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欲道:官场的权色与天道》28 回到正轨

    28回到正轨

    孙开志见到了董大,这个中年矿工在昨天晚上给他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印象,可以说孙开志从来没有离死亡如此近过。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由于都是在深山老林,都是在偏远地区,所以经常有一些当地的传说。孙开志曾经听坐地户给他讲过许许多多的传奇,例如过年包饺子的时候会有一个大闺女到你家,帮着你包饺子,包着包着就感觉不对,发现饺子馅越来越少。等到仔细一看,那个大闺女趁人不注意就拿一把饺子馅塞入自己的口中,众人喊打,大闺女显出真身,原来是一只大耗子,一流火光就跑了。还有例如熊老婆下山抓男人,野人找寡妇等等奇闻异事。这些事大多数与死亡无关,更多的是关于生存或者繁衍后代,可以说是当时在苦寒之地人们的一种理想寄托。

    孙开志经历过一次与死神擦边而过,但是也仅仅是放山的时候,巨树向他迎面倒下。那个时候不注重安全生产,这样的事情很多,孙开志年轻身手也矫健,几下子就躲开了,就是身上擦破点皮。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忆也是会有放大的功效,后来他觉得那一次是他最临近死亡的时候了,可是偏偏没有什么感觉。而这一次,却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如果不是当时打火机被紫嫣吹灭,如果不是矿工前后两个人的身手都很矫健,现在可能自己已经被埋在酒店的废墟之下。

    孙开志在高位多年,潜移默化之中早就无法理解牺牲是一种什么概念,在他的思想范畴里,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却早已经忘记最底层的人命若草芥,就算是自杀也如同一滴露珠落入汪洋大海之中,不起丝毫的波澜。而董大突然的举动让孙开志想通了这些,进而也想通了很多事,他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幼儿动手,为什么有人要靠自杀作秀,为什么有人不惜一切地想要爬上高位。

    其实制度从来就没有对错,只要它适用于任何人,那么它就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公平是很多人偏偏凌驾于制度之上,而制度却沦落于统治的一种工具。如果一个人犯错,或许是他的错,如果所有人都在犯错,那么使他们犯错的人和事便是犯了弥天大错。

    董大的的确确犯错了,也犯法了,这是谁也无法替他开脱的,但是那些逼迫他犯错、逼迫他犯法的人反倒成了受害者,成了审判他的法官,成了为他恶性作证的证人。他们的错,又有谁来纠正?

    现在的孙开志想到了这些,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昨天说他犯了一个大错的原因,而今天孙开志见到了董大,看到这个死都不怕的中年人,看到他一脸的沧桑,看到他已经裂开的肌肤,肌肤的裂缝里是一片漆黑,仿佛那些矿尘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孙开志真的想上去握握他的手,但是董大的手戴着手铐,而且孙开志也害怕如果董大再有什么不利的举动,自己勉强争取过来的这个谈话机会也会丧失。

    所以他礼貌地让董大坐下,看到屋里只剩下了刘亦东与韩卫东,两个人站在董大的身后,两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戒备。

    这些细节孙开志也不想提了,他知道就算给董大一个再舒适的谈话环境,他的戒心也不可能消除。孙开志跳过了所有废话,直接问,你有没有608一直都在开采的证据,或者在哪里我们能找到这些证据?

    董大愣了愣,然后说,你不用试探我,是想要销毁证据吧,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被收买了,我这次没有弄死你们,下辈子早点投胎再弄一次。

    孙开志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说,如果有证据,你告诉我,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董大说,公道有什么用?公道能让我弟弟活过来么?我跟你说,我不在乎你是真是假,就算你真的打算对付那群贪官污吏,那群地主我也无所谓,我就要我弟弟。

    孙开志的心头闪过一句话,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董大或许不懂这句话,但是他却把这一切分析得很透彻,他要公道有什么用,他只想要他弟弟的命。

    孙开志有些继续不下去这个问话了,他把董大叫来,就是想知道608到底有没有继续开采。作为市委书记,他可能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同志,也就是县委的话,毕竟他是负责党纪的人,如果连自己组织的同志都不相信,他这个位置会变得毫无意义。可是所见到的一切,又在把事实推向另一个方向,那就是县委说谎了。

    可是这件事孙开志不好凭借主观臆断去判定,在扶余县的矿上,他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如果能问出一句实话来,可能只能是从这个抱着必死之心的董大之口。

    孙开志抬头,目光与刘亦东交会了一下,刘亦东俯下头,在董大的耳边耳语了半天,董大的脸色变了,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韩卫东,又看了看孙开志,低声说,是真的么?

    刘亦东拍了拍董大的肩膀,然后说,我想你自己能判定出来,能保护你的只有我们,而且如果我们不想保护你,昨天已经一了百了了,何必要在这里套你的话?

    孙开志知道刘亦东说了一些自己永远都无法说的话,毕竟他的身份,有些话哪怕是怀疑,说出来都是天翻地覆的。孙开志看着董大,继续问,608一直开采,到底有没有证据?

    董大想了想,然后说,就是一直在开采,我们排班都排好的,一个月一排,一天三班倒,晚上也不休息。反正一直都开采了,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我说的算不算?

    孙开志心里一动,问道,你们排班有记录么?

    董大说,有啊,有啊,还要负责人按手印,要签名,每天下去多少人都要挨个签名。

    孙开志说,只要能找到这个东西,就是证据。

    刘亦东站在董大的身后插口道,要是真有,也应该早销毁了吧,他们也不傻,绝对不会留这么明显的证据。

    孙开志沉思了一下,那面董大猛然要站起来,神色激动,刘亦东急忙按住他,低声说,你要干什么?

    董大连连摆手,手铐叮咚乱响,他手舞足蹈一分钟才说,不是,不是,我是说,销毁不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很惊讶,孙开志坐直身子说,快说说。

    董大说,我们每天下矿手里有一份记录,都是下矿的人签好名,值班经理签好名,点清人数,然后由班长带着这份记录下矿,等到上来之后再由所有人签名,值班班长签名,说是安全生产需要,害怕有人落在矿下。

    孙开志惊喜万分,问道,也就是说,那份记录还埋在608里?

    董大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即便是知道又能怎么办?608被炸药封了,现在谁都进不去。

    孙开志点了点头,闭着眼,叉着手想了想,对董大说,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董大摇了摇头说,我知道我犯法了,虽然不知道要判多少年,但是如果你真能让我弟弟从见天日,我这个牢也没有白蹲。要说我有什么要求的话,假如真的能把我弟弟从里面挖出来,我希望能把他埋在家乡,哪怕火化之后带点骨灰回去也行。

    孙开志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一定办到。时间不早了,你跟着他们回市里吧,一定会有人保护你的安全的。

    董大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猛然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老泪纵横,对孙开志说,如果有可能,帮我把那些凶手都抓起来,谢谢您老了。

    孙开志急忙站起来,

    走了几步,扶起了董大。刘亦东看到他的眼睛里也有着一缕红光,急忙拉着董大往出走,深怕领导失态。董大流着泪离开了孙开志的套间,这面孙开志转身站在窗前,看着扶余县矿山那层浓浓的山雾,这片山雾是这么的浓,即便是时间将近中午,阳光依旧无法透过其中,依旧无法给这片矿山一丝光明。

    孙开志感到自己的脸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泪,放在嘴里仔仔细细地品了品,苦中有咸,董大头落地的重重声激起了他多年来一直压抑的理想。

    很简单,也很质朴,但是这么多年却被遗忘在角落。这个简单的理想曾经支撑了他的官场初期,是他入官场的原因与最开始官场飙升的原因,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能坚持独善其身的最重要理由。但是不知何时开始,明哲保身反倒成了他的第一信条。今天那些扑通扑通的声,声声敲击着孙开志的心,那最简单质朴的理想再一次破茧而出,激荡在孙开志的脑海。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孙开志为官之路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起步阶段,孙开志从农村返回市里之后,凭借着之前良好的家庭教育,顺利通过了第一届高考,之后分配到他州省,直接留在了当时的省委林业厅。之后经过几年的磨练,加上干部知识化、年轻化,孙开志第一阶段的仕途可以说是很通顺,而他所有的青春与热情都扑在了初入官场的豪情壮志上。

    第二阶段是他正处级往正厅级熬的阶段,相比于正处级,副厅级是一个极其难熬的过程,这个过程让孙开志的官心很煎熬,正处级时,孙开志是地方一把手,也着实因为自己的能力获得了上级的肯定,顺利进入副厅的行列。可是之后,应酬多过实事,大多数的时候权力并不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要用来维系庞大的关系网。可以说孙开志从正处级到正厅级熬得时间最长,几乎贯通了他所有的壮年时光。

    这个艰难的第二阶段直接导致了孙开志官场的第三阶段,那就是有一些平淡的副省级,登天虽然只差半步,但是却是最难的半步,步步不能错,点点不能差,天时地利人和都要齐全才有一丝的可能,所以此时此刻的孙开志有一些碌碌无为,有一些明哲保身,孙开志在第三阶段已经算是官场之中的知天命者,也就是没有什么事想不明白的,可是正是因为想得太明白了,做事反倒有些畏首畏尾,为了更大的进步和晚年的辉煌,孙开志开始混官场了。

    但是今天,董大的种种表现激发了孙开志初入官场时的简单理想,让他突然想明白了许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很多事情虽然想到最后也知道自己解决不了,即便是有希望可能也是百分之一,但是自己不去,下面的人更不会去做,那么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就是说,这些人可能永远都无法从见天日。

    孙开志站在窗前,看着雾气冲天,他猛然燃起了豪情壮志,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界限很有可能无法冲破这重重的迷雾。

    那么干脆就用尽全力,在不可能中冲出一片蓝天。

    刘亦东轻轻地推门而入,他看到孙开志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他知道董大的举动一定让孙开志感触颇深,他并没有过去打扰,而是转身到了单间之中,自己坐在床上,开始整理这几天的行程。

    行程本来是安排好的,孙开志昨天上午到达扶余县跟扶余县的领导开一个短会,听取情况汇报。中午吃过饭休息两个小时,下午参观扶余县安全示范矿,接见矿工代表,在示范矿开一个安全生产的现场会,对先进个人进行表彰。

    当天的活动就算是结束,扶余县开始晚上的接待任务,然后就是今天,上午安排的是参观扶余县基础设施,包括学校、医院、幼儿园和养老院。中午吃过饭之后依旧休息两个小时,下午是慰问五保户与军烈家属。

    第三天上午开一个总结会,中午吃过饭直接回山南市,下午到山南市给参会人员放小半天假,就算是结束了全程。

    结果从踏入扶余县地界之后,从高速路有人拦轿喊冤这个计划就完全用不上了,刘亦东坐在屋里在斟酌,到底还有哪个可以按照计划来,最关键的还是时间问题,孙开志打算在这里考察多久。要知道市委书记时间很宝贵,没有一天是可以用来缓冲的,如果孙开志明天下午不回到山南市,那么后天的工作以及之后几十天的工作可能都要从新安排,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刘亦东正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安排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他一抬头,孙开志站在门口,对刘亦东点了点头,刘亦东急忙站起来,孙开志看到刘亦东手里还拿着计划表,对刘亦东说,我这个领导是不是让你头疼?随意性太大了是吧,那我先检讨一下。

    刘亦东吓了一跳,急忙把纸揣入了兜里,对孙开志说,书记您说笑了,我在考虑怎么安排这几天的行程呢。

    孙开志说,我们最开始过来是应扶余县的邀请,过来看看扶余县建设的情况,我们可以说是来听他们邀功来了。可是这次过来,我什么功劳没看到,光看到了过,这个行程你要是有困难,我给你安排一下,所有歌功颂德的东西都抹掉,能突出问题的我们好好参观一下。

    有了孙开志这句话,反倒是好安排工作了,刘亦东把所有已经安排的工作全部推翻,也就是说之前的计划弃之不用,以昨天的事为蓝本记录了下来,今天上午没有安排,而下午则安排了最重头的一场戏,608的现场会。

    刘亦东把这个计划给孙开志过目一下,孙开志点了点头,刘亦东松了口气,领导的考察行程是要归档的,这样回去他就有东西跟熊旭中交差了。

    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十一点,孙开志看了看表,对刘亦东说,今天上午还真清净,没有什么安排吗?

    刘亦东咽了咽吐沫,在领导视察的时候,这种情况可能还真是极少发生,大多数时候都有无数人围着领导转,会有各种各样的成绩给领导看,只想给领导一个浅浅的印象。可是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谁也不敢靠前了,生怕领导的火烧到了他们的头上。或许就是这种剧烈的反差让孙开志有些不适应了,毕竟是车水马龙和门可罗雀的差距,刘亦东觉得这让孙开志感到有一些不快了,而领导的不快对于秘书来说就是最大的危机,刘亦东想了想,又拿出之前的计划表,对孙开志说,要不然我们考察一下扶余县的基础设施建设?

    刘亦东之所以提这个,是因为孙开志对扶余县县内建设与矿上建设的天壤之别表示过不满,秉承着孙开志所言,歌功颂德一律不行,那么这可以说的上是扶余县的短板。

    孙开志想了想,自己过来视察也不能老在酒店里待着,点了点头,刘亦东急忙拿起电话,跟郭思怀进行了沟通。

    郭思怀正愁着时间太紧,无法安排现场会,现在听说领导有转移注意力的意思,大喜过望,立刻安排早就安排好的扶余县基础建设之旅,医院学校养老院各就各位,只等着孙开志的大驾光临。

    (万分感谢读者大人的评论,我再说一下更新规律吧,现在是上午十点的时候两章一起放出,下午就不更新啦。还是希望读者能多评论一下,称赞我很喜欢,但是有不足以及硬伤,期望及时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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