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道:官场的权色与天道》53齐阳胜

    53齐阳胜

    山南市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在这里权力通天的人,不管平日里如何争夺权力,都是有得有失,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有人愁就有人笑,可能这是第一次在同一时刻露出满面愁容,以李明宇最甚。

    昨天他明明抓到了那个混小子,结果最后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放了,李明宇并不是真的怕那几个拿着香港记者证的外籍人士,他们权力再大,也够不到山南市的土地。李明宇害怕的是这件事情的影响继续扩大,最后说不上将自己都兜进去。而且现在常委会好不容易跟陈锁达成了共识,甚至可以说是以妥协让步的角度让陈锁认了罪。李明宇如果抓陈明,他以什么理由?因为陈明说的是实话么?这怎么看都不合法。但如果以陈明诬陷的罪名抓进去,那么就证明陈锁是无辜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给李明宇多少个胆子,他也不敢推翻常委会的结论去为了一个满身沾粪的人开屁股。

    可是那个小子的确是让李明宇很窝火,确切地说自从山南大事件发生之后,李明宇的心情一直都没有舒畅过,从最开始要证明这件事造假挽回山南市的声誉,到现在要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借机让山南市向有核时代平稳过渡,这中间来回折腾的还不就是他李明宇么?

    李明宇吐了口烟,看了看表,离昨天那群神秘人与自己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为什么一个小市发生的事情会让某个国家安全部门插手?这件事即便再大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大到威胁国家安全的地步吧。

    是不是这件事还有许许多多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是不是还牵连了更多的人?

    小会议室的门开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站了起来。走进来一个老人与一个年轻人,老人白发苍苍,虎背熊腰,即便是在他这个年龄,身体里看起来也似乎蕴含着徒手搏虎的巨大力量,一双虎目向四周望了一圈,脸上没有官场上常见的笑容,仅仅是对正中坐着的孙开志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军人,身体挺拔如松,跟在老人的身后,老人迈步他也迈步,老人停下他也停下,与老人距离始终保持在半米,连步伐的大小与频率都是一样的。

    老人站在了会议桌的最下手,手臂向后一摆,披在身上的大衣落了下去,身后的年轻人一伸手,将大衣接了过来,反手挎在了自己的臂弯上,这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就知道老人坐下之前会将大衣往后摔。年轻人挎着大衣,对小小的会议室打量了一眼,然后俯下身子在老人的耳边说了几句。

    老人点了点头,一摆手,年轻人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小会议室,关上了门,如同哨兵一样站在门外。

    老人看着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常委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这群人还真的是有点摸不到头脑,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接待上级领导,不光不请自来而且连干什么的都不提前通知。不过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昨天一听说这些事,就知道山南市已经不再被人信任了,这件事想要内部消化恐怕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老人看到大家都坐了下去,点了点头说,你们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可以叫我老齐,我叫齐阳胜。本来今天林业部有个专门的调查小组要到山南市,我想你们已经接到提前通知了吧。不过我已经告诉他们,既然山南市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知道我们到了,就不用他们来打掩护了。

    会场上一阵沉默,刘天明清了清喉咙,对齐阳胜说,首长好,我是……

    齐阳胜一摆手,说,你是山南市的市长刘天明,这位是市委书记孙开志,这位是纪委书记……自我介绍就不用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所有人面面相觑,孙开志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说,首长您好,如果需要告诉我们的,我相信您一定会告诉我们。我代表山南市欢迎您的到来,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山南市任何一个部门都任听您的差遣。但是在这之前,小心起见,也为了我们能更好地配合首长的工作,您这次过来有没有什么公函之类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齐阳胜哈哈大笑,然后说,都说山南市鸡贼,我看还真不差,你不就是想问我是谁么?翻来覆去说那么多废话。我是谁还真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这里有几封授权,喏,这封是公安部给山南市公安局的,这封是中央办公厅给他州省委转发给山南市的,拿这些东西去机要处查查编号就清楚了吧。

    说完将两封密封的信扔到了桌子上,刘天明向李明宇点了点头,李明宇将公安部的公函拆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拿起了手机说,你给我查查编号sn00518。李明宇等了足足几分钟,他挂了电话,向齐阳胜敬礼道,按照公安部指令,山南市公安局现在归您直接指挥,一切以您的命令为准。

    齐阳胜点了点头,有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另外一封信对孙开志说,你们山南市不看看这封信?

    孙开志走过来打开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将信传阅了一下,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流了一层汗,信最后又传回了孙开志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折了折,最后放进了信封中。孙开志将信封夹在了自己的笔记里,对齐阳胜说,请问首长对山南市有什么吩咐?

    齐阳胜说,命令大家也都看了,不过我先解答你们一个疑问,然后你们也解答我一个疑问,这个交易公平吧。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市发生的事,我们这种机要部门会插手?的的确确,这是一个很不合理的现象,我们也很忙,不是天天闲出屁来要管你们山南市的这点破事。但是,这件事不是你们山南市自己的那么简单,这件事可能涉及到两个省份,而且最巧合的是,这两个省份都在最后争夺核电站的名单之中,这让负责核电站事宜的老首长很恼火,责令我们一查到底。现在你们解答我一个疑问吧,山南市是如何知道我们到的?李书记,你查的身份证,你说吧。

    李明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齐阳胜说,这个我真不清楚,山南市有一个谣言,说中央的人早就到山南市了,正在秘密调查。我当时也没觉得消息有什么,不过您也知道我们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是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我当时想的是,如果首长们真来了,那山南市的冤情不就是指日便可得雪了么?所以我让手下的片警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首长们的身份证号,当时我就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北京的身份证在山南市,就随手查了一下,没想到您那面有监测设施,一下子就发现了。还是首长们有办法。但是谣言是从哪里开始的,我们就不清楚了,我分析可能是首长们在山南市的时候偶然用北京话交谈,配合一下当前的局势与想象力,才有了这种谣传吧。

    齐阳胜哈哈一笑,然后说,这件事你调查得很漂亮,如果不是这么多马屁我还真应该夸奖你一下。你下次要是跟老子说话再他妈的一顿乱拍,我就给公安部打一个电话,说你小子工作很不合格,用嘴多过用腿,该撤就撤,我想那个时候你这个政法委书记也就干到头了。

    李明宇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敬礼说,属下下次不敢了。

    齐阳胜说,我每次到下面都有人告状说老子粗俗,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群当官的脾气,一句话分三天说完,怕说得明白了显不出自己的能耐,上级放个屁都跟着说香,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拍上级马屁的机会。你们有这个时间想想你们应该干什么行不行?有这些好话跟老百姓说说行不行?你们真的听过老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么?他们想要的是你们说的那些屁话么?是什么精神什么代表么?一个连饭都吃不上要饿死的人,你给他唱歌跳舞,给他讲世界形势一片大好,这有用么?你们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们山南市为什么出这么大的事么?老子告诉你们,就是因为贪!你们山南市是因为很多人的贪欲才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你们咎由自取。

    几句话如炸雷一般,所有人都不敢作声,齐阳胜冷哼了一下,站起来,对李明宇命令道,领我去看看那个倒霉蛋。

    李明宇跟着站了起来,心里不清楚到底谁是倒霉蛋,却又不敢问,只好跟着齐阳胜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齐阳胜离开了小会议室,所有人都长吐了一口气,刘天明的脸色沉得如暴风雨要来前的天空,乌云密布,压抑得人喘不上气来,他狠狠地咬着口

    中的烟,一言不发。

    身旁不知是谁问了句,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天明一下子爆发了,他猛然将烟灰缸扔了出去,口中骂道,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查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这事不让老子管老子还不管了呢,天塌了也跟我们没关系。

    孙开志见到刘天明爆发,脸色也沉了下去,他说,市里的正常工作还是要进行的,这些天大家都小心点,告诉各自的手下,一定不能再出漏子。随时等着通知吧,毕竟我们现在握在了别人的手里。

    陈锁在特护病房里,一次又一次地跟自己确定着细节,这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中午了,可能中央调查组正在山南市吃午饭,下午会不会就提审自己这个罪人?

    陈锁正想着这些,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老人,老人的气势压得陈锁透不过气来,他看着老人问,请问……

    话音未落,老人的身后出现了李明宇的身影,李明宇对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说,这位是上面过来的首长,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一定要有个对自己负责的态度,要把事实都交代清楚了。

    陈锁愣了愣,这就是专家组么?怎么只有一个人?他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将自己的问题跟组织交代清楚。

    老人摆了摆手,李明宇在老人的身后恶狠狠地瞪了陈锁一眼,转身走了。这个恶毒的眼神让陈锁打了一个冷战,他对老人说,首长,您坐吧。

    老人摇了摇头,站在陈锁的床前说,我叫齐阳胜,是上面委派下来调查山南市麋鹿事件的,我想这件事你比我还清楚,没有什么需要我跟你解释的了吧。你现在谈谈吧。

    陈锁咽了口吐沫,对齐阳胜说,首长,我错了,我有罪,这都是我干的。

    齐阳胜脸上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一双虎目盯着陈锁的眼,一字一字地问道,你都干了什么?

    陈锁舔了舔自己干瘪的唇,对齐阳胜说,山南的麋鹿是我买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录音了,也不知道是谁捅到了网上,但是麋鹿这件事我不否认,真的是我买回来的。

    齐阳胜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走过去做到了陈锁的床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雪茄点了起来,叼在了口中,脸上还不停地露出笑容。他说,很有趣啊,那你说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想起来买两头麋鹿回来?

    陈锁这一天就是准备这个问话呢,他用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对齐阳胜说,是这样的,您看我是个老处级了,这个位置干了十多年了,我真的想找个机会再向上迈那么一小步。您也是官场之人,您比我清楚厅级退休与处级退休,那个待遇是天壤之别。我买麋鹿就是为了捞点政绩,好求个高升。

    齐阳胜点了点头说,虽然很牵强,但是也说得过去。你这么多年的工作,也不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吧,麋鹿只要出现就会震惊全国,这件事闹这么大对你未必会有什么好处,我说得没错吧。

    陈锁急忙说,首长,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一时糊涂吧。那个时候我认识一个人,他老跟我吹风,说有门路,能弄来麋鹿,说对我有大用,我一时糊涂就听信了他的话。结果……唉,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齐阳胜说,那麋鹿是哪里来的呢?这个人又是谁?

    陈锁说,麋鹿是他们从外国走私过来的,这个人当时我叫他海子,自从我买完麋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齐阳胜说,那你们当时是如何联系的?现在还能联系上么?

    这些都是陈锁准备好的细节,他装成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首长,我要是坦白了,您能给我一个宽大处理么?

    齐阳胜说,只要你真的是坦白,我就能给你个宽大处理。

    陈锁点了点头,接着说,他们当时给了我一个电话,单线联系我,每个月都换一次号码,用过之后必须将上一个卡还给他们才能拿新卡,我怀疑可能是外国的黑帮组织,很严密,做事情滴水不漏。

    齐阳胜靠在椅背上吸着大大的雪茄,一面吸,一面在嘴角露出呵呵的笑声。这让陈锁有些摸不到头脑,自己这个故事可以说是千锤百炼,结合自己的处境与网上爆出的录音,应该是很可信的一个说法,可是齐阳胜的在笑什么?是因为自己见面就招供,让他高兴么?

    齐阳胜笑着吸完了雪茄,看着陈锁额头上的纱布,问,我听李书记说你自杀了,是不是很痛?

    陈锁本来以为齐阳胜要问自己自杀的原因,可是问句一下子转了过去,这让他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几十秒,陈锁说,有……有点疼。我自杀是因为内疚,我觉得这件事情我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太对不起组织的培养了……

    齐阳胜摆了摆手说,我没问你为什么自杀。对哦,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一个问题。说完他走到了窗前,一下子就推开了窗,寒风倒灌进来,陈锁打了一个冷战。齐阳胜说,你自杀过一次没有成功,为什么不再死一次?

    陈锁吓了一跳,他看着洞开的窗,畏畏缩缩地回答说,人死一次就很可怕了,我想没有人有勇气去死第二次吧。

    齐阳胜说,可是你是一个求过死的人,什么人敢给你安排在一个窗户能打开的病房,别人不怕你再死一次么?

    这是陈锁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李明宇逼迫自己自杀的情节,这可能也是被他安排好的吧,所有人中,李明宇恐怕是最希望自己去死,这种迫切现在仔仔细细地品味一下,是那么的可疑。

    齐阳胜关上了窗,拍了拍手,对陈锁说,今天这个会面很不正式,需要的时候我们还会找你配合工作,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不过你不用回答。

    齐阳胜踱步走到了病房的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头也没回,看着门外,似乎自言自语道,你的错就是你的错,这谁都救不了你,可你何必替人受过呢?

    说完之后打开了病房的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面陈锁愣在床上半天,最后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连个自首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陈锁看着刚刚被打开的窗,他知道自己推开跳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正如他说的,人死了一次,真的不敢再死了。

    陈锁无力地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唯一一条生路已经被这个老人给堵死了。

    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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