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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多时,司雪衣两人被蒙着眼反捆着手脚,丢进了一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有嗡嗡的机器运转的噪音隔着墙板传过来。
两人腕上的通讯手环被破坏,仪器外壳咔咔地被碾碎扔在地上。
门板很厚重,关上时沉闷喑哑。
房间里很快就恢复了寂静和寒冷。
司雪衣缩在角落里,曾经被恶念上头的谭启明关禁闭时的回忆汹涌翻出,他刚把自己团成一团没多久,肩膀就碰上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一张脸从旁边凑过来,与他挤在一起。
霍斐身上有股青松的清冽味道,可本人却是很暖和的。司雪衣微微偏过头去,嘴唇在目不可辨的黑暗中蹭过了同样湿软的玩意儿,他一愣,霍斐就吻上来,两瓣唇紧紧压着。也许是零光线环境之下造就的暧昧氛围,司雪衣竟没有躲开,而是生硬地承受着,似个第一次接吻而无措的傻瓜。
“怎么了,见了我哥连接吻都不会了?”霍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扬着,只是添了一些虚弱。
司雪衣在黑暗中舔了舔唇,“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哪里都不对。”
“只要人对了就行了。”霍斐道,身子与司雪衣挨在一起,语气里似乎有些责备,“你见了我哥怎么不跑啊,还对他低声下气的。他是个傻缺,你也跟着犯傻?”
“他衣领上有血,我以为是——”说了一半,司雪衣转了转头,听到近在咫尺的霍斐的呼吸声,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小声嘀咕道,“幸好没事。”
然而在这种距离里,霍斐想听不见也难,他活动一下脖子,嗤笑道,“你放心,他没那胆量开枪。杀了我,霍家不会那么轻易的饶了他的。”
“他有没有胆量开枪我不知道,但你到底是在那枪口底下,我不能放任他伤害你还视若无睹。”
霍斐忽然一笑,“我能把这当做是告白么?”
“……”司雪衣哑口无言,没什么卵用地瞪着一片黑暗,半天才憋出词儿来,把话题强行扭转到正道上去,“你还是想想这是哪里吧,我们怎么出去?再困下去你的腿就真的要废了。还有育前检验室里发生了什么?安安呢!”
霍斐一滞:“安安被他们抢走了。”
司雪衣惊怒:“什么!?”
“我把安安交给检验室的医生,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腿上已经中了弹,我一不敌多,安安最后还是被他们给抢走了。我看到他们给孢子里注射了什么药剂,之后就不知道……”感觉到身边人咬牙切齿的怒意,霍斐赶忙又说,“你先别急,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抢,有可能是杭锋走投无路才准备挟持孩子来牵制陛下。只要安安是杭锋握在手里的筹码,至少安安还不会出什么事,”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司雪衣紧张道,“我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能让杭锋和谭启明孤注一掷的事情,一定不是走投无路挟持人质这么容易。”
“的确。”霍斐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对司雪衣说,“摸一摸地上有没有手环碎片,把那些碎零件都弄过来!”
“你要做什么?”
“想办法通知顾允清,要提前做防备。”
霍斐从一堆零件里找到一个荧光微芯,用静电弄出一点亮度,司雪衣就充当霍斐背后的眼睛,在微弱的萤火虫般的荧光里挑出一些尚且损坏不是很彻底的部件。在细微机械精英——霍少的费心捣鼓里,十几分钟后,司雪衣欣喜地看到呲呲的电流声爬过裸露在外的零件金属丝。
“成了成了!”司雪衣小声道。
“只是短暂定向连接,有去路没有回路,你可能听不到他讲话,”霍斐说,“所以你有话一定要赶快说!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的。”
司雪衣对着那残缺不全的零件,想了几秒才郑重开口。
“……陛下,事出紧急,您一定要严加防备所有人!现在您必须冷静,稳住心沉下气……安安他……陛下你还年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培育所的火并事件很快传回了中央宫,靳雨青拧搅着眉头,耳机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严重的电流干扰,还有巨大的嗡嗡作响的机器声做背景音。他能听清楚的字词很有限,但那几个关键词每一个都牵扯着靳雨青的神经,让他心神不宁、惶惶恐恐。
“你说安安怎么了!司雪衣、霍斐!”
可是对面并不会回答他的质问,只一味地诉着自己的话,好像一只从幽冥深处飘忽而来的鬼魂:“……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相信周蔚。陛下您千万不能冲动,一定要等他回来——嗞嗞——”
咔地一下,音质嘈杂的单向来源通话突然断掉。
靳雨青立刻接通手下的黑客部门,怒不可遏地吼道:“查刚才那段通话的发信地!要快!”
对面踌躇了一会儿,才有人接过话筒:“陛下……通讯时间太短,发信来源也不稳定,我们只能大致锁定一个区域。至于准确目标就……”
砰——!
靳雨青猛地砸碎了桌上的玻璃装饰品,晶莹地迸裂了一地,千百张碎片倒影着他烦怒的面容。而拨过去的周蔚的号码依旧无法联通,仿佛他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把扯开抽屉,掏出原本想当做工艺品收藏起来的银色枪支,给弹匣里装满子弹。
“不行,往下压!”
“压不住的,事态很严重,已经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了!”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办公室门外渗透进来,靳雨青狐疑地看了过去,掂着轻步贴近门缝。
“这是强烈爆炸,a级事态,已经死伤几十人了,没有人能压得住!就算我们管得了媒体,也控制不住大众舆论。消息早晚要蔓延到这里来!”说话的是周蔚手底下的一名亲信。
范总管巍巍老态的声音响起,虽然仍旧是那个略带家乡话的奇怪口音,但却带着长者的威严:“能压多久压多久,现在培育所已经出事了,如果陛下再得知z区的事——你觉得他能够承受的了吗?!”那名亲信被斥得一顿,就听范总管叹了口气道,“至少缓几天吧,还能让他慢慢接受……”
办公室的门霍然被打开,年轻亲信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其中面色煞白的王,一脸窘色和愧疚地躲在了范总管的身后。
“陛、陛下……”
靳雨青的手扶在门把上,半边身子倚着门板,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用力吞咽了几声,却连呼吸都乱了拍数。他僵直地盯着范总管,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再说一遍,z区,怎么了?”
范总管闪烁其词,不欲回答。
“那我换个问题,你们让我缓缓……缓什么?有什么可缓的?!”
“陛下!周先生他——”亲信急红了眼,按捺不住地将要脱口而出,被范总管伸手拦住。
老人深壑的额头上嵌着象征岁月痕迹的皱纹,他是兰草属种,年轻时也曾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到了老,也是风度犹在不忙不乱。
他两手并拢握在身前,微微弯下腰行了王礼。
许久,才哽咽道:“帝国需要您,陛下。您千万要振作起来……”
靳雨青瞬间明白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胸腔里跳动着的东西似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整个鲜血淋漓地剖开在人眼前。他双手捧着它,拢住虚空四溅的热血,却无处再将它安放回去——因它原本,是打算要送给另一个人的。
是啊,他要振作起来,因为帝国需要陛下。
……可谁还会需要靳雨青呢?
第119章 枪与玫瑰20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有时候,沉默无言反而是最好的回答。
在黑金帝国,大多数花种一辈子只肯接受唯一的一个园丁,他们视自己的园丁为主人和信仰,就像一块被打理得精致美好的花田,依赖着给予他们关怀的耕作者。同样的,倘若这个耕作者死去了,就像园子里娇贵的花儿失去养分和呵护,很多花种们最后会选择追随他们的园丁而去。
然而范总管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靳雨青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悲痛欲绝,他只是僵楞了一会儿,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握着门把手的力气都快把那块合金给扭下来,可到底也就攥了那么几分钟,他就似想明白了而回过神来,眼中波涛复平,冷静得异常。
范总管亲眼看着他反身走回办公桌前,拿出智仪开始敲打字符,在迅速扫视过事件内容后,立刻接通了“帝国新闻”专项报导组在z区的分部,寡淡地吩咐道:“给你们十五分钟时间,把关于z区爆炸案的进展情况整理后,迅速传给中央宫。”
挂断电话,靳雨青头也没抬地责问道:“这么大的事故,你们压了三个小时,现场死伤过百!你们是不是打算等人都死光了,再来通知我?”
也没等有人解释什么,他便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白晃晃的底色倒映在靳雨青的瞳里,一片银白,恍若雪后初霁的晴。他边敲边说:“通知z区负责人加紧救治速度,调查爆炸原因,消除二次事故隐患,核实伤亡名单。范总管,联系新闻公关部门,让他们照着我这份草稿起拟发言辞,做好召开发布会的准备事宜。”
放在以前,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是周蔚抢着去办,然后好邀功向他索要所谓的奖励,一个主动的吻或者几分钟结实的拥抱。那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地走出接近靳雨青的前九十九步,然后站定在那里,等他迈出最后最关键的一步。
只是等到靳雨青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这一步却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了。
一封电子文稿传送到范总管的账号里,他看了一眼通讯手环上的提醒消息,再看一眼智仪前面无表情的陛下,皱纹挤出一道道峰峦。
门口杵着的亲信看不下去,腾腾两步走了进来——自家老板死于非命,而周先生一天到晚死死护着的这位却像个没事儿人,还来责怪他们汇报的晚!年轻的小伙子一下就憋不住了,红着眼眶,眼泪直在窝里打转,火气冲天地冲靳雨青道:“您没听懂吗?!周先生死了!”
周先生死了。
靳雨青手下停了两秒,随即十指翻飞地继续工作,冷冷反问:“所以呢?”
“你为什么不在乎?”亲信两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不顾范总管传递来的警告的眼色,直勾勾盯着办公桌那个对面容色浅淡的男人,心里满是不平,“先生临走前还吩咐我们,要保护好中央宫,保护好您。如今中央宫完好无损,凭什么周先生却尸骨无存!您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靳雨青终于放下智仪,微微掀起眼帘:“你要我怎么在乎,寻死觅活还是歇斯底里?”他站起身,把智仪反扣在桌上,枪支插进后腰间,“如果那样能让他活过来,我不介意尝试一下。如果不能……那就请你闭嘴!这里是中央宫办公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耍横的地方。”
他从不在外宣扬与周蔚之间的关系,亲近的人自然能从两人相处的模式中猜测到什么,至于猜测的有几分真假,靳雨青并不在乎,他有能力将事态控制在自己的掌握范围内。这种运筹帷幄的自信,甚至囊括了对感情的利用。
杭氏国际是个严丝合缝的整体,收服周蔚,就等于变相刨去了杭锋的一条手臂,一旦杭锋暴露出他脆弱可拿捏的血管软肋,击碎这个霸占着帝国的寡头经济家就绝不是问题。
而这种自信渐渐被周蔚本人一点点打破。
当他终于想放下这些算计,敞开心彻彻底底接纳对方、接纳这种紧张而又不失温馨的生活的时候……不过是一夕之间,平静的湖面就被残酷地搅碎,掀起湖底肮脏的泥沙来,突兀的提醒着他——他是替顾允清活着的,他必须要承担属于顾允清的恩怨,他要面临的风涛波浪绝对衬不上“温馨”二字。
那都是周蔚竭力为他营造出的幻象,一旦周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实就会撕裂这层看似美好的皮囊,剖出内里淋漓狰狞的血肉。
至今时今刻,那点绝不低头的狂傲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屠戮殆尽,而周蔚的死讯大概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引以为豪的自信悉数踩在脚下,破坏得支离零落。
靳雨青彳亍在走廊上,待醒过神来已经是在周蔚的房间里了。
他麻木的抬起视线,环顾着这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房间,白色的墙壁,蓝灰色成套的床上用具,床头支着一张木质相框。他走过去端起来看了看,竟是一张两人共同出席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合影,想是从哪个记者手里拿到的现场照原件。
靳雨青这才想起,尽管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似乎从未跟周蔚正经的合过影。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一直是周蔚处于主动位,而他被牵引着慢慢前行。有形影不离,却没有如胶似漆,更多的时间是商讨政务,之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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