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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饿成这样？”三头问我。
“因为没有粮食。”我说。
三头傻笑，说：“你这人说话怪怪的。”
坐在小广场里，背后靠着站前雕塑的基座，我目不斜视地盯着候车楼上方的大钟。此时，指针停留在12点上。
“你是不是没有工作，没钱？”三头问。
我犹豫了很久，一直等大钟上的指针走到12点05分时，才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会搓澡吗？”三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我不知道三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你想学吗？我教你，我就是一个搓澡的。”三头说，“我回去跟大姐说说，让大姐找我们洗浴部经理，大姐很有面子的，洗浴部经理肯定得给大姐面子。”
三头说话总是这么语无伦次、词不达意。不过，我还是听出来了，他好像是要找一个叫做“大姐”的人，然后给我推荐一份搓澡的工作。我想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哪儿的人？”我问三头。
“河北石家庄的。”三头说。
我笑了，我现在才知道，刚才在候车室里我为什么会觉得三头有点熟悉。其实，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三头，只是他的声音让我感到熟悉，因为我们是老乡。
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的话，我的确需要有一份工作了。在这座我混了3年都没有混明白的城市里，除了三头推荐的搓澡工，我想我也找不到什么更有前途的职业。所以，我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爬起来便跟着三头走了。
我早就知道天上村这个地方，只是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这里不是我这种人能消费起的。门票180，搓澡180，修脚220，做个最简单的按摩380，喝壶最便宜的茶580。这个价格，我想能让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望而却步，这也正是洗浴中心老板想要的效果。“我们只为少数人服务，不为大众服务，因为大众的财富只掌握在这些少数人手里。”洗浴中心老板卢敬方不止一次这么跟员工说。
我跟三头来到天上村时，大姐还没有起床。
天上村后面，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子两边是一片旧式小楼。曾经，住在这些小楼里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不过，那已经是将近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些小楼早已破败不堪，并被房主们隔成了一小间、一小间鸽子笼式儿的住宅，这些鸽子笼房间对外出租，一间的月租金千八百元不等。大姐就住在这里。
3层小楼的顶楼，一间卧室加一间阁楼，里面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大姐，另一个是大姐的朋友猫女。他们都是舞者，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舞者。
三头猛敲房门。
“谁呀？”里面响起一个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声音。
“大姐，是我，三头。”
半天，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来。
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美。如果不是在路上时三头给我介绍过大姐的情况，我想我肯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女人。
她很白，眼睛细长，半眯着，鼻子很小很尖挺，嘴唇丰厚地微微上翘着。他那半睡半醒的模样很是娇俏。“这是谁呀？”大姐瞟了我一眼，问三头。
“我老乡。”三头说。
大姐让开门缝，让我们进去。
房间里有些凌乱，床头、沙发和电视柜上，到处扔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饰品，地上还有一些鞋子和杂志。房间里没有窗户，靠窗的部分拉着一道绿色的棉布帘，帘子后面是阁楼，那里面是猫女住的地方。
“这是票子。”三头把火车票交给了大姐。
“多少钱？”大姐看了一眼票价，然后打着哈欠从床边地板上摸到了一个女式小挎包。打开小包，大姐从里面取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了三头。
“多了，我找你30。”三头说。
“不用了，算是我给你的跑腿费了。”大姐懒洋洋地说。
“谢了大姐。”三头脸上露出一丝憨笑。
由于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大姐脸上还挂着浓浓的倦意，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袍。睡袍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抹深深的乳沟，看上去让人感觉怪怪的。大姐从茶几上抓起一盒中南海，掏出一根点上。
“大姐，求你个事儿呗？”三头说。
“什么事？”大姐斜靠在床头上，翘起了二郎腿。丝质的睡袍从腿上滑落，一直到大腿处。大姐的腿部线条其实很男人，有比较明显的肌肉轮廓，这让他整个人更显得有些怪怪的。
“我老乡没有工作，你能不能给说说，让他到咱们洗浴中心来上班？”三头说。
大姐斜着眼扫了一我眼。我想，我现在这幅模样可能很不好看。通过这几天的自杀折腾，我现在的模样恐怕跟沿街乞讨的乞丐差不太多。
“你都学过什么？”大姐问。
“谁，我吗？”饥饿感还没有消除，我的反应依然还有些迟钝。
“是的。”大姐说。
“法律。”我说。
大姐笑了，笑得很夸张。“法律？天哪，法律！你别逗了，我们天上村最不需要的就是法律，因为这里压根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界儿。”
大姐那幅腔调很让人受不了，我想，要不是饥饿让我乏力的话，我肯定会站起来拂袖离去。
“除了那个什么……法律之外，你还会点什么？”大姐问。
我读过3年法律，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律大专生，并且3年下来除了逃课和谈恋爱，真的没有学会过什么。但，至少还有一纸法律专科的毕业证书在手，能够证明我确实“学过法律”。至于其它的，我真的不知还会些什么。刚毕业那会儿，我应聘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干过大半年的广告代理业务员。但那只不过是一家骗子公司，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用群发机给陌生人发短信、接听他们的电话，告诉他们中了各种各样根本就不存在的大奖，让他们寄钱过来，然后才能发奖品给他们。半年之后，这家公司被工商部门查封了，我也就失业了。在这半年多时间里，除了发短信和打电话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学会。
后来，我又在一家婚姻介绍所谋到了新工作。在这里，我的职业就是扮演婚托，将一个又一个前来相亲的女子带进我们老板开的咖啡馆里，喝咖啡喝到半道儿，我借口打电话开溜，留下那些倒霉小妞儿们去面对尚未付款的天价咖啡。梁可丽也是这家婚介公司的员工，她跟我干的工种完全相同。
梁可丽有老公，并且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刚来公司时，我叫她梁姐。她是公司里最能赚钱的婚托之一，是我们所有业务员当中的大姐大。在这家公司里工作不到半年，我就跟梁可丽好上了。是的，这件事在公司里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
在那家公司里干了两年多，直到与梁可丽分手后离开公司，我除了学会怎么骗相亲的女子上当买咖啡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学会。
所以，大姐问倒我了。我想，除了法律之外，我真的不会什么了。
“大姐，我想让他跟我学搓澡。”三头替我解了围。
“搓澡？”大姐说。
“嗯。”三头说。
“搓澡可是体力活儿。”大姐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着我。我知道，我的身板儿很瘦，看上去不太像有力气的主儿。
“我是饿的。”我说，“给我吃三天饱饭，我就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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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在洗浴中心的日子 p:///1/143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