旋绕着盈盈的电子灯光。车里的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才忽而想起改口,喃喃道:“噢,不对,是陛下了。”他抱歉的笑了声,问道,“还好吗?听说你在那次枪击逃生训练里受了伤?”
靳雨青打量着车里的黑发青年,忆起他是某个内阁元老的独子,军校的同期生霍斐。一个分明脑袋里全是计算公式和先进枪构模型的天才,为了反抗父亲为他铺设的政路,而特地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每天混迹在各种娱乐场所里,给家里惹大大小小、不尴不尬的麻烦玩。
霍斐与原主顾允清的关系不温不火,顾允清曾因误闯了霍斐的独立设计室,才知道这个花花公子表面下隐藏的大能量,两人才从点头之交进化到可以谈上两三句的普通朋友。
而且霍斐为人慷慨,并不注重什么身份差别,哪怕顾允清被推上了王位,也从不觉得与他寻常说话有什么不妥。
“霍斐,”靳雨青应道,“我没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医疗区?”
“定期检查。”霍斐耸耸肩膀,继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到后面那辆抛锚的悬浮车,不禁笑说:“车被禁了?哈,很像那群内阁老头子的作风,我猜他们现在一定正在到处找你呢……你是要回中央宫还是军校,我载你一程?”
室外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七、八度,汗水失去固摄,源源不断的从额发间流下。因注射了过量保鲜培育剂而疯狂生长的头发已经快抵达腰际,丝丝雪发因湿热而纠缠在一起,让他看上去似只刚从水里拎出来的兔子。
霍斐从后视镜中望去,看到一队保卫兵正在医院门口东张西望,眼见就要巡视到这边来,他按动按钮,副驾驶的车门自动弹开。青年瞥了个眼神:“快上来吧!”
靳雨青压低脸庞,一个闪身钻进了悬浮车中,士兵追来时,霍斐突然踩下能量翘板,轰地驶了出去。
猛然的加速眩得靳雨青头脑发昏,胃里翻滚着剧烈的呕意,他几乎以为自己要中暑了。霍斐体贴地将控温器调低了温度,循环式冷气流在车内活动起来,寥寥地吹过耳畔,几分钟后,喉嗓里那股呕吐的冲动才渐渐压了下去。
“需要保鲜剂吗?”霍斐目视前方,右手弹开靳雨青面前的储物盒,里面凌乱放着几支注射用密封保鲜剂。但是靳雨青更加关注的,却是药剂旁边角落里的一把白色不明材质的手枪,那是军部里也从未见过的新鲜款式。
他知道又是霍斐的新杰作,禁不住取了出来,细细观察。
未几眼中便流露出惊艳——霍斐真不愧是枪支设计的天才,倘若军部知晓他有这样的本事,定是要千方百计、威逼利也会将他绑进实验室里去的!这把枪无论从手感、重量,还是弹匣的设计上,都是别出心裁的。特殊的造型能够大大缓解子弹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自动追踪准星也完美解决了以往枪支易受电子磁场信号干扰的弊端。
霍斐听罢赞赏,笑说:“这只是半成品,还有些小数据需要反复实验才行。毕竟是武器,若是杀人不成反倒伤己,可就惨了。”
靳雨青翻转枪支,看到枪托背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和字符。他知道霍斐把每一把独立设计的武器都当做自己的宝贝,有为他们取名的爱好,故而下意识将那几个字母读了出来。
“he,雪流沙。”霍斐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诺亚清洗之前,人类培育的一种玫瑰的名字。”
“……”靳雨青僵楞了几秒,再看那花纹确实形似怒放的玫瑰瓣,疑惑道,“玫瑰?”
霍斐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觉得一把用来杀人的枪叫这样的名字太旖旎了吗?顾允清,其实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玫瑰是个多温柔的属种,它们会用尽全力刺得你血肉模糊,让你就着自己的鲜血去欣赏它们怒放的美丽。枪也是这样,你要使用它,必然要承担被它刺伤的威胁,不是吗?”
没等对方接话,霍斐便嘲讽似的叹说:“只不过现在的人习惯于剪掉它们的刺,让它们除了绽放之外毫无利用价值。”
靳雨青笑了笑,把手枪放回了储物盒,目光转向瞬息变化的窗外,景致已经从寂寥平静的医疗区变成了繁华靓丽的商业区。他从墨色的隔离窗上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倒影,平白添了许多病弱的虚美,活脱脱一个花匣里的精致标本。半晌,才心不在焉地喃喃:“嗯,也许吧。”
霍斐不太懂他突然落寞的心情,便只以为是在医疗区里闷坏了。忽而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渐渐驶向中央宫的反方向,最后进入一片灯红酒绿的街道。
街面阴影处被人用彩色喷漆绘制着露骨的涂鸦,意味隐晦的翻云覆雨的图案大喇喇地暴露在视线里。几对男女斜靠在涂鸦下面,吞云吐雾,交织着烟草气味地相互湿吻抚摸。天色的深暗使人无法目及小巷的尽头,但零星亮起的吱呀旧街灯映出更加难言的景色。
花期早已不是限制植人**的笼锁,但他们仍然对保持稳定的伴侣关系不屑一顾。需要养护或被养护时,但凡遇上个心仪的对象,除非是格外厌恶的某些属种,否则也不会有人刻意拒绝。生殖传育都是那些力量种贵族的事,对于可有可无的平民来讲,活得痛快就已是全部。
中央区聚集着大量贵族力量种,故而顾允清平日所见皆是繁华有序、光鲜亮丽的植人都市。越是向外辐射,这些潜藏在压榨之下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靳雨青甚至见到几名寻欢作乐的高壮植人,牵着新买的铁链拴就的少年肥料,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炫耀。
他便意识到,霍斐将车子开到了f区——黑金帝国最奢靡秽乱的阴暗角落,这里有数不清的娱乐场所和隐秘交易,混杂着中央区贵族和外围贫民,一个隐匿着无数暗虱的肮脏街区。
“霍斐,去哪里?”他开口问道。
霍斐七拐八转地,悬浮车在一家门面堂皇的店前熄了火,结结实实地落在地面上。靳雨青眯着眼睛,从一片霓虹电子灯光里辨别出那几个金色大字的招牌:“银海会馆。”
“以我的经验,你现在不能回中央宫,”霍斐拉开车门,将他带向会馆,“那群老头子指不定早就堵在宫里,准备给你来一场呕心沥血的劝谏大会了!”街道上音乐震响,他不得不稍稍加大了音量,凑在靳雨青的耳边喊道,“你放心,这里我常来,没人认得出你!”
白玫瑰种在黑金帝国里数量较少,而靳雨青又属于十分纯正的白玫瑰属种基因。因此白发银瞳的他不管走在哪里都显眼的很,但当他进入了银海会馆内部,才发现霍斐说的“没人认得出”的确是实话。因为漫步在大厅中的个个都是新奇属种,甚至不乏人工改造过后的品种。他们或衣着暴露,或矜持温婉,但绝不吝啬以最明显的方式向客人搔首弄姿,展露出他们身体上的属种标记。
靳雨青站在这些人里面,也无所谓奇怪了。
其中一个具有古东方基因的牡丹种美人,乌发逶地,红色的绸缎古制袍裙在大腿根部开着衩,显出几乎在臀瓣上的深红色的属种印迹,额心一点金黄蕊形图案,当真堪称明眸皓齿、肤若凝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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