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欲望:野村情事》第137章 斗争(1)

    第137章斗争(1)

    1968年秋,就是春生离开嘎子沟两年以后的秋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上面提出了《关于派工人宣传队进学校的通知》,《通知》提出,各地应仿照北京派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的做法,把大中城市的大、中、小学校逐步管起来,整顿教育。具体作法是:在已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在工人中已经实行了大联合,“清理阶级队伍工作已经有了显著成效”的大、中城市,“都要在革命委员会领导下,以优秀的产业工人为主体,配合解放军战士,组成**思想宣传队,分批分期,进入各学校。”抽调工人参加宣传队,从本月底起,各地陆续向大专院校、中等专业学校和县镇以上中小学派驻工宣队,领导学校,开展革命大批判,清理阶级队伍,整党和斗、批、改。

    《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发表社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全面胜利万岁!热烈欢呼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革命委员会成立》,距离嘎子沟30多里的县一中,由于积极拥护成绩突出被评为先进单位,并被授予“风雷中学”的称号。

    刚刚成立不久的学校,在一片口号的呼喝声中完全瘫痪了,学校里除了武斗还是武斗,学生们每天都在打,砸,抢。几乎没有人在上课。以狗子为中心的红卫兵军团忙的不可开交。首先是砸了学校的图书馆,然后是揪斗老师。四乡八里的地主富农也全被他们一伙人批斗遍了。最后实在找不到批斗的对象时,于是狗子大手一挥:“去我们村,我们村还有两个大地主呢!”于是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开往了嘎子沟,眨眼间将陈家大院和孙家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红卫兵高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斗私批修”的旗帜,站在门口大喊:“打倒陈默然!打倒孙茂源”将陈家大门和孙家大门拍的呼呼山响。

    陈默然在生产队跟白狼一起喂牲口,家里只剩下樱子和玉琴。两个女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樱子吓得赶紧上好了门闩,玉琴蜷缩在土炕上脸色发青不敢动弹。红卫兵见没人开门,不由勃然大怒,翻过了墙头进到了陈家大院,拿起屋角上的锄头和铁锨,看到什么东西值钱不由分说举起来就砸,一时间,锅碗瓢盆横飞,灶台也被人给扒开了,据说里面有电台,是私通台湾的证据。

    樱子吓得抱住玉琴不敢动弹,只是嚎啕啼哭,两个女人都傻了。

    正在他们砸得起劲的时候,柱子从地里回来了。看到陈家破烂不堪当时就吃了一惊,大喝一声:“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啊?”

    一伙孩子们连忙停住了手,同时向他们的首领看去。狗子冷哼一声站了出来,冲父亲说道:“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造反,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陈家是地主,大资本家,是剥削和压迫无产阶级的罪魁祸首,我们不但要砸烂陈家,还要批斗陈默然,游他的街!”

    “你说啥?”柱子一听就火冒钻天,二话不说,抬手啪的给了儿子一个耳光,嘴里大骂一声:“你个小王八羔子!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伯伯白疼了你20多年,早知道这样宁可当初生下来就把你淹死在尿盆里!”

    柱子感到父亲的力气很大,指头上的关节条条暴凸,像一根根钢条坚强有力,他的脸上顿时隆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印,嘴角也冒出了鲜血。抬手捂住嘴巴冲着柱子愤吼一声:“你凭啥打我?”

    柱子的脸由于愤怒而涨得通红,嘴唇都有些哆嗦,怒道:“我为啥打你,再敢踏进陈家一步我立刻就杀了你,如果不是陈伯伯,你小子能长这么大吗?如果不是你陈伯伯,你爷爷和你爹早死八百年了,那还会有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柱子的话语铿锵有力,唾沫星子飞了狗子一头一脸。但狗子却没有生气,反而蔑视了父亲一眼,说道:“你不配骂我,我跟你没有关系!不就是仗着生了我吗?你给过我什么?你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我生下来以后你在哪儿?六零年我们饥饿彷徨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知不知道这20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陈默然照顾了我不假,可是我在这个家里的屈辱你知道吗?我寄人篱下,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就像条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没有一点人身自由。他陈默然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剥削和压迫我祖辈父辈的寄生虫,一个压榨我们血汗的资本家。而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资本家桌角下的一条狗而已,一个任人使唤的奴才而已!”

    “啪!”又是一记耳光。

    柱子的双眼已经通红,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变成这样。两年前自己回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会有个儿子,当陈默然将一切跟他说明,看到狗子的第一眼,他的心里立刻燃起了希望,并且老泪纵横愧疚难当。只是盼着儿子长大成人,自己可以好好补偿他,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狗子对他竟然仇怨极深,一个爹也没有叫过,甚至从没有正眼瞧过他。两年来几乎没有进过家门,整天领着一群红卫兵砸来抢去。现在竟然砸到了嘎子沟。愤怒,失望,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听到儿子的这番话他几乎都要疯了。

    这一记耳光打过,柱子的脸色变得铁青,晃了两晃差点晕倒。扶住了锄头这才勉强站定,有气无力说道:“你说的对,我是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奴才,我是资本家桌角下的一条狗,那又怎么样?我是吃陈家的米长大的,陈家救过我的命,陈家对我有恩!知恩图报,那又怎么了?!不要忘了,你也是吃陈家的米长大的!就算你不认我,没关系,我也当没生过你,可你不能进陈家造反!不然就跟你拼命!”

    狗子抬手捂住另一边脸,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人是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冷酷,无情,愤怒瘦削的脸上充满了怒容,跟自己的阶级敌人一样,完全是陈家的拥护者,陈家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比自己重要。这样的人顽固不化,简直不可理喻,同样是自己要打倒的对象。所以他没有犹豫,只是挥了挥手,猛的喝道:“不要管,只管砸!“

    一句话喝出,红卫兵们像一群出笼的猛兽,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叮咣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你找死!”柱子怪叫一声举起了手里的锄头,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向狗子的头顶上砸了过去。看来柱子是真的疯了,这一锄头的力量不知有多大,狗子哼也没哼一声就扑到在地上,血,鲜红的血液哗的流了出来,像一条湍流不及的小溪,眨眼间染红了身上的绿军装。

    这一锄头下去,柱子立刻就愣住了,僵在了那里,锄头停在半空中,同样傻了。目光呆呆不动,眼里却渗出了泪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所有的红卫兵都停住了手,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呆了。批斗了这么多人,还没有看到一个敢还手的。是父子之间的家庭矛盾,还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反抗,谁也说不清。

    狗子仰面躺在地上,一双白多黑少的眼仁微微上吊,却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只是眨巴了几下就闭上了。

    柱子忽然扔下了锄头,怪叫一声:“狗子,俺哩孩儿啊!”就扑了过去,抬手将儿子抱起,拦在臂弯里。他双手颤抖,轻轻抚着狗子头顶上的伤口,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这时的柱子忽然明白,这不是儿子的错,儿子也许原本就没有错。在这个人斗人,人整人,人压人的社会中,狗子只不过是一个追随者,一个牺牲品,一个为了理想和抱负走错了道路的受害者而已。自己原本就对不起他,更对不起香荣。儿子长这么大他没有抱过,没有呵护过,甚至没有见过一面。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他跟他疏远,敌视。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现在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悲痛和懊恼全部化成了泪水,一起涌上了脸颊。

    旁边有个红卫兵小将怯怯说了一句:“快,快送医院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柱子忽然明白过来,双手抱起儿子飞奔到院子里,迅速放在了排子车上,脚下飞奔直向最近的乡卫生院跑去。几个红卫兵默默不语跟在后头,大家连拉带拽走出了村口。

    柱子心急如焚,眼泪还是止不住流,口里默默自语:“狗子,都是爹不好,爹不该下手那么重,爹错了,爹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挺住,别丢下爹一个人啊!”柱子一边哭一边跑,脚步不停嚎啕声不止。

    ( 迷失的**:野村情事  p:///0/5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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